7、余生书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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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上六点天黑沉沉的，太阳被掩藏在阴暗的乌云后，光线透不过，流通的空气闷热潮湿。
许若灼一反常态早起，连早饭都没吃就叫家中司机开车送他去一个地方，刚出门就碰见晨跑回来的许若悠，双目耷拉着没看她脸上的惊讶。
“干嘛去？”许若悠问。
“找死。”
许若悠：“……你有病吧？”
许若灼：“呵呵。再见傻子。”
窗外的风景迅速后退，经过的行人车辆看不上两眼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他手中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今日要找的那个人可以以之前的照片描画出长大后的模样，他要一个人长大后的样子，找到他。
余生书店落座于一条冷清的街上，不远处有座山，山上庙里供着一尊佛，听说保平安挺灵的，庙前那颗粗壮的书被挂满红布，醒目耀眼。
到达目的地刚推开门，书店里奔出一条狗，前爪扑到他身上张嘴不是清脆的狗叫，而是类似于二百五的叫声，许若灼啥都没心思想了，脑中只有被喊二百五的气愤，双手掐住二哈的脖子费劲提溜起来，疯狂摇晃，“你他妈再喊一声？！”
命运的后脖颈被抓住，二哈立马怂了，低垂着头，嘴里发出呜咽声，一幅被恶主欺负的委屈样子。
许若灼气笑出声，刚想训它几句，书店走出一人，穿着亚麻衬衫黑裤，悠闲地提着浇壶，二哈听到动静投来求救的呜呜声，程安余从他手中夺下二哈，语带不满，“怎么能这样提它呢。”
许若灼瞪了眼二哈，直呼面前比自己大十多岁的男人，“程安余你太惯着他了！”
程安余揉着二哈的狗头呵斥，“叫程哥，再不济叫程叔。”他一个三十几的男人被十八岁小孩唤本名，说出去还不笑掉大牙？！
许若灼不再理会这些，直奔此次来的主题，“我的画画好了吗？”
程安余手一顿，温声道:“没有，我要先画我爱人的。”
闻言，许若灼有些不耐烦起来，往店里看没见到别人，不解道：“总提你爱人怎么不见他？”
程安余拍拍狗头，示意它离开，起身看他一眼，“我爱人去世了，八年了。”
许若灼愣住，张口又不知说什么，闭嘴悻悻跟在他身后进店。
店里弥漫着书香味，里面东西收拾整齐，还有许多小玩意散布在角落，墙上还贴着顾客的留言，有吐槽不满的，有喜欢人不敢说出囗只能写在这的，还有温馨日常之类的。
收银台旁摆着一张摇椅和桌茶，书架摆了好几排，琳琅满目，唯一不足的是里面只有经济财政和与历史有关的书籍。
走上二楼私人领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落地窗，很大，外面的风景一览无余，窗边摆着画架和颜料桌。
走近才看清画架上的画，上面是一个年龄与程安余差不多的男人，身着白衬衫，面容出众，眉眼含笑看向前方，是黑白画遮挡不住的温润气质。
程安余拿起画，留恋地摩挲两下，手指沾了笔灰也不在意，他打开桌上的木盒把画放入。
许若灼眼尖看到盒子底下堆叠十几张画纸，画架上还有一张未完成的画，主角全是那个男人，基本每张都有细微变化，他没忍住问:“你爱人是个男人？”
程安余转头，“怎么？你恐同？”
“还行。”他不理解，“你们都是男人到底是怎么互相喜欢的？”
程安余想了想，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我跟他从小玩到大，发现后喜欢一个男人也恐慌过，甚至以为这是病，我开始逐渐远离他，他发觉不对问我为什么。”
他望向楼下撒欢咬门板的二哈，从未被掩盖的回忆清晰明了印在心中，每回想起都带着隐隐痛意，他继续道:“我那时候什么事都憋不住，直接问他喜欢自己吗？他愣在原地，留下句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就匆匆跑走。”
“然后呢？”
“然后一个月后，下着大雨跑到我家说喜欢我，之后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许若灼听完这个堪比童话一般的爱情，程安余没再接着说下去，他们都心照不宣让这段故事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
“他告诉我喜欢是掩盖不住的，趁时光岁月还长，我们还年轻，不要做抱有遗憾的胆小鬼。”
半晌，许若灼目光掠过他清冷的侧脸，打算给他点时间于是告别，“我先带着薯片走了，那张画我不急。”
程安余嗯了声，“欢迎下次再来。”顿了顿，叮嘱，“薯片要照顾好，实在不行放我这。”
许若灼撇嘴，“才半个月就对这傻狗有感情了？”
程安余叹气，“没办法，这里太冷清了。”
许若灼往窗外从上而下流览这小镇，“冷清还把店开在这里？”
程安余笑而不语，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就不送了。”
许若灼下楼，几乎是拖着把傻狗提进车，薯片看到窗前的程安余，恋恋不舍叫了声，程安余笑着摆手，直至车子拐离视线。
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对对面说了句，“可以过来拿了。”就挂了。
他从冰箱拿出双层蛋糕放在桌上，蛋糕没有面包全是奶油，插上33和34的蜡烛点燃，双手合十，闭眼，“今年还是老样子，祝程安余和何止生永远在一起岁岁年年，这辈子实现不了就攒着下辈子。”
睁眼他吹灭33的蜡烛，刚要去吹34，窗外莫名吹入一阵风吹熄了蜡烛，他怔住，笑起来，“都不知道该祝我生日快乐，还是该悲伤你的忌日。”
外面刮起风，书架上未完成的画吹落在他脚边，捡起看着画中的人，眼眶倏地泛红，抑制不住哽咽起来，刚开始还算收敛，后面发现没有人像以前走来抱住他安慰，心里空荡荡，急切想要什么填充，逐渐放肆自己抱住双膝大哭起来，眼泪一滴滴掉在画纸上，洇湿上面的男人。
林序允过来时他已经恢复正常，鼻音使他说话闷闷的，“等会记得去。”
林序允拿过桌上的画纸，“程叔，生日快乐，又老一岁了。”
程安余笑骂一声，“叫哥！还有你这什么话？我永远十八好吗？”说着他从冰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蛋糕放在林序允面前。
林序允哭笑不得，“三十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程安余抱臂一脸无所谓，“那咋了？”
林序允开玩笑，“你这是被何哥宠坏了。”
程安余沉默，林序允发现自己说错话后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不自己是看他？”
“愧疚呗。”他故作轻松说出，像是在说什么家长便事，只有他明白这是以玩笑形式说出缓解自己的难受。
林序允明白这其中的苦处，“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一直都走不出来。”
程安余没反驳，“我是走不出来，但我为什么要走出来？”
林序允盯着他，说出致命一击，“何叔不会想看到这样的你。”
程安余耸肩，毫不在意，“那又怎么样？活着管管我还行，死了还想捆住我？”
林序允不依不饶追问：“那你为什么在这开余生书店，为什么不去看他？”
程安余缄默，揪住他耳朵，“好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跟你叔说话呢？！”
林序允被扯得弯下腰，“你不是让我叫你哥吗？”
“哥也不能这么说话啊！”
林序允挣脱他的手，“够了，我要去替你办事去了。”
说完，他发觉屋里空落落的，没有拆家的动静了，问:“那傻狗呢？”
程安余敲打两下桌子，示意他吃蛋糕，随口道：“被他主人接走了。”
林序允督他，拿起勺子，说：“实在喜欢我给你整一只？”
程安余摇头，语气淡淡，“算了吧，养动物养不来。”等林序允吃完后迫不及待往外推，“快去，晚点该下雨了。”
林序允顺着力出门，道别后上了车。
A市最好的陵园里，一排排墓碑整齐列在面前，层层叠叠全是在世者对逝者的思念寄托。
他撑着伞抱着黄色菊来到熟悉的位置站定，小雨淅淅沥沥砸在伞面发出声响，墓碑上的照片被雨水划过，可以看出男人比画上年轻，笑容浅淡，眼中是对拍照之人藏不住的喜欢。
墓地周围很干净，他弯腰把花放在面前，“何叔，我又来看你了。”
“程哥还是不愿意来，托我把画给你。”
他拿出画纸放在盆中点燃，无奈道：“你们俩个谈个恋爱苦大愁渊的，我这个跑腿的很难做啊。”
看着白纸在面前燃起，一阵风吹来加助火苗燃尽，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盆中只留纸灰。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照片，“你宠出来的人太犟，劝都劝不动，一说就是愧疚。”
“实在不行你托梦训训他，反正我们是没……”
他突兀停下，想起八年前的今天，程安余得知给自己捐心脏的是何止生，刚出手术室没多久就开始吐血，发疯般挥着胳膊阻止给自己医治的医生，大喊着走开让他死。
林序允到此仍记忆犹新，打完镇定剂醒来时他空洞的眼神，不让任何人靠近，那时还小的林序允拘谨的站床前，关心问:“哥哥，你还好吗？”
程安余眼睛随着声音转来，拍拍他的头安抚，嘶哑的声音放轻，“我没事，但哥哥有点困了你能先出去吗？”
林序允点头，乖巧走出病房，关上门的那瞬间他突然往里探了眼，床上的人生气全无，盯着天花板。
他莫名有些不安，找到林母后就听见一道尖锐的鸣叫声，林母拽着他往病房跑，里面的人慌乱敲护士铃喊医生，他不知道发生什么，透过一双双腿看到病床上垂着只血淋淋的手，鲜红的液体不住往下流，落在地上形成一片小血洼。
之后的事他一无所知，只知道从那以后病房都有人守着，还经常有医生拿着本子进去。
他们用三年的时间把程安余拼凑起来，让他恢复成正常人，不再寻死觅活，之后他来到靠近寺庙的地方开了家余生书店，只卖何止生喜欢的书，开始吃素，经常跑到寺庙里一待就是一天，对外声说是忏悔，除了必要报平安，不再频繁联系家里。
林序允不理解，但他一定不会为爱成为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程安余听到后很赞同，“祝你与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幸福一辈子。”
他看向书架，“反正我就这样了。”
爱不得，放不下，就这么纠缠一辈子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余生书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