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八十八楼的恐高症患者》章月末

2、不要再忘了我哦

　　阮凝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左耳，“你是……”他盯着初亦的脸，试图从那双弯起的眼睛里找出熟悉的痕迹。
　　但记忆像被水浸湿的旧照片，模糊得只剩轮廓。
　　他记起来了一点，十七岁时候的自己的确暂时“收养”了一个九岁男孩。
　　阮凝那时住在一个破烂胡同地儿，人贩子还蛮多，直接趁大人不注意把孩子抱到车上这种明目张胆的事都做得出来。可见相当混乱。
　　十七岁那年的暑假，他刚高考完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一个缩在楼道里的脏兮兮的男孩……
　　现在那种又老又旧没人住的地儿早被拆建了。那个男孩，他印象也不深刻了。
　　如果真的就是初亦，那算是很巧合的事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说，因为懒得招麻烦。
　　初亦却突然眼眶泛红，哭了出来。
　　“凝哥真的不记得我了…”
　　阮凝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都没来得及驳回对方的称呼，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初先生，这种搭讪方式很老套。”
　　他公事公办地将文件夹合上，“合作的事我会和裴淮知沟通，有消息通知你。”
　　初亦僵了一瞬，擦擦眼睛，立刻恢复成乖巧的模样：“好吧…”他后退半步，补了一句，“不过，凝哥叫我小亦就行。”
　　第二天，阮凝推开录音棚的门时，初亦正盘腿坐在地板上调吉他弦。听到动静，初亦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凝哥！”他丢下吉他，三两步蹦到阮凝面前，手里变魔术似的捧出一盒草莓蛋糕，“我特意买的，你以前喜欢的那家！”
　　阮凝低头看了眼蛋糕盒上熟悉的logo——城南老街的“解颐坊”，开了十几年的老店。他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家？”
　　初亦眨了眨眼，“以前你自己说的呀…我们以前见过面的，只是你可能还是记不起来了……”
　　阮凝接过蛋糕，放在一边的桌上。公事公办地翻开日程本：“今天先录副歌部分，制作人下午三点到，你……”
　　话没说完，阮凝的指尖突然触到一片温热——初亦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正用指尖轻轻点着他的手背。
　　“凝哥，你的助听器是不是该换电池了？我都听到杂音了。”
　　空气凝固了一秒。
　　初亦却像没察觉到他的僵硬，自顾自从口袋里变魔术一般摸出两节崭新的电池，献宝似的递过来：“我随身带的，专门给你准备的！嘿嘿。”
　　阮凝接过，初亦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表情纯粹得像个等待夸奖的小狗。
　　“……谢谢。”最终，阮凝还是接过电池，转身走向洗手间。
　　镜子里，他摘下助听器，露出左耳后那道狰狞的疤痕。他熟练地换好电池，却在抬头时从镜中看到初亦靠在门框上的身影。
　　“凝哥，疼不疼啊？”初亦小心翼翼地轻声问。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就在阮凝准备开口时，初亦忽然上前一步，指尖虚虚悬在疤痕上方，像是想碰又不敢碰。
　　“我小时候也被人打过这里。”他声音很轻，“不过没凝哥这么严重……就是有点耳鸣。”
　　阮凝刚想开口，初亦已经收回手，咧嘴露出虎牙：“所以我现在唱歌偶尔会跑调！”
　　“……”阮凝不知道说什么。
　　“去录音吧。”
　　傍晚六点，录音结束后，阮凝开车送初亦回了公寓，初亦瘫在沙发上，额头还带着薄汗。他轻轻碰了碰阮凝的鞋尖：“呜呜，凝哥，我饿了。”
　　阮凝无语，自己被拉着上了楼，难道还要当保姆不成。于是头也不抬，“楼下有便利店，或者点外卖。”
　　“我想吃你煮的面。”初亦滚到沙发边缘，伸手拽他的袖口，“就上次裴前辈发的微博里那种，有溏心蛋的。”
　　阮凝依旧没抬头：“你还看他微博呢？也好，多学习点经验，淮知以前也是唱歌出道的。”
　　初亦表情一僵，立刻松开手，低头玩卫衣抽绳，声音闷闷的，“凝哥从来没给我做过饭…也没这么亲昵地叫过我。凝哥和裴前辈认识了很多年吗？”
　　阮凝看着他发顶翘起的呆毛，认真轮流回答，“嗯，认识了很多年。我做饭一般，而且我家没食材。”
　　初亦立刻蹦起来，卫衣帽子都歪到一边：“我买！我现在就去超市！”
　　阮凝看着他冲到门口又急刹车转身，“凝哥要等我哦！我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回来！”
　　门被砰地关上。
　　阮凝望着晃动的门板，轻轻按了按左耳的助听器。
　　没有杂音了。
　　阮凝低头看了眼腕表——五分钟？超市离这儿少说也要走十分钟。
　　他叹了口气，顺手把初亦丢在沙发上的外套挂好，继续整理今天的录音文件。可还没敲几下键盘，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
　　初亦：[图片]
　　初亦：凝哥！生抽老抽买哪个？
　　照片里是一排货架，初亦的手正指着一堆生抽老抽。
　　阮凝指尖顿了顿，想了想初亦连个盘子都没有的厨房，回复：都要…你再买个锅吧。
　　初亦的厨房估计是整个家最干净整洁的地方了。
　　三秒后。
　　初亦：[图片]
　　初亦：那鸡蛋呢？要买贵的还是便宜的？
　　阮凝：……普通的就行。
　　初亦：好！
　　手机终于安静下来。阮凝揉了揉眉心，心想这小子大概要把超市搬空。结果不到两分钟，消息又弹了出来——
　　初亦：[图片]
　　初亦：凝哥！你要不要吃薯片？
　　照片里，整整两个购物车一个装厨房用具，一个装满零食。活像末世文里的主角囤货。
　　阮凝忍不住想笑，打字：买一包就行，我要黄瓜味的。
　　初亦：好！凝哥也喜欢黄瓜味呀^ ^，我也觉得黄瓜味最棒了！我们好有缘哦。
　　五分钟后，初亦气喘吁吁地冲回到家，手里拎着几大袋东西，估计有几十斤。脸颊因为奔跑泛着红，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打湿了。
　　“凝哥！我回来了！”他气喘吁吁地把袋子往桌上一放，“你看！我买了超多东西！”
　　阮凝扫了一眼，“……不错，能单开一家便利店了。”
　　初亦嘿嘿一笑，从袋子里掏出一盒草莓递过来：“凝哥喜欢吃草莓吧，我记得。”
　　“…”
　　初亦见他不说话，又献宝似的摸出一包软糖：“还有这个！你以前口袋里装着这个糖，还分给我了一大把……”
　　阮凝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过了十年都没忘，记性倒挺好。”
　　初亦捂着额头，眼睛却弯成了月牙。
　　阮凝煮着面。初亦像只大型犬似的在旁边转来转去，时不时伸手想帮忙，又被阮凝拍开。
　　“凝哥，我来打鸡蛋！
　　“站远点，别被油溅到。”
　　“那我来切葱！”
　　“……去旁边等着去，你别把手划了。”
　　初亦立刻蔫了，小声嘀咕：“我可以学嘛……”
　　阮凝没理他，专注地盯着锅里微微晃动的面。
　　初亦就乖乖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说：“凝哥，你做饭的样子好好看。”
　　阮凝不置可否。
　　初亦还在笑，虎牙尖抵着下唇，梨涡浅浅的：“我以后能天天吃你做的饭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你的私人经纪人。”
　　初亦“哦”了一声，忽然凑近，下巴几乎要搁在阮凝肩上：“那……我当你私人歌手行不行？只给你一个人唱歌。”
　　阮凝侧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他沉默两秒，伸手把初亦的脸推开：“……面要煮烂了。”
　　初亦也不恼，笑嘻嘻地退开两步，忽然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凝哥，看镜头！”
　　阮凝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咔嚓”一声——初亦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照片里阮凝手里还拿着一双筷子，而初亦在旁边比了个剪刀手。
　　“我要设成壁纸！”初亦宣布。
　　阮凝：“……删了。”
　　“不要！”
　　“删了。”
　　“就不！”
　　初亦把手机护在怀里，像只护食的小狗。阮凝拿他没办法，只好转身继续煮面。
　　面煮好后，初亦捧着碗，吃得头都不抬，含含糊糊地说：“凝哥，你好厉害。”
　　阮凝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慢点吃，噎死了还得算我的。”
　　初亦抬头，嘴角还沾着一点汤渍：“那下次还能吃吗？”
　　阮凝顿了顿，淡淡“嗯”了一声。
　　“对了，凝哥。”
　　“怎么了，面不够吗。”
　　“不是不是！我是想说…”
　　初亦放下筷子，认真极了。“我们也认识了很多年的……比裴前辈更早！”
　　“所以不要再忘了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