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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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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越葵盘腿坐在地板上,将刀横放在膝前。
她提起右手按住刀身,仿佛按住一块云里的铁器。黑雾缓缓流动,在指缝间巡梭,有些凉,但不黏腻,像历经风雪的禽类羽毛。
灵力在体内游走,代替血脉奔流。丝缕寒意从越葵掌中溢出,黑雾四散,躲避不及的就化为冰晶。她始终没有触碰到金属表面,但有震颤传来,那振刀挣扎着,发出尖锐的刮擦声,似啮齿动物啃咬木板。
墙上的影子一晃一晃,窸窣中竟渐渐淡了,只余跃动的烛火和弯曲的弧线。
越葵低下头,将手移开,透过虚幻的形体看见细小的木结裂纹。
这振刀把她变为了魂体。
她已有预料,也不惊讶刀剑与灵魂的联系,反而终于清晰地认识到,她就是依托于这把黑刀存在。
掌心与刀身再度贴合,越葵稍稍调动灵力,就看见自己的肢体勾勒显现。墙壁重新映出漆黑色彩,如流沙积累才堆出一个人形。
长夜将尽,她起身剪去噼啪燃烧的烛心。
“这位殿下,审神者说想见你噢。”
此时已天光大亮,越葵站在门口,与一位金色猫眼的男子对视。他生得一双笑唇,说话也偏轻柔。弹幕将他的脸挡住大半,似乎很激动。
【哥哥切!哥哥切!哥哥切出来了!】
【渣审这次打算当好人了?】
【观望一下】
【还是觉得这个刀剑女士离开的可能性不大呢】
【注意,髭切说的是“审神者想见”,完全没提时政】
【那完了】
跟随髭切前往天守阁,弹幕说的越葵同样有所发现。她猜测,审神者是否联系时政,会视这次见面的结果而定。
如果她表现得不算聪明,战力也不强,便有留下的可能。
休息一晚,越葵的精神好了些,在前往天守阁的路上也愿意看看周围的布景。正当她以为会这样一路沉默下去时,髭切突然开口了:“殿下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吗?”
“一部分。”越葵回答得模棱两可。转头看向髭切,认真道:“如果审神者有需要,我会将我记得的告诉他。”
“原来是这样。”髭切颔首,不再说话。
越葵的心弦却没有放下来,这些历经千年的刃不好糊弄。人生地疏,多说多错。之后必定要更加小心,不能被抓到破绽。
停在天守阁门口,髭切愉快地和越葵告别,“我就送殿下到这里了哦。”
他没说自己的名字,越葵权当不知道,颔首道谢后转身离去。
髭切目送她关上天守阁的大门,随后也转身离开,今天他可有茶会要参加。
七弯八拐来到定好的廊下,只有一个穿着绀色狩衣的人在那,看起来已经等了很久。
“怎么样?”那人为坐下的髭切斟一杯茶,问。
“看起来确实不认识我,很苦恼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熟悉。”虽然这样说,髭切的神情却很悠闲,“夏天快要结束了。”
狩衣青年又为自己添上茶水,叹了口气,“一期殿最近将短刀看得很严,粟田口都有些躲着他走。”
这一点髭切也有所发现,他点头,“爱操心的兄长丸,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髭切跑去喝茶了】
【聊啥呢这么悠闲又笑嘻嘻的】
【平·安·老·刀】
【美丽就好,至于当番,朕自有人选】
【反正让他们做他们也会逃是吧】
【觉得熟悉?这也是个平安京来的?】
【不会吧长得也不像源氏啊】
【很地狱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原材料是源氏】
【住脑!不要再想了】
髭切觉得她很熟悉?越葵皱眉,把这一点放在心里。
【天守阁就要到了,渣审什么态度马上就会知道了!】
【光线有点暗,但是今天天气看起来还不错啊】
【怎么有种很久没住人的样子,就很冷很没人气的感觉】
【是属于渣审的阴间滤镜】
光线确实暗,但不是因为天气。
甫一进门,就有股阴冷的气息直刺周身,越葵装作没有觉察,暗暗绷紧了身子。审神者向她招手,微笑着说:“我想检测一下你的身体状况,如果受了伤,好给你手入。”
越葵犹豫了一下,才把刀递出,审神者的近侍立刻接过,送到他手里。
这把刀实在很奇怪,摸上去的确有硬质的触感,但却像隔了一层。刀身、刀刃都能碰到,却始终看不到形状,想辨别材质也是徒劳。
一夜过去,刀上的黑暗没有一点消散的痕迹,拂过时,总有种这些黑暗是软体动物的错觉。
丈量出刀身是太刀长度,眼前人的身高却与打刀无异,审神者更倾向她是几把刀融合重锻的猜测了。
放出一丝灵力,黑雾虽没有消散,他仍能感觉到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与刀剑的联系。近距离和她交流,更确认了她没有呼吸和心跳。
这种情况,只见于完全新生的付丧神。分灵毕竟来自于已经知事的本灵,根据记载,部分本灵诞生时才会有这种明显的非人化特征。
不知是哪位天才的同僚,竟在这些分灵刀身的残骸上,人造了一位付丧神!
他强行压住心中喜意,把刀还给越葵,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你的状况不太好,我已经联系了时政,但他们还没有派人来。我让长谷部带你去做检查?”
【已经确认了这是被改造的刀?】
【渣审这个反应八成是了,他还有点高兴,该死啊】
【我去,真的是刀剑女士】
【好惨,仔细看了一下,刀是太刀,人却跟打刀差不多高】
【啊啊啊渣审这么多,统统鲨光!】
【所以刚刚觉得熟悉不会真的是因为原材料吧,草】
【不知道她是哪个刀派的了,这种四不像的样子】
【纯人造】
【检查,什么检查?】
【地下室,寄】
越葵抱着刀,猛地后退一步,鞋跟重重磕在地面上。“我不做检查!”她厉声,手已经握上刀柄。
这种反应是合理的。作为刃体实验的产物,她少不了在实验室里呆,自然不会喜欢检查仪器。
弹幕飞得很快,几乎都在说地下室,那里的秘密恐怕不小。
“那就不做。”审神者让步很快,他也想到了这一点,不打算激怒这块好材料。
他将挡在身前的长谷部推向越葵,扶了扶眼镜,露出和善的笑,“让长谷部带你出去吧。他是我的近侍,在本丸里遇到什么困难,你尽管找他,如果有事找我,也和他说。他一般都在天守阁。”
压切长谷部,一振有名的主控刀。越葵和他一起往外走,心中却疑窦丛生。
第一次见到审神者时,压切长谷部就在场。但无论是昨天还是刚才,他虽有护主的行为,却缺乏情绪。而且,她没有听到他说一句话。
长谷部沉默着将她送出天守阁,越葵要离开时,他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虽不疼,但看长谷部的手青筋暴起也知道他用的力气不小,那只抓住她的手还在剧烈颤抖着。
直觉不对,越葵没挣扎也没说话,手却摸上自己的武器。
面前的人似乎在和什么搏斗,额前渗出细密的冷汗,脑袋时而左歪,时而后仰,嘴唇连着颈部的肌肉都在抽搐。
挣扎间,越葵终于看到了他的眼睛,里面如同被薄雾笼罩,偶尔透出一点明亮的神采,转瞬就被吞噬。
压切长谷部牙齿相撞,不断发出咯咯声,若放任他这么狼狈地回到天守阁,一定会出问题。
越葵已经起手,准备把他打晕。审神者对长谷部信任非常,目前像是控制了他,不能让他发现这把刀有清醒的意图。
她的手已经抬到一半,耳中却忽然淌入一声几不可闻的气音。
“跑。”
越葵猛然转头看向压切长谷部,话音吐出的瞬间,他已经恢复了平静。现在端详他,似乎又是那个波风不动的近侍,眼里涌动的波浪也平息,像风干后凝固的膏体。
他朝越葵点点头,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回了天守阁。
留在原地的越葵目送压切长谷部进入那片昏暗中,她不敢皱眉,更不敢露出别的神色。见长谷部的背影被淹没后,她立刻离开属于审神者的领域。
跑,仿若千钧的字,是沉甸甸的钟,一直在她脑中回响。
越葵深呼吸,闭了闭眼,她会尽力去救他。
【长谷部被控制了吧】
【他好像要和新刀说什么一直开不了口】
【好担心,长谷部回去不会被渣审怀疑吧】
【该死的还我长谷部】
【部部啊……自己都这样了还在提醒别的刀剑】
【新刀注意到了吗】
【看反应是发现了】
【本丸里难道没有其他刀发现吗】
若说发现端倪,那几振平安老刀最有可能,但也仅是可能,她无法贸然提起这件事。
弹幕里没有提到审神者暴露的时间。作为陌生的外来者,她不能以这个敏感话题试探其他刀剑。但不知道他对长谷部做了什么,贸然杀死亦非良策。
有些棘手。
一个橘色长发的身影忽然闪现在越葵眼前,是一振面若好女的短刀。越葵认识,这是乱藤四郎。
“这不是新来的殿下吗?怎么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乱藤四郎很自来熟地跑到她身侧,离得有些近。
越葵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决定睁眼说瞎话:“忘记回去的路了。”
乱藤四郎拉着越葵的衣摆,轻轻晃了晃,“不如先和我乱来一会再回去吧!我……”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不远处走来的一期一振打断。
水蓝色头发的太刀神色压抑,盯着越葵,眼底有些不善,冷声道:“乱,回去。”
乱藤四郎乖乖松开手,不敢多说,快步跑到大步走来的一期一振身后,对越葵吐了吐舌头,接着就被牵起离开。
【一期哥好凶】
【很严肃啊,为什么?】
【这把刀有问题?】
【昨天我就发现了,一期好像不想她碰到短刀】
回去的路上,太刀青年还在叮嘱自己的弟弟,“不要和她过多接触。很危险。”
短刀乖巧点头,一期哥最近有些神经紧绷,既然他已经这样严肃地嘱咐,乱藤四郎不会故意惹他。
越葵并非不认识路,见那兄弟二人走远,就打算回到自己的部屋。谁料刚到庭院,便又被人喊住:“殿下不若来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