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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骨瓷心(下) ...

  •   【1】外骨骼训练场的荆棘路
      清晨六点的康复中心笼罩在薄雾中,训练场边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树影。张雷站在落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穿着银白色外骨骼装置的自己——金属关节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像披着铠甲的骑士,却掩不住他苍白的脸色。

      "今天我们尝试增加行走距离。"康复师小李调试着平板上的参数,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时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初始速度设定在每分钟......"

      "直接按训练计划来。"张雷打断他,声音比窗外的晨雾还要沉。他抬头望向训练场尽头的红色终点线,那抹鲜艳的颜色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母亲林淑芬站在观察区,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病号服的衣角。她看着儿子笨拙地启动外骨骼装置,金属支架发出"咔嗒"的启动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当张雷迈出第一步时,她看见儿子绷紧的下颌线在微微颤抖——那是他在忍耐疼痛。

      第三十步,外骨骼右腿关节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张雷的身体猛地向□□斜,像一棵被狂风撼动的幼苗。他看见母亲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嘴唇蠕动着似乎要喊什么,却被尖锐的警报声淹没。

      "平衡系统故障!"小李冲过来查看数据板,"右髋关节压力传感器异常。"

      张雷重重摔在外骨骼的金属支架上,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让母亲倒吸一口冷气。他躺在地上,看见天花板上的通风口投下的光斑在缓缓移动,像极了童年时躺在病床上数着的吊扇叶片。

      "我......又搞砸了。"他对着虚空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母亲冲过来时带起一阵风,她蹲下的动作让病号服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那是十七年来为他熬药时被砂锅烫伤留下的疤痕。她颤抖的手指抚过张雷擦破的额头,沾了血的指尖在晨光中闪着微光。

      "你看。"张雷突然抓住母亲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它跳得多厉害。"隔着病号服,他能感觉到母亲的手指在轻微颤抖,就像他此刻的心跳。

      小李蹲下来检查设备:"是右腿液压杆的密封圈老化,不是你的问题。"他抬头对张雷母亲眨眨眼,"我们修好它,今天一定能突破五米。"

      当维修工具碰撞的声响再次响起时,张雷注意到母亲正盯着训练场边的宣传栏。那里贴着一张老照片:二十岁的运动员穿着类似的外骨骼装置,在领奖台上笑容灿烂。照片角落里褪色的签名,依稀能辨认出"张建国"三个字。

      【2】雨夜病房的秘密
      深夜十一点的病房安静得能听见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张雷盯着输液管里一滴一滴往下落的药水,那些透明的液体坠入透明软管的过程,像极了时间的流逝。

      "妈,我想抽烟。"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母亲林淑芬手中的毛巾僵在半空:"不行,你的肺部......"

      "就一根。"张雷转过头,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就像小时候偷喝你藏起来的可乐那样。"

      母亲叹了口气,起身时碰倒了床头的骨瓷药碗。清脆的碎裂声在雨夜里格外刺耳,她蹲下去捡碎片的手指被划出一道血痕,却浑然不觉。

      当她拿着烟和打火机回来时,张雷注意到她藏在背后的左手食指缠着创可贴——那是今早为他削苹果时不小心划伤的。

      "谢谢。"他接过烟,点燃时火星溅到手背上,却感觉不到疼。烟雾在雨夜里盘旋上升,模糊了母亲担忧的脸。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时,张雷正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灯光发呆。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举着伞站在门口,伞面上的水珠串成银线垂落。

      "请问是张雷先生吗?"男人的声音像浸过温水的棉线,柔软却坚韧。他走进来,雨水顺着伞尖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漩涡,"我是陈宇,张建国先生的......朋友。"

      母亲手中的烟灰缸"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张雷看见母亲的手指猛地攥紧了病号服,指节泛白得像窗外的雨云。

      "我听说小张最近......"陈宇的目光落在张雷的外骨骼装置上,"有些困难。"

      张雷掐灭烟头,火星坠入烟灰缸的瞬间,他注意到母亲迅速擦掉了眼角的一点反光。"我不需要同情。"他说。

      陈宇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本旧相册。泛黄的照片上,年轻的张建国穿着运动服站在领奖台上,胸前的金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但张雷的视线却被照片背面的一行小字吸引:"给淑芬和未来的孩子——等你能站起来那天,爸爸教你骑自行车。"

      "你父亲......"陈宇的声音轻了下来,"他出事前最后说的话是让我照顾好你们。"

      雨声忽然变大,打在窗户上像密集的鼓点。张雷看着照片里父亲灿烂的笑容,想起记忆中那个总是把他举过头顶的男人——那个在他五岁骨折时,背着他在雨夜里狂奔三公里的父亲。

      "他......后来怎么样了?"

      陈宇的眼神黯淡下来:"那场车祸后,他用了三年时间重新学会走路。后来......"他顿了顿,"他总说,真正的骨瓷不是不会碎,而是碎了也能重新拼起来。"

      【3】黎明破晓的新生
      第七天的晨曦穿透薄雾时,训练场边的梧桐树叶上挂满了露珠。张雷站在起点线上,外骨骼装置在朝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母亲林淑芬悄悄往前挪了两步,生怕错过儿子迈出的每一步。

      "今天我们挑战十米。"小李调整着参数,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张雷深吸一口气,启动装置。第一步,金属关节发出平稳的"咔嗒"声;第二步,他能感觉到液压系统恰到好处地支撑着身体;到第五步时,他甚至能感受到母亲站在观察区的目光,像一双温暖的手托着他的后背。

      第八步,右腿关节传来细微的震动——和之前刺耳的摩擦声完全不同,这是经过维修后流畅运转的声音。张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细微的表情被母亲捕捉到,她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

      当张雷跨过第十米终点线时,外骨骼装置的提示音响起:"训练目标达成!"他缓缓转身,看见母亲正踉跄着朝他跑来,病号服下摆被晨风吹得轻轻飘起。

      "妈!"他张开双臂,这个简单的动作曾经需要母亲半个小时的协助,现在却能自己完成。

      母亲扑过来抱住他时,张雷清晰地感觉到她胸口的起伏——那是十七年来从未间断过的、为他担忧的心跳。外骨骼装置的金属外壳映出两人相拥的剪影,在晨光中像一幅温暖的剪纸画。

      "你知道吗?"张雷轻声说,手指抚过母亲眼角新添的皱纹,"我梦见爸爸了。他说......"

      母亲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见儿子胸前的外骨骼控制面板反射着晨光,像一面小小的镜子,映照出他们共同走过的路。

      "他说真正的骨瓷,"张雷的声音很轻,却像敲响了黎明的钟声,"碎了也能重新拼起来,而且会比原来更结实。"

      训练场边的梧桐树上,一只知更鸟开始歌唱。晨雾渐渐散去,露出湛蓝的天空。张雷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的十米、百米等着他去跨越。但此刻,他站在起点上,身后是母亲温暖的支持,前方是洒满阳光的道路。

      就像那经过烈火煅烧的骨瓷,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打磨与考验后,终于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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