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戒》渔北卿

4、酒后训练

　　风裹着深秋的凉意，像无孔不入的细针，顺着沈南心大衣的缝隙往里钻，刮得脖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蓝牙耳机里谭亦行的声音被风声切割得支离破碎，时高时低地撞在耳膜上，他指尖无意识地攥紧大衣领口，却丝毫没察觉，基地三楼某扇窗帘后，一双深邃的眼睛正透过玻璃，将他的身影牢牢锁在视野里。

　　沈南心走出基地范围，路边的路灯在地面投下拉长的影子，他抬手拦了辆出租车，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身后训练场上隐约的引擎声。

　　车子驶离基地所在的郊区，一路往B市城区去，市井的喧闹声透过车窗渗进来，带着烟火气的熟悉感瞬间包裹了他。这是他五岁前生长的地方，连空气里飘着的香气，都刻在记忆深处。

　　出租车在一条老街口停下，沈南心刚推开车门，就听见斜前方酒吧门口传来熟悉的喊声：“这儿！”

　　谭亦行斜倚在门框上，指尖夹着根烟，烟雾袅袅地绕在他发梢，看见沈南心，立刻笑着挥了挥手。沈南心紧绷了一路的肩背骤然放松，眼底的疲惫被笑意冲淡，他迈开长腿走过去，两人自然地勾住对方的肩膀，并肩走进酒吧深处的包间，关门声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包间里暖黄的灯光打在木质桌面上，谭亦行一坐下就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沈邑每周都会去B市那栋别墅，监控你也看过了。”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沈南心，“至于你说沈邑不会怀疑你？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沈南心拿起面前的玻璃杯，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被灯光映得波光粼粼。

　　他抿了一口，酒液的辛辣顺着喉咙滑下，留下灼热的痕迹，声音却冷得像冰：“我在沈家立的‘乖巧认亲’人设很稳。”他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眼底没有丝毫温度，“毕竟一开始，我是真的以为，找到了所谓的亲人。”

　　离开酒吧时，沈南心身上已经浸满了浓郁的酒气，原本只想浅酌几杯，却架不住谭亦行一句“好不容易见一次”，硬生生被灌了不少。

　　夜风一吹，酒意上涌得更凶，脸颊的红晕被风吹得微微散开，脚步也有些虚浮。就在他晃悠悠地准备推基地门时，一道高挑的人影突然出现在前方，沈南心抬头，恰好撞进陆景铄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猜疑，快得像错觉，转瞬就被慵懒勾人的笑意取代。陆景铄倚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口袋里，语气带着几分戏谑：“Heart去哪儿潇洒了？身上都快被酒味腌透了，忘了我们车队有宵禁？”

　　沈南心酒劲上来，脑袋昏沉得厉害，胃里也翻江倒海，只想赶紧回房间躺下。他皱着眉想从陆景铄身边绕过去，却每次都被对方精准地挡住去路，脚步踉跄了一下，忍不住低低“啧”了一声。

　　“怎么，还闹脾气了？”陆景铄往前逼近一步，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夜风，拂过沈南心的鼻尖，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沈南心的脑子彻底转不动了，只能抬起晕乎乎的脑袋，眼神呆滞地看着他：“那队长说，宵禁是多久？我下次注意。”

　　“谁知道你会不会转头就忘。”陆景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坏心眼地提议，“写份保证书给我。”

　　沈南心在风里愣了几秒，酒意让他失去了反驳的力气，只能默默点头，跟着陆景铄往基地客厅走去。他坐在沙发上，指尖捏着笔，盯着空白的纸页看了半天，才慢悠悠写下“保证书”三个字，然后抬起迷茫的眼睛看向陆景铄，像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小动物。

　　“我保证，下次十点半之前回基地。”陆景铄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地念着，声音低沉悦耳，落在沈南心耳边，带着奇异的安抚力。

　　沈南心照着念的内容写完，在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带着几分酒后的潦草。陆景铄拿起保证书看了一眼，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终于放他回了房间。

　　陆景铄转身去了茶水间，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蜂蜜，用温水冲调均匀，玻璃杯壁上沾了层薄薄的蜜渍。他端着杯子走到沈南心房间门口，轻轻推开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见沈南心像胎儿一样侧蜷在床上，眉头微微蹙着，似乎睡得不安稳。

　　沈南心睡得很浅，听见床头柜传来轻微的碰撞声，他费力地睁开一条眼缝，模糊的光影里，陆景铄的身影伫立在床边。“把蜂蜜水喝了。”

　　陆景铄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明天要训练，别头疼。”他见沈南心没有抬手的力气，便直接将杯子递到他唇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杯身，黑暗中，尾戒上的钻石折射出细碎的光，晃得沈南心一时有些失神。

　　他迟钝地张开嘴，抿了一口蜂蜜水，过于甜腻的味道让他下意识蹙起眉头。他平日连咖啡都不加糖，这般甜腻的滋味，实在有些难为。

　　“喝完。”陆景铄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沈南心勉强喝了小半杯，直到陆景铄转身走出房间，他才重重地闭上眼睛，重新蜷回被子里，意识很快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沈南心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脑袋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让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嘶……”他坐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找回平衡，指尖在枕边摸索着手机。

　　屏幕亮起，谭亦行的消息弹了出来：［醒了没？沈邑今天早上八点离开的别墅。］
　　沈南心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回复简洁：［嗯，记录他的出行频率。］
　　［了解。］谭亦行的消息秒回。

　　他切换到小号，车队的群消息立刻跳了出来，是陆景铄发来的：［ATW—Shine：下午两点全员训练，Heart十点下来试车。］
　　沈南心指尖顿了顿，回复：［ATW—heart：收到。］

　　强忍着头晕，他麻利地起身收拾。走到卫生间，双手撑在冰凉的洗手台上，抬眸看向镜子。

　　镜中的人眼底带着未散的疲惫，眼神从最初的涣散慢慢聚焦，最后沉淀出一丝不容动摇的坚定，像是在给自己无声打气。

　　楼下突然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引擎的轰鸣穿透墙壁。只见陆景铄正坐在一辆黑色赛车里，车子在训练场上飞速驰骋，黑色的身影在赛道上一闪而过，如同猎豹般迅猛。

　　没过多久，那辆黑色雷克萨斯稳稳地停在他身前，陆景铄推开车门走下来，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脖颈处的青筋因剧烈运动微微凸起。或许是运动后没来得及收敛，淡淡的信息素顺着风飘过来，带着雪松的清冷，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

　　沈南心觉得这味道莫名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闻过。信息素的浓度不高，但他昨晚醉酒后感官格外敏感，这点气息竟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陆景铄很快察觉到他的不适，眼神微变，立刻侧身避开，留下一句“在车库等我”，便转身快步回了房间。

　　车库里整齐停放着十几辆赛车，清一色的黑色雷克萨斯，车身锃亮，倒映着天花板的灯光。

　　ATW车队在圈内向来有“赛场颜值天花板”的称号，不仅队员个个样貌出众，赛车的配置和外观也极具辨识度，再加上顶尖的车技，圈粉无数。队里常有人调侃，陆景铄挑队员，既要技术硬，还要颜值高，但凡差一点，都进不了他的眼。

　　沈南心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简单的运动服，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帅，比起队里其他人擅长搭配的穿搭，他向来只追求舒适。可陆景铄却总打趣他，说肯定有很多人追他。

　　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沈南心抬眼望去，陆景铄已经洗过澡，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发梢还在滴着水，指尖夹着一支未灭的细烟。

　　沈南心最近发现，陆景铄抽的都是这种细支烟，而且烟瘾不小，时常能看见他指尖夹着烟的身影。他本身不喜欢烟味，却偏偏觉得陆景铄抽烟的样子极具张力。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纤细的烟身，烟雾缭绕中，眼神深邃，像一场无声的视觉盛宴。

　　陆景铄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车库角落的一辆赛车：“就那辆，开出来试试。”

　　沈南心从柜子里取出黑色头盔，指尖划过头盔上的ATW标志，熟练地扣好卡扣。他坐进驾驶舱，修长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感受到碳纤维的冷硬质感，顺着掌心纹路钻进皮肤。拧动钥匙，引擎的轰鸣瞬间爆发，像被束缚的雷霆，在车库的钢筋骨架间震得空气发颤。

　　赛车缓缓驶出车库，仪表盘上的转速指针疯狂跳动，红色区域的警示灯如同猎食者的眼睛，在昏暗的驾驶舱里明明灭灭。沈南心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赛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嘶鸣，卷起的橡胶碎屑在赛道上留下两道焦黑的弧线。

　　入弯、刹车、回打方向、出弯加速，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沈南心的身体随着车身的侧倾而紧绷，左臂撑住门框，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衣服的领口，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

　　赛车掠过直道终点线的瞬间，沈南心猛地松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间满是汽油和橡胶混合的灼热气味。他偏过头，透过挡风玻璃望向观测台的方向，恰好对上陆景铄望过来的目光。

　　对方倚在观测台的栏杆上，指尖还夹着那支烟，眼神锐利如鹰，却在与他对视的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隔着轰鸣的引擎声和扬起的尘土，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像是有微弱的电流无声划过，在空气中激起细碎的涟漪。

　　沈南心摘下头盔，随手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带着几分野性的张扬。他推开车门下车，刚站稳，身边就响起清脆的鼓掌声。“不愧是名牌大学出来的高材生，车开得够帅。”陆景铄的声音带着笑意，从身后传来。

　　沈南心刚想回头，突然觉得脑袋里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比早上更加强烈。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模糊了视线，耳边的风声变得格外清晰，所有的声音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嗡嗡地撞在耳膜上。眼前的景象渐渐扭曲、模糊，最后彻底陷入一片黑暗，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