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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中扉 ...
蝉鸣将十六岁的盛夏午后撕成一片黏腻的网,操场上的欢呼隔着茂密的香樟叶漫过来,碎成模糊的光斑,像极了戏台上透过纱幔漏下的光影。
许若被唐琦拽着袖子往教学楼后墙走时,白衬衫后背已洇出浅淡的汗渍,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那枚磨得发亮的京剧脸谱书签——那是攒了半个月零花钱买的,眉眼勾得张扬,像随时能从纸上跳下来唱一出《挑滑车》。
宋萱走在最前面,帆布鞋踢着墙角的青苔,余佳凑在她耳边说什么,两人忽然回头对她们笑,眼里盛着某种属于秘密的亮,倒有几分戏文里“隔墙花影动”的诡谲。
“体育课太无聊了,”余佳晃了晃手腕上的红绳,声音压得像浸了水的棉花,“带你们去个地方,你们不知道吧,这楼看着只有五层,其实藏着六楼。”
唐琦“哇”了一声,许若却忽然停住脚。
教学楼灰扑扑的外墙在阳光下泛着旧痕,她数过无数次,从一楼的收发室数到五楼的天台门,确实只有五层。
风从走廊穿堂而过,带着粉笔灰和旧书本的味道,混着她刚从书包里翻出的《霸王别姬》唱本的油墨香。余佳已经拉开了楼梯间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咔嗒”一声,像戏台上武将亮相时兵器出鞘的轻响。
“我们上周五发现的,”宋萱的声音从楼梯上方飘下来,带着回音,“就这个楼梯能上去,别的都锁着。”
楼梯是水泥的,没有扶手,每一步踩上去都扬起细小的尘。
光线越来越暗,到五楼转角时,本该是天台的地方,竟真的有一段更窄的楼梯向上延伸,尽头蒙着层薄薄的光,像被谁用雾擦过的玻璃。
许若的心跳忽然乱了,手心沁出冷汗,这楼梯的坡度,转角那盏忽明忽暗的声控灯,甚至墙壁上那块剥落的墙皮,都和她反复做的那个梦重叠起来。
梦里她总穿着水袖戏服,在这样的楼梯上跌跌撞撞,找一扇永远推不开的门,咿咿呀呀的唱腔绕着梁,却看不清台下是谁在听。
六楼比想象中安静,空气里浮着陈年灰尘的味道,像被遗忘在樟木箱底的旧戏服。走廊很长,两侧的教室门都蒙着布,只有走廊尽头那间例外。
许若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那扇门是深棕色的,木头上有一道斜斜的划痕,门把手是黄铜的,氧化成温润的暗金色。
就是这扇门。
她在梦里推开过无数次。有时是清晨,阳光从门缝漏进来,她的手指触到冰凉的铜把手,水袖扫过地面,却怎么也拧不开;有时是深夜,走廊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胡琴声,她屏住呼吸用力推,门板却像长在墙上,纹丝不动。每次惊醒时,心口都堵着股说不清的闷,仿佛有段没唱完的戏被锁在门后。
“怎么了,许若?”唐琦推了她一把,“发什么呆呢?又在想你那些戏文?”
许若摇摇头,喉头发紧。
余佳和宋萱已经走到走廊中间,正踮脚看布帘后的教室,唐琦好奇地跟过去,只有她还站在原地,盯着那扇门。
风不知从哪里钻进来,吹动了门楣上挂着的蛛网,恍惚间,她好像又听见了梦里的胡琴,断断续续的,像隔着一层水,拉的正是《锁麟囊》里“这才是人生难预料”的调子。
她忽然很怕,怕自己再像梦里那样徒劳。可脚步却不听使唤,一步一步挪过去,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倒像戏台上的板眼。
她离门越近,那些梦境的碎片就越清晰,她甚至能想起梦里门把手的温度,想起门板上那道划痕在月光下的影子,像极了戏服上磨破的盘扣。
指尖触到铜把手的瞬间,时间好像凝住了。蝉鸣、同伴的说话声、远处的下课铃,全都退成模糊的背景音,像戏开场前逐渐静下来的观众席。
她看见自己的手在抖,和梦里无数次一样,看见门板上的划痕,和梦里分毫不差,甚至闻到空气里那股淡淡的、像檀香又像旧书的味道,混着她藏在袖口的茉莉的气息,都和梦境里的气息完美重合。
原来那些不是梦。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拧动了把手。
铜把手在掌心发出轻微的转动声,像京胡调弦时的轻响。
许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门板已被推开一道缝——不是梦里那道吝啬的光,而是铺天盖地的亮,像盛夏正午的阳光被揉碎了塞进来,暖得有些发烫,却不刺眼,反而带着种温柔的包裹感,像戏台上聚光灯突然打在身上的瞬间。
她下意识地抬手挡在眼前,指缝里漏进的光里,竟站着五个人影。
不是她想象中积灰的旧教室,也没有梦里若有若无的胡琴。门内像被抽走了空间的概念,脚下踩着的不是水泥地,而是某种泛着柔光的白色平面,远处仿佛有流动的光斑,像融化的星辰。
五位神明就站在那片光晕里,衣袂无风自动,明明隔着距离,却仿佛能看清他们眼底的悲悯与期待,像台下的老戏迷在等角儿开嗓。
“你们是谁?”
“孩子,我们等你很久了。”
五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不高,却像带着某种穿透力,震得许若心口发麻,像鼓点敲在戏腔里。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到门框,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站在最左侧的是智慧之神阿尔卡纳。她穿着素色的长袍,袖口绣着细密的星图,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眼睛像深潭,盛着数不清的星子,看人时带着温和的审视,仿佛能看穿所有思绪。
“我叫阿尔卡纳。”
“不必惊慌,许若。”她先开了口,声音像浸过清泉,“你能走到这里,推开这扇门,本就是命运的指引。”
她身旁是死亡之神索尔带斯。
他很高,黑袍上绣着暗金色的纹路,面容冷峻,眉眼深邃,却没有想象中的阴森,反而有种沉淀了千年的沉静,像后台默坐的武生,不怒自威。
他看着许若,目光平静无波,“我是索尔带斯。”
“死亡从不是终点,而是新生的序章。就像你此刻站在这里,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光明之神阿斯特拉站在中间,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光,银白色的长裙上缀着细碎的光点,仿佛把阳光穿在了身上。
她的笑容温暖得像初春的第一缕风,“我叫阿斯特拉。”
“你心里有光,许若。只是你自己还没发现。”
时间之神塞勒涅站在阿斯特拉的左侧,他穿着深蓝色的外套,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串古朴的珠子,每颗珠子上都刻着细密的符号。
他的眼神带着种奇异的沧桑,仿佛见过无数次日升月落,“我叫塞勒涅。”
“你反复梦见这里,不是偶然。时间在提醒你,有些使命,注定要由你承接。”
最后开口的是梦境之神露娜莉斯。她穿着浅紫色的纱裙,裙摆上绣着流动的云纹,头发上别着银色的月牙发饰。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梦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叫露娜莉斯。”
“许若,你是命中注定之人。你所在的南漓市,将要变天了。”
“变天?”许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什么意思?”
“一股沉睡的势力正在苏醒。”阿尔卡纳接过话,指尖轻轻一点,空中便浮现出南漓市的轮廓,城市边缘有淡淡的黑雾在蠕动,“它会吞噬和平与光明,搅乱时间秩序,使时代混乱,让噩梦降临。而你,是唯一能阻止这一切的人。”
许若猛地摇头,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不可能。”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怎么会是救世主?我从来都是配角。”
她想起自己总在班级联欢会上躲在后台,看唐琦唱跳,自己只敢负责递话筒;想起每次排课本剧,她永远是那个念旁白的,而且声音也小得像蚊子。
她太平凡了,平凡到像戏班里敲边鼓的,连弦师都不会多看一眼,怎么可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
“配角?”露娜莉斯笑了,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梦从不说谎。你在梦里无数次试图推开这扇门,不是因为好奇,是因为你的灵魂在抗拒平庸。你以为的‘配角’,不过是命运给你的保护色。”
索尔带斯往前一步,黑袍扫过地面,没有声音。“南漓市的气息已经开始紊乱。上周城西的老槐树一夜枯萎,不是虫害;三天前江面出现的怪雾,困住了三艘渔船,也不是自然现象。这些都是预兆。”
阿斯特拉的光芒柔和了些,“我们无法直接干预人间,只能指引。你的身体里,藏着能驱散黑暗的力量,只是需要被唤醒。”
塞勒涅抬手,那串珠子发出微光,“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当第一片梧桐叶在盛夏落时,那些黑暗就会彻底冲破封印。”
许若的脑子一片混乱,耳边嗡嗡作响。老槐树、怪雾……这些事她在新闻里看到过,只当是寻常意外,没想到竟藏着这样的隐情。
她看着眼前的五位神明,他们的眼神真诚而急切,不像在说谎。可“救世主”这三个字,压得她喘不过气,像戏服上缀满了过重的珠翠,连台步都走不稳。
“我……”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唐琦的声音,带着焦急的呼喊:“许若?你跑哪儿去了?”
紧接着是余佳和宋萱的声音:“这走廊就这么长,她能去哪啊?”“是不是进哪个教室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摸索布帘的窸窣声。
“她们来了。”阿尔卡纳轻声说,“有些事,还不能让旁人知晓。”
塞勒涅抬手看了一眼珠子,“我们会再联系你。许若,记住,相信你自己。”
露娜莉斯对她眨了眨眼,像在传递一个秘密,“梦里见。”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唐琦的声音:“哎?这里有扇门!许若是不是在里面?”伴随着“吱呀”一声,门板被猛地推开。
许若下意识地回头,再转回来时,那片光晕消失了,五位神明也不见踪影。
那扇门内只是一间普通的旧教室,窗户蒙着厚厚的灰尘,阳光艰难地挤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墙角堆着废弃的课桌椅,蛛网结在天花板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哪里有半分刚才的圣洁与光亮?
“许若?你怎么在这儿?”唐琦探进头来,一脸疑惑,“我们找了你半天,你跑这来干嘛?又在琢磨哪个戏本子?”
余佳和宋萱也跟了进来,打量着四周,“这教室也太破了吧,跟别的也没区别啊。”宋萱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你刚才站这儿发什么呆呢?”
许若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教室,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铜把手的温润触感,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句“孩子,我们等你很久了”。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是……幻觉吗?
还是她把戏文里的故事当真了?
可掌心中的汗,心脏的振动,还有门板上那道斜斜的划痕,都在清晰地告诉她,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没什么。”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飘忽,“就是……随便看看。我们出去吧。”
唐琦撇撇嘴,“这有什么好看的,走吧走吧,快下课了,一会儿被老师发现就糟了。”说着,拉着许若就往外走。
许若被她拽着,脚步有些踉跄。经过那扇深棕色的门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门板紧闭,黄铜把手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哑的光,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望向窗外,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已变了颜色。
原本该是澄澈湛蓝的天空,此刻正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缓缓吞噬。
那雾来得诡异,不似寻常晨雾的轻薄,倒像煮沸的墨汁,黏稠地翻滚着,从城市边缘漫向中心,连最烈的日头都被遮得只剩一圈模糊的光晕,像戏台上蒙了层灰纱的灯笼,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
“咦,这天怎么回事?”宋萱先叫了起来,指着窗外,“好好的怎么起雾了?还是黑的。”
余佳也凑到窗边,眉头拧成一团:“好奇怪啊,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雾啊。而且这颜色……看着好吓人。”
唐琦拉着许若的手猛地收紧,声音发颤:“该不会是……沙尘暴?可咱们这儿哪有沙尘暴啊。”
许若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冲上头顶。黑雾。阿尔卡纳指尖浮现的南漓市轮廓边缘,那些蠕动的黑雾。原来不是预言,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可她知道,南漓市要变天了。
而她,这个总习惯缩在人群边缘,把“我都行”“无所谓”挂在嘴边,连在戏台上跑龙套都要提前背三天词的女孩,这个在集体照里永远站在最角落,笑起来时会下意识抿住嘴角的女孩,竟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命运之线骤然拽入了漩涡中心。
那些关于“主角”的想象,从来只存在于唐琦眉飞色舞讲的漫画里,或是她偷偷藏在枕头下的戏班里,她自己?不过是戏台边最不起眼的一盏灯,连光都怕惊扰了台上的人。
走廊外的蝉鸣还在不知疲倦地织网,把整个午后缠得密不透风。香樟树叶被风推搡着,投下的影子在水泥地上簌簌移动,像谁在无声地翻着一本旧戏单。
许若的指尖贴着胸口,能清晰地摸到布料下那心脏剧烈的起伏,不是体育课跑八百米后的喘息,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悸动,像深埋在地底的泉石忽然裂开,汩汩地涌着她读不懂的力量,像丹田气起,等着唱一出大戏。
方才门内的光似乎还残留在视网膜上,闭上眼,就能看见阿尔卡纳长袍上流转的星子,阿斯特拉裙摆上跃动的光斑,还有露娜莉斯发间那抹月牙银辉,它们像细碎的萤火,在她脑海里明明灭灭。
索尔带斯的沉静,塞勒涅的沧桑,还有那句“南漓市将要变天了”,像一枚浸了墨的图钉,狠狠摁进她的记忆里,渗开一片沉甸甸的黑,像戏台上即将落下的大幕。
她想起上周路过城西那条老街,那棵据说活了百年的老槐树,确实在一夜之间褪尽了绿意,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像无数双枯瘦的手,当时只觉得可惜,现在想来,那树皮皲裂的纹路里,是不是早就藏着某种警告?
还有三天前江面上那团浓得化不开的雾,新闻里说渔船被困了整整一夜,雾散后甲板上结着层薄薄的白霜,六月的天,怎么会有霜?
这些碎片忽然在她心里拼出模糊的轮廓,像拼图时无意间看到了背面的秘密。
手心的汗还没干,方才触到黄铜把手的触感异常清晰,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带着体温般的温润,像师父亲手打磨的檀木马鞭。
门板上那道斜斜的划痕,在梦里看过无数次,此刻闭着眼都能描摹出它的弧度,原来那不是梦的虚构,是命运提前在她眼前亮过的灯,像戏开场前的锣鼓点。
唐琦的笑声从走廊那头飘过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她在跟宋萱抢一包薯片,余佳在旁边起哄,阳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落在她们身上,镀着层毛茸茸的金边,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喧闹,明亮,带着盛夏特有的慵懒。
可许若站在这片热闹的边缘,却觉得自己像站在戏台两侧的幕布边,一边是熟悉的日常,一边是被神明揭开一角的、汹涌而未知的戏文。
风穿过走廊,带着粉笔灰和旧书本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檀香又像旧书的气息,和门内那股味道一模一样。她猛地抬头,望向教学楼外的天空,南漓市的夏天总是蓝得晃眼,此刻是一团的黑雾,有一丝光亮被蒙在黑雾的边缘外,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像戏台上快要起雾的布景。
心口的跳动越来越清晰,像在回应着某个遥远的鼓点,敲着“咚咚锵”的节奏。
她忽然想起露娜莉斯说的“梦里见”,想起那些反复出现的、推不开的门,原来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不是无意义的纠缠,而是灵魂在提前演练一场注定的相遇,像戏班学戏时一遍遍的彩排。
原来所谓的“配角”,不过是她给自己画的保护圈,圈外早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等她走出来,等她挑梁。
许若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香樟叶的清香,有雾气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梦的奇妙。
她跟着唐琦她们往楼梯口走,脚步依旧有些发飘,可每一步踩在台阶上,都比刚才更稳了些,像刚学会台步的小旦,虽生涩却有了底气。
走廊的声控灯在她身后“咔嗒”一声灭了,把那扇深棕色的门重新藏回阴影里。但许若知道,它不会再只出现在梦里了。
她知道,从推开那扇门开始,这一出戏,就必须由她来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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