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骨龙手记》糖星诞

34、百合花

　　试衣服的时候，盖伊不在。

　　莉莲娜麻木地任由女仆摆弄，随着身上裙摆越来越重，莉莲娜逐渐发现一点不对劲。

　　她看着镜子里浑身纯白的自己，疑惑道：“这条裙子，是不是太隆重了一些。”

　　女仆将最后一件装饰物安上，后退两步，隔着镜子与她对视。

　　“公主殿下，与您的美貌相衬，裙子再隆重也不会突兀的。”

　　莉莲娜没回应，又转了几圈，心里有几句话呼之欲出，但到了喉咙，又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很合适，帮我脱掉吧，我要休息了。”

　　莉莲娜回到房间，早早睡下。

　　夜半，万籁俱寂。

　　漆黑的房间中，莉莲娜忽然睁开双眼。她翠色眼底满是清明，显然没有睡着。

　　白天推开哥哥，闯进母亲房间时候，那一瞬间的力量，她没有忘记。那抹光一直在脑海中转圜。

　　她缩进被子里，小声念起光照咒。念了好几遍后，也无甚感觉，环境还是黑漆漆的。她深吸口气，闻着被子里清甜的味道，继续念着咒语。

　　不知过了多久，始终没见到魔法痕迹。在她准备放弃的前一秒钟，指尖忽然出现了微弱的白色光芒，脑海里，有熟悉的小水母在跳舞。

　　莉莲娜大喜过望，乘胜追击，试图调动更多魔力，将小光点扩成大光球。但没维持几秒，她便力竭了。

　　整个过程中，光都不算亮，但把莉莲娜累得满头大汗。

　　莉莲娜从被子里钻出来，眼睛落在阳台处从窗帘中泄露的月光，缓慢勾起唇角，露出了离开城堡后，最放松的笑容。

　　她的魔力回来了，虽然很少，但久违的力量，让她感到无比安全。

　　喜悦散去后，莉莲娜有些疑惑。

　　她的魔力是因为神罚消失的，那现在呢？

　　因为马上要祭祀了，所以无暇顾及她？还是，想让她找回力量，去救索拉纳斯，以及整片大陆？

　　她摸不清神的想法，但这无疑为她之后离开城堡提供了很大的助力。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多恢复一些，光这么点，怕也是没什么用处。

　　幸运的是，一切都如莉莲娜希望的一样。

　　随着神罚日越来越近，她的魔力很显然在逐日增长。

　　或许是神的馈赠，或许是提示她，该做出行动了。

　　同时，也距离盖伊生日越来越近了。

　　这些天盖伊忙得脚不沾地，莉莲娜也不知道他到底怀着什么心思。

　　而母亲门前的侍卫越来越多，她再怎么求情，或是偷偷准备翻进去，都不管用。

　　几乎是严防死守。

　　她只好一边偷偷复习魔法，一边等着日子流逝。

　　他们不敢杀索拉纳斯。所以她也不用担心，但每晚看着窗外的月亮，她又有些不安和想念。

　　盖伊的生日当天。

　　莉莲娜被一层一层套上繁琐的裙子，她被沉重的裙摆压得有些喘不过气，隐隐觉得这条裙子似乎又加了点布料。

　　她记着母亲说趁今天逃出去的计划。

　　她环视一圈。

　　更衣室里一堆女仆，更衣室外守得严密的侍卫，还有楼下早早到来的宾客，以及，自己身上极难活动的礼裙。

　　首先，她几乎没办法突破这些困难离开城堡，其次，她即使逃出去了，离祭祀日还有好些天，该如何逃过国王的追捕呢。

　　她吸气，配合着栓丝带的女仆，抬眼和镜子里纯白的自己对上，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不对。

　　这种形制的裙子，显然不该让宴会配角穿，华丽得有点过分了。

　　有点像——婚纱！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很快被否了。

　　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婚纱，或许只是想强调，自己对哥哥的重要吧。

　　她错开眼不敢再看自己，目光落到窗外，显得有些焦灼。

　　女仆刚替她完成裙子的最后一步穿戴，门便被人推开了。

　　“莉娜，走吧，宾客们都在等我们呢。”

　　是盖伊。他语气欢快，眼神触到莉莲娜的下一秒，变得有些炽热，好似冒着火光。

　　“哥哥……这条裙子是不是太华丽了一点？”

　　“怎么会，我觉得刚刚好。”他说完，轻轻托起莉莲娜落在裙子上的手掌，带着她转了一圈。

　　莉莲娜一言不发，盖伊见状，让她挽住自己的手臂，安慰道：“别担心了，有我在呢。”

　　莉莲娜和盖伊挽着手走进大厅。

　　她看着看着灯光下的各类贵族，微笑环视了一圈。奇怪的是，他们都好像在刻意避开她的视线。

　　少数与她对视的，神情奇怪，欲言又止。

　　莉莲娜疑惑之际，身侧的盖伊忽然出声道：“这不仅是我的生日，还是我们的婚礼。”

　　莉莲娜标准的社交微笑霎时间消失，她转头看向身侧神色如常的男人，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迟疑问道：“什么？”

　　“莉娜，这是我们的婚礼。”

　　他字正腔圆又重复了一遍。

　　这边声音更大，显然离得不算远的宾客也听见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两人所处的位置四周，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直到这一刻，莉莲娜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的，当真是婚纱！

　　灯光晃眼，莉莲娜紧皱着眉头，低声吼道：“我们是亲兄妹！”

　　她往回抽自己的手，试图推开他。但后者无动于衷，给侍卫递了个眼神，宾客便被拥着离开了大殿。

　　霎时间，殿内只剩下兄妹两人。

　　盖伊这时候才慢条斯理开口：“不是的，莉莲娜，我们同父异母。我的母亲早就死掉了，现在病床上那个不是我的母亲。那是你的母亲。”

　　比起盖伊不是自己亲哥哥这件事，显然还是他喜欢自己这件事更有冲击力。

　　“盖伊.泰勒！你疯了！”莉莲娜后退半步，有些踉跄，头一次这样直接叫他的名字。

　　“我没疯，莉莲娜，到哥哥这里来，你不是从小就最喜欢哥哥吗？”

　　他勾唇轻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张开手朝着莉莲娜走去。

　　莉莲娜边退后，边找东西想砸向他。但繁琐的婚纱很好地牵制住了她，脚下还没适应的鞋子在她又一次后退的时候，使她崴了脚。

　　如同百合花精灵般的莉莲娜，狠狠地跌倒了。她没有翅膀，没有磅礴的魔力，没有轻盈灵活的身姿。她的所有挣扎，在盖伊眼里，都是小女孩撒娇而已。

　　“莉娜，你不想回到过去吗？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日子，你全心全意依赖我的日子。”

　　“不想！”

　　不过，莉莲娜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她看着盖伊拿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绳索，捆住了她的手腕。

　　毫无疑问。

　　莉莲娜又被关起来了。

　　和之前几次不同。这一次，她连阳台都不被允许涉足。全天都有人看守着她，除了偶尔盖伊探望的时候，那些女仆才会离开房间。

　　不过盖伊似乎对她格外疼惜。

　　最过激的行为，也不过是抱着她和衣而眠。

　　只是，莉莲娜失去了偷偷练魔法，感受魔力的机会。

　　她蹲坐在床尾，用力扯着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试图斩断自己和盖伊的联系。但绳索确如青龙所说，根本没办法破坏，除非她死掉。

　　最终，她也只能泄愤似的用牙齿“咯吱咯吱”咬几下，在女仆疑惑的目光里，用刀在脖颈前比画。

　　相比之下，之前索拉纳斯的囚禁根本算不上囚禁，这才是真囚禁。

　　眼看日子越来越近，莉莲娜养成了祈祷的习惯。

　　她朝着骨龙祈祷，朝着神祈祷，朝着原初契约祈祷，甚至朝着已经消散的卡西、卡珊德拉殿下祈祷。

　　显然，这些都毫无用处。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不过，虽然没办法使用魔法，但体内逐渐充盈的魔力在不断提醒着她——力量在恢复，很快，她就能逃出去了。

　　她准备好计划后，就等着鱼上钩了。

　　晚上，盖伊没有敲门，直直进入了她的房间。

　　莉莲娜侧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睡得安稳。

　　盖伊招招手，女仆简单行礼后尽数离开，不忘带上房门。

　　而盖伊，则动作轻缓，脱下外衣后，掀开被子躺到了莉莲娜身后。

　　“唔……”莉莲娜身子微颤，显然被吓到，她慢慢侧过身子。长时间没锻炼的手臂跟着转过来，搭在盖伊脸侧，显得软乎无比。

　　盖伊呼吸不自觉有些重，他脸侧和心尖，都痒痒的。

　　“哥哥？你又来看我了……”

　　“嗯，吵醒你了？”

　　“没有，我在等你呢。”

　　莉莲娜眼睛半阖，说话声音含糊，显然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盖伊笑容随着她迷迷糊糊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深。

　　“等我？”

　　“嗯……我想明白了，我也很喜欢哥哥，只是之前，有点没办法接受，”听到这，盖伊呼吸窒住，笑容也僵硬起来，“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也想一直和哥哥在一起。”

　　话音落，莉莲娜眼睛彻底睁开，满目清明。

　　盖伊已无心思去关注她的神态，整个人都被这几句话勾住。

　　“真的吗？”

　　“真的呀。”莉莲娜边说，边凑近，伸手揽住他的脖子。

　　“哥哥，你不想亲亲我吗？”

　　莉莲娜语气温和，但在此刻的盖伊眼里，好似蛊惑人心的妖。他眼神落在昏暗灯光中莉莲娜小巧的唇上，一时间失了神。

　　机会来了！

　　莉莲娜手腕微动，贴着盖伊后脖颈，浅色光芒闪烁，眩晕感瞬间涌上盖伊的脑袋。

　　他反应过来，抬眼看向莉莲娜。原以为，会在他眼里看到愤怒或是恨意，但没想到，这双和自己极相似的眼眸里，只有无边无际的失落。

　　莉莲娜侧开视线，继续念着魔咒。

　　终于，他闭上了眼。

　　光芒散去。

　　莉莲娜强忍住落泪的冲动，下床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换上，再一次，踏上了窗台。

　　月明星稀，凉风习习。

　　这一次没有奇长的绳索，她也还没找回飞行魔法，但是，她能靠魔力和匕首，扒在墙壁上，也就是——攀岩。

　　她扒着墙壁，在难以视物的黑夜中，一步一步落到底部。

　　莉莲娜满头大汗，她小心翼翼四处张望了几下，没看见侍卫，便准备离开。

　　但忽然，脚底下似乎踩到什么东西，软软的，还有一股，很熟悉的香味。

　　她移开脚，借着月光看清，是一盆百合花。

　　这时候看见它，莉莲娜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半蹲下去，将蔫吧的花朵扶正，手指翻飞，念了索拉纳斯在花房教过她的咒语。绿色光芒一闪而过，百合花也扬起了脑袋，在风里摇摇晃晃地散发着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