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骨龙手记》糖星诞

17、小哑女

　　莉莲娜伸出手，张口念起治疗咒，手指刚刚冒出绿光，忽然被卡西的小手按住了。

　　“不行，不能干扰别人的生命线，会被反噬的。”

　　“什么？”

　　她脑海里闪过索拉纳斯办公时的冷漠模样，有些诧异。

　　“你怎么跟索拉纳斯一样，”她皱着眉毛，嘴唇因为在室外待得太久，都有些发紫，“这是一条活生生的命，能帮为什么不帮？”

　　“不行的，不行，哎呀，我跟你说不清楚，总之，我们不能帮！”

　　“如果死亡是她的命运，那遇见我也是她命运的一环，说不定，一开始学习魔法，就是为了今天遇见她，然后治疗她，这也是她命运的一环啊，为什么，你们总是忽略他们活下来的可能性，就为了一个完全不确定的未来？”

　　卡西看着她逐渐有些含泪的眼，表情慢慢变得缓和，收回了自己的手。

　　“或许，这也是我们的命运。”

　　她喃喃了一句，便没有再阻拦莉莲娜的动作。

　　冷风刮过，耽误了一会，小女孩已然发不出声音了。

　　莉莲娜牵起她瘦弱的手臂，双眼紧闭念起咒语。

　　绿光笼罩下，小女孩逐渐恢复了生机，青紫色的脸，也慢慢显现出正常肤色。

　　莉莲娜见状，松开了紧握的手，一股难耐的心悸让她眼前发黑。莉莲娜双手撑着地面，强忍住剧烈的反胃感，额头上甚至于冒出星星点点的汗水，呼出大片白色的雾气。

　　待呼吸勉强顺过来后，她才抬眼看向面前的小孩。

　　小女孩瘦的骨头突出，薄薄的嘴唇是整张脸肉最多的部分。她慢慢坐起来，眨了眨因为营养不良，显得很大的眼睛。

　　“啊，啊……”

　　她抬着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两人，莉莲娜这时才发现，她不会说话。

　　小哑女穿得单薄，刚刚因为被治愈尚好的脸色被冷风一吹，又变得苍白起来，且止不住地颤抖。

　　莉莲娜连忙脱下身上的外套，罩住了她，还从怀里掏出快凉透的面包，塞进她的怀里。

　　她刚想嘱咐些什么，小女孩忽然抓紧了面包，满脸惊恐地往后退。

　　莉莲娜侧目看去：

　　周围忽然围了一圈人，他们同样衣衫褴褛，同样皮肤青紫，只是那些眼睛充满了恶意。

　　密集的脚踩雪“吱呀”声，惹得莉莲娜头皮发麻，她护住两人，后退了半步，直直迎上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场面僵持不下的时候，人群中一位中年男子忽然出声。

　　“你会魔法？”

　　他和周围人一样瘦骨嶙峋，只是那双眼睛，同一众贪婪的视线不一样，显得更加精明。

　　莉莲娜没有回答他，她已经思考好逃跑路线了，此刻在脑袋里默念着魔咒，等待刚刚消耗的魔力恢复。

　　“你是巫师的话，能不能帮帮我们，巫师很有钱吧，我们只要一点吃的，能过冬就行了。”

　　莉莲娜闻言，有些动容，她空出手摸了下索拉纳斯给的钱袋子，轻轻搓了几下，思考着对策。

　　其余人听了这话，也开始小声讨论起来，寂静的贫民窟此刻居然显得有点热闹。

　　犹豫半晌，眼看风雪渐大，莉莲娜问出了自从知道贫民窟存在后，一直想问的问题。
　　“国王不管你们吗？”

　　人群瞬间寂静，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大家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仿佛恨不得把莉莲娜拆卸以换取钱财。

　　那位中年男子走上前，挡住了部分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大家的顺从模样，显然他是这里的领头。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朝着远处角落指了一下。

　　莉莲娜顺着望去——那里有块黑色的布，上面透着几道僵硬的痕迹，状似人形。

　　“那是什么？”

　　“一位孕妇，和她的两个小孩。”

　　莉莲娜的心脏猛地揪紧。

　　“前几天的事，她的丈夫失足摔死，几人的家也被大雪覆盖住。”

　　在莉莲娜震惊的眼神里，他最后补充了句：
　　“这就是我们的处境。”

　　他语气缓缓，莉莲娜心脏却被揪紧，几乎要喘不过气。她紧皱着眉毛点了点头，把被手心捂热的钱袋子拿出来，全然交付到他的手上。

　　“我身上就这么多了。”

　　钱在袋子里当啷响，那中年男子打开看了几眼，刚想道谢，身后忽然有人出声道：
　　“那哑巴身上的衣服看着值不少钱——”

　　“她怀里还有面包——”

　　说完，就径直冲上前，把那位中年男子也撞得踉跄。

　　眼看那人的手就要碰到几人——

　　千钧一发之际，莉莲娜铆足了力气，念出串咒语。

　　周围光芒大作，一众人抬手捂住眼睛，待光芒散去，刚才被围起来的位置，只有几个深深浅浅的脚印子，和一股温和的暖意。

　　莉莲娜拉着两个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躲到了附近的森林里。

　　白雪覆盖下，三个人显得特别扎眼。

　　尤其莉莲娜将外衣脱给小哑女了，刚才气氛太紧张，没感觉到寒冷，此刻静下来，才被刺骨的北风吹得颤抖。

　　她搓着手臂，刚站定喘过气，面前忽然出现一个浑身雪白的男人。

　　没等莉莲娜反应过来，她身上忽然被披上一件外套，将刺骨的寒冷隔绝在外。

　　索拉纳斯眼神不悦地看着三个人，最后落在惊魂未定的莉莲娜身上：“为什么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不是叮嘱过你们，不要离开王城。”

　　“抱歉，吓到你们了。”她裹紧了外套，先低头揉了揉两个女孩的脑袋。

　　才又抬头看着索拉纳斯，眼底是俏皮的笑，仿佛刚才那个被吓到的人不是她：“你一直看着我们？这么担心呀。”

　　索拉纳斯浑身雪白，故而耳尖一红，格外显眼。

　　“不准再去那个地方了。”

　　“我知道——唔！”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捂着嘴半趴下身去。

　　一旁三人都焦急围上去。

　　索拉纳斯揽住她，抓着她手臂的手不自觉收紧，手下似乎有魔力在流淌，刚才凝重的面色变得更加严肃，还有一些不明显的慌乱。

　　“这是反噬吗……”卡西疑惑地喃喃，但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话。小哑女也焦急地伸长手打着手势。

　　索拉纳斯没有回应，但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一时说不出话来——莉莲娜吐出一大滩血，洒在被踩碎雪里，像明艳的玫瑰。

　　“莉莉！”

　　“没事，我没事。”莉莲娜直起身子，擦掉嘴边残留的血迹，对着几人安慰笑道，但她洁白的牙齿上的血迹更是晃眼。

　　索拉纳斯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骂：“莉莲娜，我带你回城堡——”

　　“等一下。”

　　莉莲娜的面色苍白许多，但说话声音语气却一点不虚弱，还是和往常一样，喋喋不休地抛出好几个问题。

　　“这是我捡到的小女孩，你能看到她的命运吗？”
　　“还有贫民窟里其他人的，他们会怎么样，我们可以改善吗？”

　　索拉纳斯牵着她的手，嘴唇微动，显然在念咒语。只是比起平常游刃有余的样子，此刻眉头紧皱，喉头忽然滚动，似乎咽下了什么。

　　莉莲娜不满他忽略自己的话，便准备再说一遍。

　　忽然，一股暖流顺着手腕窜进身体，刚才的心悸反胃感，还有充斥整个嘴巴的血腥味瞬间消失，像是受到了某种洗涤。

　　随后，索拉纳斯静静地看着她，摇了摇头：“她是孤儿。泰勒王城的冬天很寒冷，他们马上就会死于圣诞前夜，即使你给再多的面包也没有用，自然也包括她。”

　　隔了好一会，莉莲娜才意识到，他这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至于改善，”她期待地看着他，但索拉纳斯下一句话立马让她笑不出来，“不是所有人都能处在同一贫富线的，一定要有人贫穷，才能维持王国的运转，若是大家都一样富有，那国王就不必存在了。”

　　“那就不要让国王存在好了。”她嘟囔了一句，还不忘安抚着吓得不轻的小哑女。

　　“莉莲娜……”

　　他伸手，把莉莲娜衣襟上沾到的少量血迹擦去，又看着她苍白但坚定的脸，才无奈轻声道：“你……好吧，我可能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帮帮他们的。”

　　“但王国制度不是我能改变的，你要明白，帮了这一次并不会改变什么，只是延长他们的生命力，未来变数太多，你不能一直帮他们。”

　　见索拉纳斯态度松动，莉莲娜乘胜追击：“我明白，索拉纳斯，那就只帮帮那里的孤儿吧。”

　　“把他们送到镇上的教堂，至于王国制度，我现在也没办法改变。但未来呢？说不定未来可以改变，对不对？”

　　有零散的雪从索拉纳斯眼前飘过，他眨了眨情绪不明的竖瞳：“……嗯，好吧，按你说的做。”

　　他沉吟了会，撂下句：“莉莲娜，你总是这么善良。”
　　莉莲娜无端听出来一点讽刺意味，但达到目的了，她只轻哼了一声。

　　索拉纳斯依照答应莉莲娜的，安排卡西同神父说了些什么。

　　随后神父带着一批人进入了贫民窟，随后折腾到傍晚，牵着好些身材瘦小的孩子，前往了教堂。

　　也包括小哑女。

　　她离开莉莲娜前，紧紧地抱了一下她的腰，一只手指了指自己，一只手指了指莉莲娜，最后满眼泪花地朝着她鞠躬。
　　惹得莉莲娜眼泪也跟着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