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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五十九、刷了金漆的红木招牌 ...

  •   五一节过后,我和庞飞在校园相遇,大概是他节目取得某种程度上的成功,他说要请我吃饭。我觉得他并不想请我吃饭,既然我们没有结果,他只要看不见我,很快就会忘了我。但是,迫于做人的礼貌,他不得不请我吃饭,感谢我给他的建议。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人表达感谢,都以请客吃饭的方式。很多东西,一顿饭就补偿了,好像别人帮助自己,就为了那一口饭。
      我不想吃他这顿饭,我并没有为他做什么,如果这么一点小事,就让他觉得欠了我的,让他觉得良心不安,那么,我希望他这辈子都不安。我希望他不要还我,就让我们纠缠不清,让我们之间怎么算也算不清楚。这样,他就没办法把我忘记。我就这么矛盾,既希望他记得我,又希望他忘了我。

      我说,中午将就一点,去谢记烧烤吧。

      我们到谢记烧烤,找了个角落。我照例点了一些烧烤和两瓶啤酒。他问我要不要吃饭,我说不饿,减肥。他跟我说做节目的辛苦,我知道他没有向我炫耀的意思。换了别人,能在电视上露脸,早就美到天上去了。他只是没有话题,我们之间横着一个徐文清,说什么都不好开口。聊得太投机,反而增加彼此的痛苦,什么都不说,又显得太见外。

      我大杯地喝酒,豪气干云的样子。我知道这副模样曾经吸引了他,我虽然不能得到他,却有意无意地勾引着他。我用迷离的双眼看着他,静静地听他说。他大概看出我不想说话,为了不让气氛尴尬,就拼命地说给我听,从东说到西,从南说到北。从中午十二点,一直说到两点钟。我说我们下午有课,离开烧烤店,我们似乎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悲伤地感觉到,我们连做普通朋友都很困难,面对面的机会将越来越少。

      马路上车来车往,我们小心地穿越,我好几次冲动,想把手插进他胳膊里。我无助地看着前方的路,学校大门在我眼前摇晃,进出的同学好像都颠三倒四起来。我真想他拉着我的手,把他的能量传递给我,但是他只是看着一侧的车辆,叫我小心。我微笑着,表示我很清醒,很正常。

      我没有回宿舍,直接爬上田家炳教学楼,先去了一趟厕所。出来后清醒了很多。下午是牛教授的课,不需要课本。我们班照旧有人逃课,因此,快下课的时候,牛教授又开始罗嗦考勤的问题,问我们为什么不爱上课。其他同学的回答太冠冕堂皇,说有些同学生病或者请假什么的。我的酒精开始作用,把手举得高高的。牛教授示意我说话。

      “我们不愿意上课,因为听一些老师讲课是一种折磨。您上学期听了我们一学期的演讲,很乏味,很无趣,您觉得痛苦。我们怎么折磨您,他们就怎么折磨我们。”

      我的话讲完,底下马上就一片嘤嗡声,我知道,我说到他们心里去了。

      下课,我们班的刘洁要参加什么论文比赛,想去系里的教师资料室借书,请牛教授带她去。我跟着他们后头进进出出,像个跟屁虫。“有事吗?”牛教授问我。

      “没事!”我摇头,跟着他下楼。

      “我今天没时间,马上要开会,下次请你喝酒。”

      “什么时候?”我逮住机会。

      “下周三吧!”

      唉,漫长的一周!

      “今天不知道开会开多久,如果吵架的话。”

      “能不能不吵架?”

      “恐怕不行,不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吵架也解决不了问题。”

      他笑了,说:“你还有事吗?”

      讨厌,又想打发我走!我说:“老师,我发现一个问题,您一个学生都没有。”

      “什么意思?”

      “您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学生。”

      “不,还是有几个。”

      “不,一个都没有!”我很坚定我的看法。

      “你们班没有。”

      我也不算?我也不想做他的“得意门生”。

      “我觉得您没有一个学生,他们只学到了您的表面,没有得到您的神韵。有些东西是您独有的个性和魅力,您那些研究生只会模仿您,而且模仿得很可笑。”

      “你和那些研究生接触过吗?”

      “没有,就您带来的那两回。”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口无遮拦。“一提起‘某老师的弟子’、‘某老师的得意门生’,绝对不是一种褒扬。”

      牛教授感兴趣地问:“是什么?”

      “是一种讽刺。“我说:“他们都说,方明和何艳霞是您的得意门生。”

      “谁说的?”

      “他们都这么说。”

      “你跟他们说不是!方明和何艳霞不是我的弟子!”

      一天到晚敷衍我的牛教授居然也激动起来,原来他也知道方明和何艳霞不过如此。他们做他的弟子不够格,做我们老师就够格?真是的!

      “我不是您的学生,我现在没有资格。当我有了自己的东西,当我好好读一本书,作出文章的时候,我会当之无愧地说我是您的学生,我很愿意做您的学生,但我现在还不配。”

      “你那天怎么不站出来跟那些研究生说?”

      “哪天?”

      “就是那四个研究生谈了他们关于‘法律与道德’的看法之后。”

      “我,不是一个喧哗的人。”

      “有时候可以喧哗一下。”

      “我有很多地方和您不一样。作为您个人,锋芒是您的魅力,但他们在没有自己的东西的时候,就表现出锋芒,这很可笑。他们只学会了喧哗、激动、煽情……那些是您外在的表现,不是您内在的魅力。”

      “也可以这么说。”

      “等我有了自己的东西,我就回来找您。”

      “你可以考我的研究生。”

      这个我没有想过,一来考研很难,二来,我实在不愿意在S大再待三年。

      “那就这样吧,下星期你来找我。”

      又到了他家楼下的路口,他又赶我走了。我实在怕了他的失约,说:“我先打个电话吧。”

      “不用打电话,直接来就可以了,下星期三六点半。”

      我的心扑腾乱跳,蹦跳着跑开。我又能接近牛教授了,虽然我不想做他的女奴,但是我不希望我与他远隔天涯,我希望我跟他只有一扇门的距离,我也许十年八年不回来,但我希望一推开门,他能记得我是谁。我不必交待我的经历,他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变化,我们在时空的距离上疏远,却在思想上逐渐接近,我希望将来有跟他平视的一天。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从教师宿舍经过一食堂,又逛回田家炳教学楼,我干脆走进图书馆。正好吃饭时间,自修室空出位置。我随便找一个坐下,书包也不拿下来,趴在桌上休息。我的心里有个秘密,但是无人分享。别的同学不认识牛教授,认识的又不尊敬他,嫌他蛮横专制。尊敬他的又一副拍马匹的样子。我无法跟谁诉说我内心的感受。我的心孤独地跳跃着。

      我很愿意做牛教授的学生,我讨厌喧嚣与热闹,讨厌煽情与激动,等我潜心做学问,写出自圆其说的思想,我会当之无愧地向世人宣告,我是×××的学生!我会以我的魅力告诉别人,什么才是牛教授,别人所看到的,只是粉饰过的红木招牌,系上需要的就是夺目的金光,这是招揽生源的保证。浅薄花俏的修饰掩盖了红木本身结实厚重的品格。牛教授有思想,但是他在S大就是一块粉饰花哨的红木招牌,他展现给人的仅仅是他口才的魅力,而非思想的光辉。他那红木的品格下,因涂了金粉而光芒闪烁,照耀在那些研究生的脸上,他们因此而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也光芒四射。

      我觉得牛教授根本就不该待在S大,他是一群蝇营狗苟,庸庸碌碌之流的保护伞,多一个好老师支撑政法系的屋宇,就多几个何艳霞吃大锅饭。我觉得他身处雷区,吃力不讨好,但他自己乐在其中。一个自大的人是不会听从别人善意的规劝。就算我无端臆测吧,我觉得他天生就是悲剧性格,处处碰壁,只会让他倍感悲壮,从而激发生命中的战斗力。他就算碰个头破血流也不会痛,反而因为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而亢奋。孤独于他是种享受呢,身处雷区,举步维艰,本应谨慎,但他不计后果,要么倒下,要么拾起自己的断腿继续爬行。

      我不是他的弟子,我现在没有自己的光芒,也不想沾他的光芒。除非我能令他骄傲,否则不敢称我是牛教授的学生。

      我站起来,我的心太激动,不想面对越来越多的人流。我走出图书馆,决定回家。我的酒差不多醒了,在菜场买了点菜,刚进门,小白喵喵地出来迎接我。徐文清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我看见小白的碗空了,就问他怎么不喂猫。

      “那不是还有猫粮吗?”

      “已经吃完了,你没听见它喵喵叫?”

      “我以为它跟我闹着完呢。”

      我放下菜和书包,把猫粮倒进小白的碗里,顺便给它换了水。阳台的猫砂盆已经脏了,我蹲下来情理猫砂。

      “你怎么又生气了?”他注意到了我的脸色。

      “你没有闻到屋子里有股臭味?猫砂那么脏了,你也不清理一下。”

      “小猫一向都是你照顾的。”

      “你就不能帮把手?”

      他不耐烦地说:“你要嫌麻烦,干脆把它送人吧。”

      “我的猫为什么要送人?”

      “你不是嫌麻烦吗?”

      “那你就不能帮帮我?”

      “当初你说你照顾它,我才答应养的。”

      “将来生孩子比这个更麻烦,你是不是也不养?”

      “这是两码事!”

      “一码事!”我说:“我喜欢猫,你就不能爱屋及乌?我喜欢孩子,你是不是嫌麻烦,让我一个人养着?”

      “我们干吗生孩子?”

      我很失望,如果一个男人不愿意跟你生孩子,那么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我觉得肌肤相亲并不是真正的亲密关系,两个人有个孩子,才正在融合在一起。你什么都能分开,就是不能把孩子身上的两种血液分开。我有种浓浓的母性的情怀,我想生孩子,我不怕身材走形,不怕怀胎害喜。我觉得一个小小的生命在体内慢慢成长,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他本来只有小小的一点,我将我的能量一点一点地传输给他,他的心跳跟着我跳动,呼吸跟着我吐纳,要是不高兴了,他还可以踢我一脚,高兴的话小手挠我几下,我就会咯咯笑起来。

      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告诉我他不想跟我生孩子。我们在一起,就只有情爱的欲望,没有将生命融合的期待。我不知道该如何收拾我的表情,我想装得若无其事,我以前在他面前非常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最近有了结婚的期待,人就变得挑剔起来。我真的掩饰不了自己的失望。他给我的前景不符合我对婚姻的设想。我退后着,拿起书包,冲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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