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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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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耀的老家靠海也有河道，虽然是小城市，但工业园区不少，常住人口颇多，是个交通方便、经济繁荣的县城。
自驾两个小时左右就能到，可惜凌耀不会开车，每次都是公司派车送他到酒店门前。他把车门一关，跟司机大哥说了声“谢谢”，转身把帽檐压低一点，进酒店办理入住。
外婆顾六婶还不知道他回来了，不过，顾六婶就算知道他特意回来看望她，也不会表现得很高兴。
凌耀躺在房间的大床上，给老友何必德发wx：出来？
何必德：哟，大明星回来了？
故意的星星：是的，大明星也需要歇歇，偶尔当个普通人。
何必德：啐~
故意的星星：好无聊，陪我去喝点东西吧。
何必德：行，我来接你，还是住老地方？
故意的星星：对，到了告诉我。
何必德：等着！
何必德开着他的县城拉风小跑车接上了大明星凌耀，何必德把天窗打开，务必让凌耀大口大口呼吸一下家乡的空气。
“你神经病吧，快关上。”凌耀无语。
何必德说，“那好吧，想喝点啥？咖啡？”
“咦惹，打工已经天天喝咖啡了，休个假你还让我喝咖啡，何必德，你恶毒。”
何必德啥也没说，把他车到自己开的咖啡店里，“我店里的妹子不信你是我朋友，你给她一个签名，我请你喝一杯牛马咖啡。”
凌耀翻了个白眼，刚进店他就在何必德递过来的纸上签了名，递给打工的妹子，那妹子一脸懵，扭头一脸疑惑的看着她老板。
“现在不认识不要紧，很快他就火了，拿着吧。”何必德笑得贱兮兮。
“何必德，你恶毒。”
两人一人一杯冰美式，坐在咖啡店门口的露营椅上，何必德拿出了他云呢拿红豆冰口味的电子烟，还问凌耀“抽不”，凌耀拒绝。
“这次回来住几天啊？”
“四天。”
“去过六婶那里了不？”
凌耀沉默了一会，“刚回到，还没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距离上次回来，已经过了一年半有多，上次不欢而散，六婶一句“你跟你死鬼妈一样没良心，永远别回来”，凌耀气得扭头就走了。
何必德是知道顾家的事，再说，凌耀他妈年轻时干的事，在父母辈里面可是响当当的。
“明早先车我去墓园吧，先拜拜我妈，”凌耀喝一口咖啡，拧着眉头，“花帮我买哦。”
“可以，没问题。”
每次凌耀回家，何必德必定鞍前马后当司机，除了因为他有空，还因为他俩在高中时期就知道对方是同类——不过，撞号。
“后天，带你去我家新开的工厂转转，反正闲着也闲着，到时候我车你回去吧，顺便办事。”何必德朝凌耀的脸上喷了一口烟。
凌耀嫌弃地别开脸，“你有什么事要办？”
“办床上大事~顺便逃避一下相亲咯。我不是你，贞洁烈男。”
凌耀朝他竖中指，“滚！”他有点心虚，因为，和谭意那档子事，何必德知悉从开始到结束的所有，但和谭意重遇这件事，他没敢跟何必德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到晚饭时间，又下馆子搓了一顿。
第二天一早，凌耀和何必德穿得一身冷肃，捧着一束花去了墓园，凌耀的母亲顾宝云，墓碑上小小一方黑白照片，都能看出她曾经的艳色。
凌耀每次来母亲墓前，也没什么好说的，六婶几乎没来拜祭过女儿，凌耀小时候，唯有清明时，舅舅带着他来点香，烧点元宝蜡烛。
“走吧，先去吃个早餐？”凌耀提议。
“行，走吧。”何必德有求必应。
吃早餐时，凌耀拨通了舅舅的电话，告诉他几点左右回去，舅舅一家五口还依旧跟六婶住在老房子里，凌耀也是在老房子长大的。
舅舅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连忙说好啊好啊，还说中午要做一顿大餐。
凌耀笑笑，说好。挂了电话，他再点一碗面，有预感午饭跟没吃一样。
临近中午，凌耀才拎着大包小包回到老房子，他站在老旧的铁闸前，突然觉得自己可真是身世飘零——住了十几年的“家”不是“家”，一旦离开，生活过的痕迹立刻被抹去。
唉，算了，计较这些做什么呢——凌耀安慰自己，用脚尖踢了踢门。
“来啦~”里面传来小女孩的声音，是舅舅的孙女，是的，舅舅一家五口包括，舅舅、舅妈、表哥、表嫂和表侄女。
怪不得六婶不愿意在家呆着。
“表叔。”表侄女开了门，挂了甜甜的笑。
“乖，你爸妈呢？”凌耀随口一问，他跟这个表哥也不是很合得来，从小到大没什么交流。
“他们年轻人当然上班去啦，这假请一天是扣一天的钱，进来坐，”舅舅上前迎接，很顺手地接过凌耀手里的礼物，“哎呀，又买这么多东西回来，快坐，囡囡去给表叔倒杯水，你舅妈做着饭呢，很快就能吃。”
舅妈应声从厨房出来，看到那一大堆的礼物，高兴得不得了，眼睛瞅着礼物，嘴上说，“阿弟你真是的，一家人客气什么呢，能抽空回趟家就很好了，还买什么礼物呢！”
舅妈伸手翻看了一下，“哎呀，你表嫂怀二胎了，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凌耀心里翻了白眼，表哥结婚也没来得及告诉他，表嫂生了女儿也没来得及告诉他。
“哦，那孕妇要多补补，下次我叫人寄点花胶回来。”
舅妈乐开花，“我就说，咱儿子有阿弟一成会做人，早就发达咯。”
凌耀笑而不语。
舅舅用力地咳嗽一声，“菜是不是要糊了，赶紧做去。”舅妈瞪了舅舅一眼，进厨房去了。
“外婆呢？”凌耀看了屋子一圈。
“还有哪里去，麻将馆呀。”舅舅无奈地说。
凌耀叹气，沉默地喝了口水，“那她中午吃什么？”
“这你别担心，麻将馆旁边就是长者饭堂，给她充了钱。”舅舅说，“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几十年都是这样的牛脾气，没事的。”
“来开饭啦，囡囡，来帮奶奶忙！”舅妈在厨房里喊。
饭菜摆开，也不过两个肉菜一个素菜，大餐的重点在于，舅舅家确实下了本，买了三根大排骨。
吃之无味，凌耀一边戳碗里的饭，一边听舅妈和舅舅唱双簧，话里话外，不外乎想从他这里套点钱。
表弟一家三口很快变一家四口，再跟外婆一块住在老房子不合适。可是老家的房价也高，舅舅舅妈没啥积蓄、六婶不愿意拿出体己、表哥工资很低、表嫂娘家不帮衬。
得了，凌耀要是不意思意思一下，给凑个首期，就会成为一只白眼狼。
“表哥看中哪里的房子？首期多少？还缺多少？”凌耀脸上挂着疏离的微笑。
舅妈笑逐颜开，“就新区的房子，不大，也就一百来方，首期就……”
“行了行了，没意思的事别讲了，吃饭吃饭。”舅舅忽然打断，凌耀看他神情，大概是自己也羞愧。
舅妈不满地反驳，“买房怎么就没意思？阿弟在大城市赚大钱，帮衬一下家里怎么了。”
凌耀也真是烦死了，每次回来，这类戏码就轮番上演。
“没事没事，能帮我肯定帮的，没事。我早餐吃得晚，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去找找外婆。”凌耀没有继续客套，直接就离座走了。
关上门那一刻，他听到舅妈尖锐的声音，“可别忘了你儿子才是顾家独苗，他是个野仔，爸是谁都不知道，辛辛苦苦养大了，现在发达了，拿点钱出来很为难他吗？就你心肠好，我心肠恶！你是大好人，我是恶人！”
凌耀转头就下楼，心想，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顾六婶常去的麻将馆，走两步就到，里面云烟雾饶的，人声嘈杂，六婶就坐在边上那桌，正叼着一根烟，左手捏紧一只麻将，用力搓了搓，翻过来掷到桌面上。
“哈哈哈胡了！这次你们还不死！？”
“六婶，年纪越大火气越足哦。”
“废话少讲，给钱给钱！”
凌耀深深呼出一口气，走过去，拍拍六婶肩膀，叫了声“阿婆”。
顾六婶头发乌黑，偶尔几簇白发，梳得整整齐齐，脑后扎了一个干净的发髻，双耳戴着金圈耳环，眼珠虽有些浑浊，但目光清朗有神。
她声如洪钟，张嘴就骂，“别拍肩膀，说了多少次！打麻将会输的！死仔包！”
“啊——对不起，忘了，输了多少，我补给你。”凌耀举手投降。
六婶白了他一眼，继续投入下一局，“不需要你的钱，你自己赚自己吃，不用管我们。”
“下个月去医院做个检查吧，我回来带你去健康机构，很快的。”
“我现在要死了吗？别多管闲事，走走走，别阻碍我打麻将。”六婶像赶苍蝇似的，挥手叫凌耀走。
凌耀心里堵得发慌，但还是没办法不管外婆，“你怎么就不听话呢？健健康康的不好吗？”
六婶烦了，“我不用你养，我死了也不用你来上香，说了很多遍，这里不是你的家，走啊！”
“六婶，别生气，孙仔为你着想而已嘛。”
“就是呀六婶，后生仔难得回来看望你，不要辜负好意。”
“你们这么多嘴？明天我死了你们记得来拜我。”顾六婶伸手一通乱摸，把麻将捣散落，屁股“嗖”一下离开座位，“不打了，没心情！”
凌耀跟了出去，“阿婆，你去哪！”
“不要跟着我！”六婶驱赶他，“我喜欢这样生活，谁都别管我，你来一次我骂一次，别来了。”
凌耀伫在原地，浑身发抖，他也问自己是不是贱的，还是他分不清外婆是为他着想还是纯粹讨厌他。
他垂下头，这个问题二十几年都没想透，也不敢问，怕撕开一切后，他真的连家都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