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它想方设法扣我钱》风禾鹿鸣

26、他是你的上级

　　“如果你指的是它总是扣我的钱，那确实是困扰。”章信德追着周皎皎往前走，说话有点喘，“我现在只解锁了三餐模块，其他部分还是灰的按不动。”

　　那没法从他这里探听“家居系统”的相关信息了，周皎皎有点遗憾，只能自己一点点摸索了。

　　“别不承认，你对我就是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敌意，到底为什么？”

　　章信德旧话重提，周皎皎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这次她没再掩饰，直截了当问他，“早上来的时候，你对那名女生做了什么？为什么她的父亲足足骂了你一路？”

　　“原来是因为这个。”章信德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色，他指了指自动的一头粉毛，语气有些无奈，“小姑娘看中了我的头发，问我是在哪儿染的，我告诉了她，却惹怒了她的父亲。他说我自己不学好也就罢了，还教坏他的女儿，足足数落了我一路。”

　　“你没言语挑逗人家小姑娘？”

　　章信德五指朝上对天发誓，“我早上要是有调戏小女孩的行为，不仅失业二十年，还会被‘好好生活’APP扣光所有存款。”

　　真的是她误会了。于是周皎皎知错就改，郑重地朝章信德鞠了一躬道歉，“对不起，误会你了。”

　　周皎皎提议他们去找家奶茶店好好聊聊的，可被比她还会省钱的章信德拒绝了，“在哪儿不能聊，浪费什么奶茶钱！说不定因为喝了奶茶，还要多损失100块！”

　　他的话勾起了周皎皎被扣钱的惨痛回忆。于是，在瑟瑟寒风中，两人同时裹紧了外套，双手蜷进袖子里，站在公交站台最边上，聊起了他们的悲惨遭遇。

　　“你手机里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款软件？”周皎皎刚一开口，一阵冷风就顺着嘴巴灌进肚子里，给她五脏六腑都吹得直打颤。

　　章信德的声音在寒风中像电流一样时断时续，“半个月前，我和家里人吵了一架，自己找了出租屋，和中介签完合同，手机里就出现了这个软件。”

　　同是天涯沦落人，周皎皎看着惨兮兮的章信德，因为屡次被扣钱而有些失衡的心态诡异的平衡了，甚至在公交车到站的时候，慷慨地帮章信德扫了公交钱。

　　*

　　“修远，咱俩谁跟谁呀！尽管咱俩曾相约单身一辈子，绝不踏入婚姻的牢笼。可如果你真的春心萌动的话，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在六喜短剧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沈一书正坐在包裹性极好的杏色真皮沙发里，端着咖啡小口啜饮，欧式大眼睛里全是八卦的精光。

　　坐在他对面办公桌上签批文件的严修远无奈地抬起头，满脸的不解，“我只是让你把‘我是客服’这个综艺介绍给周皎皎，让她去报名，你是怎么推演到我春心萌动的？沈一书，你是不是脑补太多了？”

　　“我脑补太多？”沈一书把咖啡杯轻轻放到茶几上，语带戏谑，“咱短剧公司开了可有七八年了，我之前可没看过你这么关心一个人？不仅给人短剧试镜的机会，还自掏腰包给人学费、给人撤热搜，如今又让我给她介绍综艺——还是你确定去参加的综艺。”

　　沈一书走上前逼近严修远：“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严修远顺手拿起一份文件拍到沈一书脸上，“没有的事！”

　　沈一书露出一种“你别不好意思，我不会笑话你的”微笑，随即便被严修远从他办公室赶了出来。

　　被严修远从办公室赶出来，沈一书也不恼，他步伐愉悦地走回自己办公室，往他的皮质座椅上一趟，翘着二郎腿拨通了周皎皎的电话。

　　“皎皎，最近怎么样？我是沈一书，这边有一个综艺的内推名额，你有没有兴趣？综艺的名字叫《我是客服》，是6名艺人去不同的品牌当线上购物客服，展现他们如何服务顾客……”

　　周皎皎听完沈一书的介绍，直截了当问他，“沈先生，您一直在给我介绍各种资源，我很感激，但同时也很惶恐，我何德何能值得您这样关照。”

　　身为严修远最得力的下属与最要好的朋友，沈一书觉得他还是应该推好朋友一把的。

　　于是他压低语气说：“严修远你认识的吧？他已经确定参加这次综艺，他举荐了你，让我们给你一次机会。”

　　这样啊！周皎皎松了一口气，不是沈一书对她有意思就好。

　　不对，这也不正常啊！严修远一个小小演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让沈一书来给她打电话？

　　*

　　将沈一书撵走，严修远也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咖啡丰富的油脂浮在最顶上，散发着好闻的焦香。他盯着手机上周皎皎的微信头像出神，咖啡袅袅热气蒸腾，像是把他带到了无助的童年。

　　他从小就特别害怕妈妈，妈妈不仅总是打他，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说：“你再闹，我就把你丢到福利院去！”“你怎么这么不乖，福利院里没人要的小孩都比你乖！”“再不听话，我就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听话的，让你去福利院体验体验没人要是什么滋味！”……

　　被丢到意味着他不是一个乖小孩，不听话、被抛弃。在一个几岁的小孩眼中，这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所以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讨好妈妈。妈妈在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和别人炫耀，炫耀她的儿子是多么乖顺和听话，可对这背后的恐惧无助视而无睹。

　　在他8岁那年，有一天妈妈又崩溃了，她给小小的他带到福利院，一脸失望地和他说：“严修远，你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妈妈走了。”

　　被抛弃的恐惧在他脑海里疯狂滋长，虽然妈妈待他很是苛刻，动不动就朝他发火，可那也是他的妈妈呀。对于一个才8岁的小孩子而言，妈妈就是他可以依靠的天。

　　可他唯一的亲人说对他很失望，所以不要他了。

　　护工把他带到活动室，一群脏兮兮的小孩子围过来。有恶意看热闹的：“你是不是很不乖啊？”有试图恃强凌弱的：“你身上的衣服很好看，脱下来给我吧！”有自以为理智的看客：“你得听大人的话才行！”……

　　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蹲坐在地上低头抹眼泪。

　　周围的声音好吵，为什么都在说他、指责他，他明明已经很乖很听话了。

　　好累好难过，可是也好害怕啊！

　　“你们都走开！”

　　是一道比他还稚气的女孩子的声音。

　　“你们围着人家嘀嘀咕咕干什么？就你们厉害啊！走开都走开！”

　　听见周围有稀稀拉拉哒哒哒跑远的脚步声，严修远等周围安静下来才悄悄抬头。

　　之前围着他喋喋不休的小孩们都跑远了，一名剪着齐耳短发的小女孩静悄悄坐在他对面。

　　她琥珀色的眼眸比夜晚的星星还要亮上几分，睫毛忽闪忽闪比洋娃娃还要挺翘，虽然她身上的蓝外套已经洗得发白，可却干净整洁，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洗衣粉的清香。

　　“没关系的，即使被抛弃了天也不会塌的。”

　　小女孩走上前友好地抱住了他，“有时候我们被抛弃，其实并不是我们本身的问题。”

　　他带着委屈哽咽道：“可，可是他们都说，是因为我不够乖，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小女孩的眼睛里有一种了然的微笑，“你知道吗？因为之前收养我的妈妈怀孕，所以他们便不要我了。”她轻轻揉了揉眼，“重新回来之后，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护工阿姨都说是我性格不好才被又送了回来，可我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

　　“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我多余啦！”小女孩说完站了起来，昂首挺胸朝外面的院子里走去。

　　严修远不禁站起来亦步亦趋跟着她往前走。

　　“你叫什么名字？”他声音哑哑的，如雾中花一样不真切。

　　小女孩的声音却铿锵有力，“我叫芃芃，我给自己取的名字，寓意是像草木一样热烈生长。”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严修远和芃芃坐在福利院的一方小院子里，他听她讲收养又被退回的故事，又将妈妈特别霸道的事情讲给她听。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怕你妈妈，现在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了，这也没怎么样是不是？悄悄告诉你，我发现大人其实是靠不住的，他们讲的话也并不完全可信。”

　　芃芃在他无措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反抗的种子，在后来的年月里，这颗种子渐渐生根发芽，长出希望的枝干，结出本我的花朵。让他开始明白，有时候别人对他不满意并不全都是他的问题，他很好，值得被更好的对待。

　　虽然妈妈那天把他丢到福利院只是吓唬他而已，并在几个小时候后就把他接回了家。可刚被扔到福利院时，那种天塌了一样的惶恐绝望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来难以磨灭的伤口。

　　如果不是遇见了芃芃，他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当年的阴影。

　　那天沈一书把周皎皎的资料发给他，其实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原来她不仅改了名字，还重新被收养了，难怪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找到过她。

　　看得出来，虽然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富裕，可她和养母的关系很好，她很幸福，那他也没有必要再拿过去的事情打扰她。

　　手机传来“嗡嗡嗡”震动声，来电显示是“周皎皎”，严修远按下了接通键。

　　“我听沈经理说，你向他极力举荐，让他给了我一个综艺的报名名额？”

　　严修远点点头，“对，不过不是什么大综艺，你可以先报名试试。”

　　“希望我这么问，你不会觉得被冒犯。可是我真的好奇很久了，按理说他是你的上级，为什么给我的感觉反而是他更听你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