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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爱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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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机场的路上,是宋玉宜亲自开的车。段颐庭坐在副驾驶,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灰蒙蒙的街景。车内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终于,到了机场出发层。宋玉宜停好车,却没有立刻下车。她解下安全带,侧过身,看向段颐庭。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眼神却不再空洞,而是一种沉淀了巨大痛苦后的、近乎冰冷的平静。
“为什么?”段颐庭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苦涩的绝望的质问,“为什么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走?你就不怕……我出国之后卷土重来,把你的公司吃掉?!”
宋玉宜的目光掠过他绝望的脸,望向车窗外机场跑道上起起落落的巨大钢铁飞鸟,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遥远故事。
“段颐庭,这半年,看着昭昭,看着秦忻留下的那些痕迹,看着自己指尖这道疤,”她微微抬起左手,那道被陈灵子划开取血的伤痕已经结痂,留下淡淡的粉色印记,“我好像…终于明白了一点什么是爱。”
她顿了顿,目光收回来,落在段颐庭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凉。
“爱不是施舍。”她指的是她曾经对他那种居高临下的“包养”。
“爱也不是依附。”她指的是秦忻那种近乎献祭的付出。
“更不是漫不经心的收藏和玩弄。”她指的是她自己曾经混乱的私生活。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爱是无可替代。是…唯一。”
“是像秦忻对我那样,明知道昭昭可能不是他的骨肉,却依然视若珍宝,倾尽所有去守护,笨拙地、甚至用错误的方式去挽留,直到…付出生命。”
“也是我对他那样,失去了才明白,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像他一样,毫无保留地、纯粹地爱着我和昭昭,爱着这个他一手营造出来的‘家’。他的位置,无人可替。”
她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深切的痛楚,但转瞬又被更深的决绝覆盖。
“爱更是占有欲,是排他。我心里有了他,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一丝一毫的位置,都没有了。”
“剩下的,”她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苍凉,“只有赎罪。”
段颐庭的心彻底沉入谷底。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她不仅驱逐他,她更是在驱逐她自己生命中所有与秦忻无关的情感。
她要用余生,把自己活成一座祭奠秦忻的丰碑。
“我要用我这一生,”宋玉宜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誓言感,“去忏悔,去弥补我的疏忽和过错。去干干净净地活着,不沾染任何情爱。用我的孤独,我的财富,我的权势,去守护好昭昭,用我余生的所有痛苦和寂寞……”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温润如玉、如白兰花般纯净美好的身影:
“去换取下辈子……还能干干净净地遇见他,还能配得上他那样毫无保留的爱。”
话音落下,车内一片死寂。
段颐庭所有的质问、不甘、愤怒、乃至那点卑劣的窃喜,都在她这番平静而残酷的宣言中被碾得粉碎。他输得一败涂地,输给了一个死人,输给了宋玉宜用余生筑起的、坚不可摧的赎罪之墙。
他连成为她“赎罪”路上绊脚石的资格都没有,他只是一个需要被彻底清除的、无关紧要的背景。
宋玉宜推开车门,冷风灌了进来。她站在车边,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留恋,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疏离。
“我已经给你瑞士的账户里打了一笔钱,段氏国外的子公司我也注了资。不管你是要平淡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从商,都可以重新开始了。走吧,段颐庭。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忘了这里的一切。”
“保重。”
说完,她转身,决绝地走向机场大厅的入口,黑色的风衣下摆被风吹起,背影挺拔而孤独,像一个走向自我放逐的苦行僧,义无反顾地踏入她为自己选择的、漫长而无望的赎罪之路。
段颐庭僵硬地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动门后,看着那扇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从头顶掠过,一架飞机腾空而起,冲向铅灰色的云层。
原来,她一直知道自己有退路。
自己欲拒还迎地留在她身边,本来就是那个女人准许范围内的暧昧拉扯游戏。
他捂住脸,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最后一道堤防,汹涌而出。这一次,不是为了昭昭,也不是为了自己即将失去的优渥生活,而是为了那个永远失去了阳光、将自己囚禁在无尽寒冬里的女人,和她那令人窒息的、绝望的爱与忏悔。
金丝雀的牢笼碎了,而那只曾经渴望自由的鹰,却发现自己早已在驯养中折断了翅膀,再也飞不回蓝天。
他最终,一无所有。连那点虚假的温暖,都成了奢侈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