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生花》淮昔夕

128、意深

　　十日之后，高云升正在白河城中换马，但这做买卖的老匹夫非说他牵的这马跑过了不算新鲜马，就算品相再好换他的马也得加钱。

　　哪有这样的规矩，明显的就是坑他，但高云升还是加了钱，因为他急着赶路。

　　西沙到邑水本就远，两日前他还收到父亲送来的消息，宁悠清受伤了，很严重，却坚持要到矛锋山去，说是以免夜长梦多心中挂念。

　　但这时候去矛锋山怎么能行？因为之前的战斗他们本就折损了不少人，还活着的又被宁悠清和高令遣散了大半，此时攻上矛锋山难有胜算。

　　高云升心中忧虑，连忙写信传回，只希望宁悠清能等着他一起出发。

　　奉容同样十分心急，他收到了宁悠清送来的散伙消息，叫他在离开前再回一趟关州，这是早就说好的，但是没有收到晓筱的消息，他心神不宁，只能快马加鞭赶回关州，希望晓筱正在那里等着他回去。

　　邑水离关州很近，晓筱会比他先回去的。

　　自邑水城北上穿过梓秀城到达关州只需十日，但葛青选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葬了同伴之后用了十五日才回到域中。

　　松晖跟在她身后，因为他还没想好去哪，但葛青又回到这里他感到奇怪，这个葛青之前告诉他的不一样。

　　“域主不是说让咱们离开，想去哪去哪？你又回来做什么？”

　　“我回来最大一个原因是为了你。”葛青在前方带路，打开主殿最高宝座后方的密道，领着人走了进去。

　　“为了……我？”松晖不明所以。

　　“你找不到去处，和外面的人都不相识，也不太懂与人相处，没有钱，就这么出去闯荡极可能活不下去。”

　　松晖脚步一顿，倒也不必说得这么直白，他觉得自己性格还算可以吧，和域里的人相处得还行啊？怎么就成了出去活不了了？

　　“进来吧。”葛青再次打开一个机关。

　　松晖踏进去，发现这里面垒着一个个箱子，每一个箱子上都贴着名字，似乎是一人一个。

　　葛青打开了两个箱子，里面码着的是满满的金子。

　　松晖看见了，其中一个箱子上写着他的名字，另一个箱子上是一个他不太熟悉的名字，他还对不上号。

　　“域存在了五十多年，靠着杀人这一行当赚了无数金钱，几乎都在这里。域主说既要解散，便把这些都分了，你虽只加入我们一月，但也该由你一份。而这个……”

　　“他……”

　　“他死了，你刚和我一起埋葬了他。人都死了，金子放着也是落灰，倒不如给你，一个人在外面啊，赚钱是很难的。走吧。”

　　“那你呢？”松晖看得出来，葛青并未急着离开。

　　之前他问过她，那时候葛青说，她很想走，此事一了，她便立即离开，只愿此生不再与前半生同伴相见，为何如今又要留在这里？

　　“我要等到一个人回来，晓筱，我们没有找到她人，我原以为她已经回来了，若是受了伤，可能会选择先回到域中修养，可是这里没有人，她的箱子也还在这里。我要留下等到晓筱回来，或者等到奉容回来。”

　　“她，我还以为她还有别的任务所以才没有看见她，她很厉害，也会……”

　　“她或许是中了百花谷的埋伏，也可能是撞破了肖锦颂背叛的真相被暗害。域主去千金台之前曾去找过她，清理了城外守候的百花谷弟子却始终不见人影，她极有可能真的死了。”

　　此一事结局如何，生死如何本就看命，为了宏大的愿望终究是有人要牺牲的，但同伴的离去还是叫人不愿相信，葛青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奉容，他与晓筱关系最好，若他知道了还不知会如何，所以她留在这里，为了传递消息也为了劝劝奉容。

　　“还有一事，如今京中情况未定，但不论是谁掌权，以后你在外行走都不要太冒头，太子不会允许超出掌控范围的人出现，秦王则会清除所有异己，平淡地生活便好。”

　　“好，”松晖应着，却没有立即离开，他同样留了下来，“我陪你等吧，你也说了嘛，我不知道去哪，如果奉容回来他要去找晓筱或是其他什么，我可以陪他去。”

　　“对啊，你和奉容的关系也最好。”

　　策马奔行二十余日，几乎没有休息，七才终于赶到京城。

　　入城便见一片祥和之态，似乎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七才四处探查一番，终于确定京城未受影响，宫中皇帝也从原先那个换了新的，太子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一切都是最好的结果。

　　他正准备离去，却又被人留下，是纪灵。

　　杀完秦王之后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留在京城养伤，后来太子收到域主传来的关于矛锋山的消息又开始组织人马打算攻上矛锋山，便又请了纪灵相助，如今正要出发，七才恰好来到京城，便找上他邀他同去。

　　不仅是因为纪灵知道七才定会要去见域主一面，还因为那封传来的信件中提到的一个名字与七才关联甚深。

　　肖锦颂，是七才的师父，听说曾经保下过七才的命，又在察觉到七才的选择之后毅然决然地做出了和七才一样的选择，如今却成了叛徒，差点让他们所有的图谋付诸一炬。

　　肖锦颂去了矛锋山，想来，知道消息后的七才会很想去矛锋山。

　　事实正如纪灵所料，七才揉了揉额角，随着他去见了太子。

　　太子尚未正式即位，暂且还称为太子，京中一役，在数位大臣的见证下，他竟阴差阳错地得了正名，有秦王弑父夺位，任由毒人混乱京城在前，他豢养私兵，雇佣杀手等事竟都不算什么，无人弹劾计较，，这个位置他得来地名正言顺。

　　此时，他并未在宫中，而是陪着宋昔浅在宋府调香。

　　二人身前摆放着数百只陶瓷罐，宋昔浅正指挥着这位即将即位的皇帝帮她称二两柏子仁。

　　“柏子仁……嗯，哪一个是？”即使是皇帝也记不住这几十只一模一样的罐子里都放着些什么，但伶儿调香，是他非说要帮忙的，不能半途而废，只好小心询问。

　　“殿下身前那只便是。”

　　“禀殿下，府外有人求见。”

　　裴斯宸方揭开那陶罐的盖子，因这一声，他看也未看便放下了盖子：“让他们进来。”

　　他也没有看到，坐在他身后的研读配方的宋昔浅骤然放松下来的神情。

　　府外求见太子的人正是七才。

　　纪灵已经离开，来的路上，他听纪灵讲了当时发生的事，听完他便让纪灵迅速离开，一个能独闯皇宫，成功在数千守卫和大内高手眼皮底下刺杀秦王的杀手此时在太子身前晃荡并不是好事，帝王疑心，太子每见他一次便多一分疑虑，倒不如直接离开，再不现身。

　　太子见他一人前来，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一日后随军前往矛锋山。

　　又过去一个月，高云升已经日夜兼程行了一个半月，好不容易赶到矛锋山脚下，却在寻着记号找过去时只见到了父亲和雷叔。

　　“爹，他呢？”

　　所有人都在这里，宁悠清呢？他去哪了？

　　“他潜伏进去了，他说正面开战恐会造成大伤亡，矛锋山中做了堪比神宫内部的布置，所以他决定孤身潜入其中进行刺杀，成功便万事大吉，若不成功，他让我告诉你，他一定会回来，然后他叫我们留在这里接应。”

　　“他进去多久了？”高云升问道。

　　“两日了。”

　　“两日！两日还没回来？不行，我要进去！”

　　“不可！”高雷大步上前，拦在高云升面前，“矛锋山内部情况我们知之甚少，不可贸然上山啊！”

　　“就是因为内部情况不明我才更应该上山去！他一个人在里面我不放心，雷叔，爹，让我去吧。”

　　高令看着他，他此刻犹如新生的稚童，却已经懂得担忧、期盼和爱，这是他十八年都没有学会的东西。

　　高令明白，若是宁悠清死了，或者伤了，高云升会第一次学会痛苦与自责。

　　他不希望孩子如此，从前怨他不懂情，现在又不愿他懂情，想来，他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从没有学会如何做一个父亲。

　　“去吧，爹，和你一起去。”

　　身为父亲，他该站出来保护好他们，“高雷，做好隐蔽，不要贸然行动，依旧是烟花为号。”

　　“是，庄主。”

　　“高雷，不要叫我庄主了，既然做了选择我们便不会回去了。”

　　“在您统帅我们时便是庄主，高家做了两次这样的事，您承了先辈之志，他们不会怪您。”高雷俯首。

　　高云升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做高家做了两次这样的事？是什么事？还有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走吧。”高令派派高云升的肩，率先一步走出了隐蔽点。

　　矛锋山不好上，其内部消息不管是惊雀还是域都没能打听到确切的。

　　江湖上关于矛锋山的一切言论都是他们自己放出去的。

　　比如，有一位上百岁还未身死，武功能称天下第一的掌门；再比如，矛锋山势弱，闭关不出，门中无能人，所有弟子皆深居简出。

　　但有点能力的人都知道，像这样打探不出消息的才是最恐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