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风与草莓糖》懒猫作曲家

51、空荡的石板

　　天没亮透，白软曦就往画室走。石板路上的桂花花瓣被踩得碎了些，第二十三块石板旁的红漆刻痕，被露水浸得更红，像洇了点血。昨晚那个玻璃瓶还放在画架上，里面的星星糖纸被风吹得贴在瓶壁，“23”的数字有点皱，像被人揉过。

　　任星羽和沈旭辉拎着早餐进来时，她正对着两副叠在一起的画发呆。“阿姨蒸了桂花糕，”沈旭辉把袋子往桌上放，“说让你垫垫肚子，别等柒夏等得忘了吃饭。”任星羽往省队的方向看了看，雾比昨天浓，连石板的影子都模糊了：“今天估计更难走。”

　　白软曦拿起块桂花糕，咬了口，甜得有点发涩。她想起那条红绳手链，银结昨晚被她攥得发热，刻着的“柒”和“曦”字嵌在掌心，留下浅浅的印。她把糕渣撒在石板的刻痕旁，像在喂那个没系完的结。

　　林杰瑞拿来个保温桶，里面是省队食堂的粥。“护士给的，”他把桶放在桌上，“说柒夏今早没怎么吃，让我们把剩下的带来，说不定你能吃点。”粥里的桂花沉在底，像颗颗没浮起来的星星。

　　白软曦盛了半碗粥，刚要喝，手机响了——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结的红色要涂匀。”她盯着短信看了很久，想起他画的全景图上，那个被她涂出边的结。她拿起红色蜡笔，在他画的结上慢慢描，把溢出的颜色补回去，直到边缘整整齐齐。

　　十点多，雾稍微散了点。任星羽突然指着远处：“那是不是省队的车？”一辆白色小车从雾里钻出来，停在第二十三块石板旁，下来个护士，往画室的方向看了看，又转身回了车。

　　“怎么不进来？”沈旭辉往前走了两步，车却发动了，很快又钻进雾里。白软曦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链，银结凉得像块冰，她突然想起昨天那个晃了晃的人影，心里有点发紧。

　　省队的通讯员中午来的时候，眼睛有点红。“这是柒夏让给你的，”她递过来个小铁盒，“他说……说要是今天来不了，让你把这个收好。”铁盒上没有红绳，只有个简单的搭扣，扣得很紧。

　　白软曦打开铁盒，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绳，大概有二十三尺长，每三尺系着个小结，最后一个结上，拴着片压干的桂花——是她画夹里那片蔫了的，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拿去了。

　　“他说这是量好的长度，”通讯员的声音有点抖，“从省队门口到画室，不多不少，刚好能打个完整的结。”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在逃。

　　任星羽把红绳展开，在画室里绕了圈，绳尾刚好碰到画架：“真是量得准。”沈旭辉没说话，只是把铁盒的盖子盖好，轻轻放在玻璃罐旁。

　　下午的雾又浓了，把第二十三块石板遮得严严实实，连红漆刻痕都看不见了。白软曦往石板的方向走，没走几步就停住了——雾里好像有人影在动，穿着白衬衫，手里捏着什么，却看不清脸。

　　“是柒夏吗？”任星羽喊了一声，人影没动，过了会儿，慢慢往省队的方向退，很快被雾吞了进去。白软曦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根二十三尺长的红绳，绳头被风吹得往省队的方向飘，像在跟着人影走。

　　傍晚整理东西时，白软曦在铁盒的夹层里发现张字条，是陌柒夏的笔迹，字写得很轻，像没力气：“红绳别弄湿，等我来系。”她把字条夹进他画的全景图里，刚好在那个整齐的红结旁边。

　　任星羽和沈旭辉要走时，把保温桶里的粥倒在桂花树下。“护士说柒夏可能要转去市里的医院，”沈旭辉的声音很低，“我们明天去省队问问情况。”任星羽拍了拍她的肩：“别一个人待太晚。”

　　画室只剩她一个人时，白软曦把那二十三尺红绳铺在地上，从画架一直铺到门口，绳头搭在门槛上，像在等谁跨进来。她坐在红绳旁，手腕上的银结碰着绳身，发出轻轻的响，像在数剩下的时间。

　　雾从门口钻进来，慢慢漫过红绳，把它们变得影影绰绰。白软曦想起他画的结，三圈红绳绕得稳稳的，可现在，这二十三尺红绳在雾里飘着，像随时会断。

　　夜深时，雾里传来救护车的声音，从省队的方向往市区去，越来越远，最后听不见。白软曦抓起那根红绳，往第二十三块石板跑，雾太大，她摔了一跤，手心被红绳硌得生疼，银结的棱角嵌进肉里，留下个小小的印。

　　石板上的红漆刻痕还在，只是被雾浸得发暗。她蹲下身，用指尖摸那个没系完的结，突然摸到点湿的——不是露水，是温的，像有人在这里掉过眼泪。

　　回到画室，手机屏幕亮着，还是那个陌生号码，最后一条短信是下午发的：“等我。”白软曦把手机放在红绳中间，绳头被风吹得盖住屏幕，像在替她回答“好”。

　　窗外的桂花落得更凶了，把石板铺成了金色，可那条二十三尺长的红绳在雾里孤零零的，一头在画室，一头在门口，中间空着的地方，像永远填不满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