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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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精神体，”唐朱的神情严肃起来，双手交叠贴在膝盖上，“你的精神体与旁人的有所不同，对吧？”
言简辞抬眼静静地望着她，一言未发。
他毫不意外黑塔会知道这一点。
军校内的公共领域里的监控完全无死角，想不发现他身上的疑点都算难的。进入“金环杯”竞赛，他也从未想过瞒过高层——各个组织上的。从始至终，他想隐瞒、能隐瞒的对象只有普罗大众。
“人形精神体，”唐朱感慨似的念了一句，“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我还真不一定相信。”
“在你昏迷的时间里，黑塔提前预支了你的同意，对你的身体做了一个全方面的评估——结果令人相当惊奇，你拥有S级向导的磅礴的精神力，却没有与之匹配的精神体。你的精神体弱小到仪器一开始都没有检测出来，”注意到言简辞的神情，唐朱很快补充，“这并不是说你的精神体消失了，而是他陷入了深度沉睡，进入了休眠期，是一种罕见的、只有高阶精神体才会有的自保机制。”
“高阶精神体是近几年提出的新概念。这类精神体异于大多数精神体，拥有特殊的属性，成长速度远超普通的精神体。埃尔塔文明中的无数个体组成的虫群、拥有两个进化能力的鲸鱼和韶仪的神鸟金雕，都属于高阶精神体。显而易见，你的精神体也归属其中。”
言简辞敏锐地捕捉到她语气里的那份不寻常的亲昵，抬眼问道：“您好像……很了解我的母亲？”
唐朱客套地笑了一下，将这个问题轻轻揭过：“时候还不到，有关你母亲的一切，留待你进入黑塔内部后才能获悉。”
她没有留给青年任何提问的空隙，话锋一转，神色也变得凝重：“在此之前，我想有一件事需要让你知道。”
略微沉吟，唐朱抬手召出神经终端，一道淡蓝色的光屏被投射出来。她伸手轻推，那悬浮的光屏便平滑地飘至言简辞眼前。
光屏之上，一行加粗标红的新闻标题赫然在目：
《拥有独立意识的人形精神体出现，普通人一夜进化为觉醒者！黑塔究竟在隐瞒什么？普通人的未来何去何从？！》
标题下方，是密密麻麻的相关报道和几张颇具冲击力的图表数据配图。
“近日，有知情人向本台透悉，黑塔名下的海利恩佩斯军校内出现了一名拥有人形精神体的觉醒者……”
文字旁边的配图便是言简辞在“金环杯”比赛上与埋伏的选手们对峙的画面，言知引也被拍了进去，甚至是画面的主角之一。
言简辞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整篇报道。
这篇报道大的撰写者显然深谙舆论之道。它精准地抓住了两个最能刺痛公众神经的核心冲突点：普通人和觉醒者之间的矛盾，整体与个体之间的矛盾。
首先，这篇报道抛出一个颠覆性案例——报道的主人公，也就是他自己，是一名在常规觉醒年龄没有觉醒的“普通人”，却在几年后成功觉醒。这无疑会调动所有普通人进化为觉醒者的希望，让他们在还没读完报道的时候就隐性站在了报道者的立场上。
人形精神体的存在远不如这一条更加有热度，只能称得上猎奇新鲜，毕竟这一条是所有普通人内心必定有的欲望。
紧接着，报道并未止步于新闻描述，而是巧妙地将矛头直指黑塔。它暗示了作为最大觉醒者组织的黑塔，一直在向外界乃至首星政府隐瞒这个人的存在。这篇报道甚至在最后将黑塔的态度上升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黑塔正在垄断觉醒者资源，切断更多的觉醒途径，人为加剧普通人与觉醒者之间的鸿沟。
它成功将潜藏在欣欣向荣的星际社会表象下的、关于天赋与机会的隐性歧视与不公，彻底引爆。
言简辞不需要上网去看，都能肯定这篇报道的内容足以在星网掀起滔天巨浪，引起舆论沸腾。而迫于巨大的公众压力，首星政府会不得不对黑塔施压，要求其立刻交出报道中提及的特殊觉醒者——也就是他自己——用以为了人类的未来，对特殊人例进行科学研究。
而这汹涌的舆论与政府的介入，正中白家下怀。与政府高层密切的白家可以借此机会，将言简辞名正言顺地带回科研所，以实现他们不为人知的目的。
唐朱注视着他将新闻的最后一个字看完，病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低鸣。
“这则新闻，”她再度开口，声音平稳，“是在我们与你取得联系那天，开始在网络上发酵的。如今，它已经在热搜榜首挂了三天。”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之一。实不相瞒，黑塔早已察觉白家在暗地里进行的那些非法实验，但苦于没有确凿证据，更无法将手直接伸进白家的地盘，双方一直处于僵持状态。”
“我们需要一个变数来打破这个僵局，”唐朱的视线牢牢锁定他，“而这个变数，就是你。”
她抬手，止住了他可能提出的疑问：“具体的原因，我们依旧留待你进入黑塔之后再详谈。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黑塔还要与首星政府维持明面上的友好关系，而黑塔也绝不会把你交上去。要同时达成以上两点，你只有一个选择……”
她顿了顿，吐出那个冰冷的词：“死亡。”
“你死在了黑塔舰队与‘黄金船锚’发生冲突的那天，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足以平息各方追问。”她审视着言简辞的表情，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我想，你自己也绝不想再回到白家，对吗？”
青年迎着她的目光，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片刻沉吟后，他抬起眼，顺应了唐朱的话：“我需要怎么做？”
女人听到言简辞的话，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黑塔为你规划了一条最合适的路径：加入联合文明维和队。”
见青年目光微动，她继续解释：“这是由人类文明及其他智慧种族文明共同组建的联合部门，职责是巡视各大文明的荒凉境边星域、防范威胁到和平的潜在危险。人类文明方的维和队常年在人类文明以外活动，每两年仅返回人类文明休整一次。”
“因为探索任务风险极高，队员死亡率与损耗率常年居高不下，所以每次回归期间，他们都会面向所有适龄觉醒者，通过严格的考试来补充新鲜血液。”
“选择这里，有几个不可替代的优势，”唐朱条分缕析，“第一，它由文明联合会直接管理，多方共管，人类文明不便武断插手，首星政府和白家难以介入。第二，他们长期远离人类文明，信息闭塞，对近期围绕你的风波知之甚少。”
“第三，”她若有所指道，“人类文明境内没有快速恢复精神体的方法，甚至说很少有文明会有这类方法。但黑塔了解到，这只维和队未来两年前往的一个文明里对各类精神体研究颇深，这个文明里有一个地方，对滋养精神体大有益处。我想你会需要这个。”
“黑塔会为你准备好一个经得起查验的全新身份，”唐朱最后说道，目光落在言简辞身上，带着一丝审视，“而你只需要通过他们的入门考试——我想，这对于一位天赋异禀的S级向导来说，应该不算太难。”
“好吧，看来我没得选了。”言简辞叹了口气，“那我什么时候出发？”
唐朱利落地站起身，笑了一下。
“明天。”
她走到门边，又停下脚步，语气不容商量：“哦对了，以防万一，你不能去见你的那些朋友。不过放心，等时机合适，我会亲自告诉他们你还活着。”
房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
房间内只剩下了自己。
言简辞一直挺直地肩背终于沉了下来，一股深彻骨髓的疲惫自灵魂深处涌出，如同潮水般向四肢蔓延。
刚才那番谈话信息量巨大，每一条单拎出来都值得他好好思考推敲一番。
但眼下，充斥着他脑海的，并非未来的险境，也非身份的剧变，而是只有一个画面，反复闪现——
言知引在帮他挡下致命一击，用尽最后力气送他离开时，四目相对，自言知引眼中流淌出的陌生而汹涌的情绪。
令他心悸，令他久久难忘，像是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心里难以抑制也难以忽视地徒生黯然的悲伤。
而这牵动心脏血管神经的悲伤，一直持续到他登上了联合文明维和队的远程军舰，也未曾消弭分毫。
军舰缓缓升空，言简辞垂眸望向窗外。
下方远处的公园有一泊景观湖。
景观湖如一面明镜，倒映着苍穹，被染成一片漂亮而忧郁的湛蓝。水面波光跃动，流转着细碎的金芒，刺目而熟悉，让他再次想起了那双青金色的、总是带着讥诮笑意的眼睛。
言简辞有些失神，久久未挪开视线。直至舰体微微一震，彻底冲破大气层，窗外被纯粹的黑暗取代，他才恍然惊醒般想要移开视线。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僵住了。
由于舱内光线明亮，而窗外一片漆黑，舷窗的玻璃变得清晰如镜。
他近乎不可置信地，茫然地，倍感荒谬地看向玻璃中自己的倒影——镜像中，青年面上是难以掩饰的惊诧，一向沉寂冷静的青金色眼眸中，此刻竟如冰河崩裂，其下汹涌着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沉重而复杂的暗流。
他的心底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慌，像是有什么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那眼神，分明与言知引那日望向他时，分毫未差。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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