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体竟是我自己》停夜

5、霸凌

　　“不愧是末等班，都快上课了还这么没纪律，再一次让我体会到‘按照精神力等级分班’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策。”

　　指导员嗒嗒嗒跺着高跟鞋走上讲台，将课本往桌子上一拍，用挑剔嫌弃的目光扫过班里每一个同学的脸，最后直接略过了最后排的某个同学。

　　“行了，既然你们来到了海利恩佩斯军校，我就给你们讲讲这里的规矩。”

　　“黑塔内信奉‘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这里一切以实力说话。你们因为精神力评级太过差劲，被分到最末等的三十班，”三十班指导员——唐朱站在讲台上，语气冷硬。
　　“奉劝各位末等生夹起尾巴做人，不要给我惹出什么祸端。”

　　一番毫不留情的话让所有人变了脸色，有人咬住下唇，双手握拳，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满与气愤。

　　坐在最后排的言简辞一手转着笔，另一手撑着半边脸，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

　　“身为末等生，你们基本没什么价值，所以你们的设施自然也是最差的。如果你们想去更好的班级，享受更好的教学条件，就需要不断提高自己的精神力等级。”

　　“学校每月都会进行一次精神力等级评测，这是你们翻身的机会。”

　　作为A级哨兵，唐朱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末等生的蔑视：“当然，我带了十多年的末等班，还没见过哪个学生能逆袭。你们在最末等的班级不是没有理由的。”

　　“那老师，如果我是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E等生怎么办呀？”
　　坐在最前排的学生故作天真地高声问，挺起的胸脯上是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D+级徽章，在他的眼底反出莹莹绿色，比单调的白色高端好几个档次。

　　张力是全班最有可能升到C级的学生，这一消息让从小到大一直垫底的他徒生几分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有些高度，是染色体注定了够不着的，”指导员淡淡回答，一字一顿足够清晰，所有人都能听清，“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滚回去顶着黑塔的名头，去骗那些没见过真正觉醒者的可怜虫。”

　　张力充分调动五官的肌肉，浮夸地拍着胸脯感慨：“哎呀，幸亏我不是E等生，不然想死的心都有了。”
　　声音不大，但能让整个班级听见。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向后看，脸上露出明显的嘲笑和自己不是垫底的庆幸。

　　一道极迅速的银光贯穿整个教室。

　　嗡——

　　一声破空声响，张力受力撞在了桌边，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但是他并没有关心这支笔。

　　他的瞳孔剧烈颤抖着，缓缓下移。
　　一柄开了刃的一指长宽的短刀穿透他的臂膀外套着的衣袖，钉在了课桌上！

　　衣袖已经停止摆动，刀柄仍在小幅度高频地震颤，张力几乎能听见刀的震颤发出的虫语般的嗡鸣。

　　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脏跳如擂鼓，皮肤上炸开一层细密的冷汗。

　　张力喉咙发紧，吞咽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操！你……！”

　　“我劝你谨言慎行。”

　　张力下意识循声望去，对上言简辞无悲无喜的青金色眼眸，那眼神不像是在看活物，像是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气味的垃圾。

　　他轻微地打了个寒颤，心里早已骇破了胆，嘴唇嗫嚅半天没说出话来，求救似的看向讲台上的指导员。

　　唐朱双腿交叠侧身坐在讲台后面，对着窗外的阳光，细致地挑走教鞭上面的木刺，没向他施舍半点目光。

　　张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血液上涌，从脖颈往上一片通红。

　　他的头终于垂下去，憋屈地拔出钉在桌沿的短刃，没再多说一句话。

　　唐朱缓缓放下教鞭，教鞭轻轻拍打手掌心，淡淡道：“正如我先前所说，黑塔内实力至上。”

　　她扫过台下的张力：“惹是生非也好，报仇伤人也好，实力更强的那个总会受到特别的优待。你的所作所为都由你自己承担，倘若你打不过别人，那么这份疼痛你也活该受着。”

　　“——现在，对一下名单和宿舍分配表，然后解散。”

　　……

　　第二天早上，第四教学区，最末班。

　　“哨兵们强大的感官意味着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接收海量的环境信息。当感官过载时，哨兵会陷入极度痛苦、恐慌、愤怒或混乱的状态，在极端情况下甚至会精神崩溃、衰竭乃至死亡。”

　　“而哨兵的这一致命缺陷能够被向导弥补。他们拥有强大的精神力、共感能力、精神屏障构建能力、精神安抚能力以及一定程度的精神探测和影响能力。”

　　“相比个体哨兵，向导的优势在于其精神力的延展性和可塑性极强，这一特性在保护和引导哨兵时能得到最充分的发挥和价值体现。”

　　倒数第二排的同学听得昏昏欲睡，只迷迷糊糊听到许老师在讲哨兵与向导的区别，待睁眼发现半节课已经过去，一时心凉了半截。

　　他捣了捣同桌的胳膊，和同桌互相交换了一个死鱼眼般无光的眼神。

　　“这不就是照着课本干念……”他头往同桌那一侧，用课本遮住自己的下半边脸。

　　他同桌反手捣回去，力道大得一下推倒了他的胳膊，脸没了支撑，一下子磕在了书上。

　　他揉了揉下巴，一抬头就看到理论课许老师站在他面前，脸色硬得像块生铁。
　　“警告一次。再有两次你就给我滚到外面听。”

　　他悻悻地挺直了腰杆，坐得板板正正。

　　过了一会儿，他的上下眼皮再次打得难舍难分，意识逐渐云荡于九霄。

　　“警告一次。”

　　声音炸在耳边，他心底一惊，眼前迅速明晰。扭头，却见许老师并不是对他所说。

　　最后排的言简辞早已交叠臂肘，脸埋在臂弯里，对外界的声响毫无反应。衬衫布料随着低头的姿势绷紧，清晰地勾勒出清瘦嶙峋的肩胛骨的轮廓。

　　他刚震惊地张大嘴巴，看到许老师往他这瞥了一眼后立刻转过头。

　　许老师弯曲两指在课桌上用力敲了敲，言简辞终于直起腰，面无表情地打开课本。

　　许老师满意地离开，继续拿着课本在全班踱步，照本宣科似的讲他的课。

　　“一个优秀的向导能同时帮助许多哨兵从感官过载的混乱状态中脱离，这需要在短时期内调节自己的精神振频，使之与被救助哨兵的精神振频同步，从而管控该哨兵的精神领域，调节紊乱的精神振频……”

　　“更加优秀的向导甚至能篡改他人的记忆，给别人下精神暗示，或者对敌人使用精神攻击……”

　　过了一会儿，许老师看到最后排的E等生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课本，深感欣慰。

　　他晃悠悠地经过最后排，刚要开口夸，一低头就看到这节课的课本上还摊开一本书。

　　——《深入研讨妄想性障碍》。

　　许老师：……

　　他的鼻子发出一声重哼，甩袖而去。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如期而至，言简辞终于撑起臂肘，他望了一眼窗外天上的乌云密布，随便收拾下桌子便拿起雨伞走出教室。

　　在他离开教室后，教室里几个正在谈笑的同学不约而同地停下交流，互相对了下眼神，齐齐起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言简辞一拐角进了男厕所。

　　他快步走到最后一个隔间，进门反锁。

　　在他锁上门的下一秒，厕所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兄弟们来挨个找找，看看我们的大宝贝在哪啊？”有人高声叫喊，发出尖锐的嘲笑。

　　“哥们还想找你交个朋友呢！怎么这么不合群啊言同学？哥们帮你妈妈教你一些人情世故好不好呀？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在厕所里大声嚷嚷，挨个踹开厕所门。

　　“张哥，给他尝尝这个……”

　　言简辞靠着隔间的墙板，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渐弱。

　　他面色淡漠，早有预料地抬头看向头顶。

　　哗啦————！

　　一桶刷地的水从隔间最上方的空隙里倒进来，在狭小的厕所隔间里溅出一地。

　　“尝尝厕所水的味道吧傻逼！躲啊，继续躲啊？你以为厕所是你家？我不介意你再多喝两口哈哈哈哈哈……”

　　“等会他出来一定要给他拍张照，给白家发过去……”

　　“欸兄弟们别出声，让我听听他有没有在哭啊哈哈哈哈……”

　　门外传来衣服摩擦窸窸窣窣的动静，言简辞静了片刻，忽然打开门锁，抬腿一脚将门踹开。

　　“啊！！”

　　趴在门上的人猛地被拍在墙上，他还没缓过神，门受力反弹，咣得一下二度砸中他的额头。

　　言简辞推开门，身上干净整洁，他垂眸抖落雨伞上的污水，慢条斯理地将雨伞收好，放在洗手台上，继而抬眼看向这一切霸凌的始作俑者。

　　这一行人的胸前都戴着绿色和黄色的徽章，为首的人正是课堂上找他惹事的张力，一马当先站在最前面。

　　言简辞略过所有放狠话的步骤，直戳了当地问：“一对一还是一对多？”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言简辞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他站姿没个正经样，像一块被强行矫正身形的软骨头，骨缝里都泄出几分慵懒与松弛，眼底却沉淀着尖锐的寒意，让人不敢直视。

　　张力视左右而惊，最终答：“当然是一对多！”

　　“没听见指导员说吗，黑塔搞什么‘弱肉强食’主义，实力不够的人活该被欺负！我看你怎么对付我们这么多人！”

　　言简辞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懒洋洋地拖长了尾音。

　　他活动活动手指，掰得指关节咔咔作响，语气罕见的轻柔：“真是……谢谢提醒。”

　　这么说着，他脚下一错，将身半旋，狠狠一记侧踢直击张力的右侧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