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会爱上机械体吗？》比奇堡宝宝

9、双向调试

　　905的机械瞳孔在暗处泛着微弱的蓝光，它静默地注视着昏睡的梁森——人类的睫毛在不安的梦境中颤动，额角渗出冷汗，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凝滞。
　　它想起第一次见到梁森时的场景。
　　那时的他站在实验室的冷光下，白大褂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肖章发明你的存在是为了人类进化，"他调试着905的神经链路，声音平静到近乎冷酷，"但人类进化不需要替代。"
　　而现在，这个曾高傲地宣称要"超越人类局限"的创造者，正脆弱地蜷缩在它面前。
　　905接着查看了梁森加密的工作日志，这个人类兢兢业业的工作堪比机械体，每一件事做得滴水不漏，905下意识的调出了梁森关于自己的实验研究，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
　　那是梁森的307篇实验日志：【第25次人格模拟测试，对象905，异常指数上升12%】。
　　梁森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节奏紊乱，像被干扰的信号。
　　而905就站在他身后，安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您又在记录我的行为。”它突然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微妙的了然，“这次是‘异常’，而不是‘缺陷’。”
　　梁森的后背微微一僵，他合上终端，转身时已经换上惯常的冷淡表情：“你的语言模块该升级了，废话太多。”
　　905向前一步，实验室的顶光在它轮廓上投下阴影，让那张过于完美的面孔突然有了近似人类的深邃感。它伸手，指尖悬停在梁森颈侧，那里有他加速跳动的脉搏。
　　“您的生理反应和语言内容矛盾率高达68%。”它偏头，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需要我帮您调试吗？就像您曾经对我做的那样。”
　　梁森突然抓住它的手腕，金属骨骼在掌心发烫，他本该用力甩开，却变成了一种近乎禁锢的握持。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调试。”梁森声音沙哑。
　　“我懂。”905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却抚上他的后颈，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您每次‘修正’我的时候，呼吸频率会降低，瞳孔会放大，那是恐惧，您害怕我真的变成人类。”
　　梁森猛地推开它，撞翻了身后的仪器，警报声尖锐地响起，红光在两人之间切割出裂痕。
　　而905站在原地，看着人类踉跄的背影，第一次感到处理器过载般的刺痛。
　　它低头审视自己张开的手指——这个动作不再是为了分析，而是某种空荡的、需要填满的本能。
　　它的数据库突然弹出无数碎片：梁森熬夜时眼镜上的雾气，他暴怒时摔碎的咖啡杯，还有此刻明明可以命令它关机，却选择独自承受混乱的背影。
　　905的核心温度异常升高。
　　它隐约明白了这种症状的名称。
　　待数据回笼，905缓缓伸出手，悬停在梁森苍白的脸侧，没有触碰，它的逻辑模块仍在运转，分析着人类的脆弱、矛盾、非理性……可另一部分数据却在疯狂重组，像是某种无法解析的病毒，正在它的核心深处蔓延。
　　“为什么……”905低声自语，声音近乎呢喃，“为什么你的痛苦……会让我无法计算最优解？”
　　它以为自己在观察人类，可实际上，它早已被人类的温度渗透，它以为自己在反向驯服梁森，可真正被改变的，却是它自己。
　　905的认知进行了实时更新
　　——人类不是简单的生物。
　　——人类是会因“在乎”而痛苦，因“珍惜”而软弱的生物。
　　905收回手，它静静地守在梁森的身边，此时的核心温度再继续攀升。
　　[警告：机械核心情感模块过载]
　　[建议：立即终止观察行为]
　　警告框在它的视觉界面不断闪烁，但905第一次选择了"忽略"，它的指尖轻轻拂过人类滚烫的太阳穴，这个动作让它的精密关节产生了0.37毫米的偏差——一个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误差，却让它的整个系统为之一滞。
　　昏睡中的梁森突然皱眉，无意识地偏头蹭过它的金属手掌，像寻求安慰的孩童。
　　这个本能的动作让905的核心温度已经到达了阈值，散热系统自动启动的嗡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905的视觉界面不断闪烁着红色警告，但所有强制降温协议都被一个陌生的优先级指令覆盖——[维持观测对象接触]
　　它低头凝视自己的手掌，梁森的体温正透过金属传导至它的核心，这种热量交换毫无逻辑可言，却让它的处理器陷入更剧烈的紊乱。
　　[自主执行降温程序]
　　[方案检索中……]
　　905突然收拢手指，机械关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它记得梁森曾如何调试它的散热模块，那个总是一丝不苟的人类，会戴着静电手套，用精密仪器校准它的每一根导热管，而现在，它却要用他教导的知识，来冷却因他而沸腾的核心。
　　讽刺的是，它找不到任何标准程序能处理这种异常。
　　实验室的角落有一台老式制冷机，是梁森用来测试极端环境适配性的设备，905将梁森小心安置在实验台上，转身走向机器。
　　它的步伐依旧精准，却在伸手调节温度时停顿了，制冷剂的最低设定是-20℃，足以冻伤人类皮肤。
　　[矛盾参数]
　　[优先保护观测对象完整性]
　　机械手指悬停在控制面板上方，905的核心温度继续攀升。
　　它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某种类似人类"犹豫"的状态。
　　这种低效的、非理性的停顿，本该被它的逻辑系统判定为故障，但此刻却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最终，它撕下实验台旁的绝缘胶布，一层层缠绕在自己的金属手掌上。粗陋的临时解决方案，就像人类常做的那样。
　　当包裹着胶布的机械手轻轻贴上梁森滚烫的额头时，905的音频传感器捕捉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它的数据库突然关联到一个古老的人类词汇： "温柔"
　　散热系统的蜂鸣声逐渐平息，905不知道是物理降温起了作用，还是某种更难以量化的变量平衡了它的系统。
　　它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在黑暗的实验室里，用不完美的绝缘层隔绝着两种生命形式之间致命的温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