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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新兵 ...

  •   边塞已有多日未有确切消息传来,只有零星且模糊的传闻。这让南北对峙的双方都陷入了微妙的僵局。
      灵韵河河水湍急,成为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营帐内。
      “我军人数不敌,胜在多为精锐。灵韵河是道天然的屏障。匈奴骤然起兵打乱了周沂在预定时间内篡位成功的算盘。眼下边塞战况不明,他若非彻底疯魔,断不会抛弃一切,强攻这道天堑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谢倾珩捏着战报,沉声下令:“传令各部,务必照顾好受伤的兵,尽力减少非战减员。药石、饮食,不可短缺。熬过这段僵持期,接下来的场场都是硬仗,需以命相搏。”
      “末将领命!”
      部署完毕,谢倾珩独自走出营帐。他下意识地望向西北方向,漆黑的夜空下,只有几点寒星闪烁。
      他无言看了半晌,转身登上了瞭望台。
      边塞杳无音信,南北多日未战,每个防守薄弱节点都容易出变数。

      紧绷的状态终究没维持下去。
      一个沉寂的夜晚,对岸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骤起!
      “敌袭!准备迎战!” 警报的钟声急促响起。
      谢倾珩迅速指挥布防,带兵迎敌。
      然而,天还未亮,叛军便撤了。像是被多日的僵持惹得不快,突袭一场解解气。
      谢倾珩收剑回鞘,用眼神示意左右两人,随即收兵回营。

      天光大亮时,两人带着消息回到营地。
      “王爷,边塞那边来人了,是许将军的亲卫,他说边塞战备军需告罄,伤亡惨重,快守不住了。咱们这边再不停战,边塞一破,大家就真得一块去地府报到了。”
      谢倾珩微微蹙眉:“就算我不在边塞,他们也知道匈奴该怎么打,才这么点时间不至于这样,派人这么说是在行缓兵之计,逼周沂停战。”
      难怪昨晚退兵退那么快。
      两人闻言看向远处的河堤,那处隐隐还有几处焦痕。河水静静流淌,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表面看去,似乎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然而,谢倾珩心中总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感,他眉心尚未舒展,反而蹙得更深了些。
      “不对劲。” 谢倾珩冷声道:“那疯子退得太快太干脆,像是正常人干的。传令下去,各部不得松懈,立刻加固工事,清点损耗,救治伤员,做好随时再战的准备!”
      宋柯与魏琢对谢倾珩的判断从无质疑,当即领命,飞快地转身去部署。
      谢倾珩目送两人离去,并未立刻返回营帐。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异样感,如同阴云盘踞,驱之不散。他需要独自理清这丝不安的源头。他迈开脚步,独自一人在营区中缓缓巡视。

      天色再次转晚,营中生起篝火。
      深秋的晚风带着河水特有的湿冷,拂面吹来,他沿着营地边缘一路视察,走向靠近灵韵河的瞭望点。那处残留的硝烟味尚未散尽,混杂着泥土与血腥的气息。
      河对岸黑得不可视物,谢倾珩脚步一顿,心中那股莫名的警惕感骤然放大。
      他略一沉吟,抬手示意塔上的守卫:“熄灯。”
      守卫虽不明所以,但对军令执行得毫不迟疑。很快,塔上那点昏黄的光亮消失了。谢倾珩的身影也彻底融入了塔下的阴影之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一刻,两刻,三刻……
      风平浪静。
      谢倾珩静立不动,许久,他才踏出一步,一股震颤感袭来,他立刻示意亮灯。

      远处,在靠近河岸的一片芦苇荡深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火光。那火光并非营火,而是像两只骤然睁开的眼睛。紧接着,是更多火把被迅速点燃。
      “铛!铛!铛!” 急促刺耳的钟声瞬间撕裂了短暂的宁静!
      这一次的攻势比昨夜大了数倍,投入的兵力更多,更刁钻,几乎毫无保留,大有一举突破防线的趋势!
      宋柯两人及时赶到,看见这阵仗,不由得心中一惊。
      魏琢怒道:“艹,他是真疯了吗?!白天才得到消息,晚上就总攻!”
      “不对,他不至于赶着找死,宋柯猛地一顿,看向谢倾珩,”他是不是……”
      “有奸细。” 谢倾珩脸色阴沉,“你们确认传话的是许睿的亲卫?”
      宋柯和魏琢齐声道:“我们在许将军身边见过他。”
      两人都是做斥候的,看见听见的不会有错。
      谢倾珩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如果许睿特意派自己的亲卫来传假消息,那说明许睿也早就察觉边塞内部有奸细渗透。那么他们绝对已经采取了伪装,然而,这个奸细直接看穿了他们示弱的伪装,将真实情况传递给了瑞王。
      这奸细的身份,绝不可能是普通士卒!
      “魏琢!”谢倾珩厉声喝道:“立刻传话给许睿!让他注意身边人!”
      “是!”
      谢倾珩站在高处:“所有人听令,叛军贼心不死,妄想渡河!”
      “这条河就在你们眼前,都看见了吗?!”
      底下的回复气势不足。
      谢倾珩闭了闭眼,果断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逆贼叛军,乱我大周,扰我安宁!凡我大周将士,戮力同心,奋勇杀敌者,朕必不吝厚赏!阵前斩敌酋首级者,裂土封侯!率先破阵,夺旗建功者,官升三品!立下奇功,保境安民者,荫及子孙,世享荣禄!功名富贵,在此一战!望尔等将士,不负朕望,不负家国!钦此!”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士兵的眼睛,“今此一战,就在眼前!刀锋所指,便是功名所向!何人能斩将夺旗?何人能一夫当关?何人能立下这不世军功?今日血战之功,便是尔等登天之路!”
      “经此一役,所有人都是开国元勋!”

      圣旨一读,士气高涨,喊杀声当即震耳欲聋。
      “迎敌!死守河防!为自己一战!为国家一战!”
      “死守河防!一步不退!”
      “搏个功名!封妻荫子!”
      “杀逆贼!立功勋!!!”
      ……

      苏御揽处理完粮草筹措与隐匿的繁琐事宜,径直前往主帅营帐寻许睿。
      帐内,许睿正对着沙盘凝神,听见通报,当即让他进来。
      苏御揽此次前来就是奔着告诉他粮草安置妥当而来。
      许睿自然明白苏御揽的来意,他恭敬道:“有劳大人了。军中军备存量、真实伤亡数字,也已按计划调整完毕,对外示弱。消息想必已抵达南方,不久便会有回音。”
      苏御揽微微颔首,“如此便好。”他确认了关键环节无误,不便多待,转身离开。
      “苏大人留步。”许睿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苏御揽脚步一顿,“许将军还有何事?”
      “我记得大人身边有一位徒弟,身手甚是了得,骑射皆为上乘,此次可一同随大人来边塞了?”
      苏御揽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他瞬间明白了许睿的用意。他此番倾力相助,解决了边塞棘手的军需,许睿心存感激,寻常报答难入他眼。正值南北动荡、用人之际,在这烽火边关,军功便是最硬的晋身之阶。
      许睿这是想借机提携陆旻,给他一个建功立业、搏取前程的机会。将来新皇继位,论功行赏,此刻在边塞浴血之人,前途不可限量。
      “许将军,”苏御揽的声音透过薄纱传来,平静无波,“我此番补充军需,为的是大周边陲稳固,黎民免遭涂炭,并非为私。”
      许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自己的话容易让人误会,他立刻诚恳道:“末将既为边塞主帅,为国举才、发掘军中可用之人,是职责所在。如今边关烽火正炽,正是用人之际,若有此等良才效力军中,于国于军,皆是幸事,我同大人一致,皆是为了大周边陲。”
      话已至此,苏御揽静静地听着。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他确在边塞。此事我回去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许睿抱拳:“如此,多谢大人!无论结果如何,末将都深感大人深明大义!”

      苏御揽回到下榻的客栈房间时,推开门,看到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陆旻正背对着他,一丝不苟地整理着房间。他动作利落,将散落的书籍归拢整齐,拂去桌案上的浮尘,更换了水盆中微凉的清水,甚至还仔细地调整了窗边那盆耐旱绿植的位置。
      那专注而沉静的姿态,与他口中曾言及的“当将军”的志向,似乎半点也沾不上边,倒更像一个细心周到的侍从。
      苏御揽站在门口,帷帽下的目光落在陆旻忙碌的背影上,一言不发。
      陆旻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看到是苏御揽,立刻放下手中的抹布,恭敬道:“师父回来了。师伯刚离开不久,您的药马上煎好了,先歇息片刻。”
      苏御揽依言走到桌边坐下。没过多久,陆旻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小心地放在他面前。
      苏御揽没有立刻去碰那碗药。他抬起头,平静地开口:“陆旻。”
      “师父请吩咐。”陆旻垂手侍立。
      “若让你现在随军出征,入许睿将军麾下效力,你想去吗?”
      陆旻一愣,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他立刻抬起头看向苏御揽,毫不犹豫道:“师父的意思呢?”
      苏御揽闻声看向他:“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陆旻沉默了。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在挣扎。
      他语气带着一丝自省,低声说:“可我还没学会如何做一个好将领。”
      “无妨,”苏御揽轻声道:“如今边塞战况稍稳,不妨学着从一个士兵做起。如何?”
      陆旻的眼睛骤然亮了一下,但这光芒很快又被一层忧虑覆盖,“可我若走了,何人照顾师父?”
      苏御揽闻言一顿,他竟不知这也能成为陆旻的困扰,男儿志在四方,陆旻抗拒入朝为官,他不能强逼,不想从军,他亦不会逼迫。这些都是陆旻自己的意思,他顺着无妨,但若是为了他这点小事而拒绝自己的机会,他就不能再顺着陆旻的意思了。
      苏御揽轻轻扶了下额角,“这不重要。若是我这里一切安好,无需挂念。你抛开这些,自己想去试试吗?”
      陆旻的目光在苏御揽平静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而郑重:“我想试试。”
      苏御揽闻言点头:“好。”

      主将营帐内,气氛有些凝重。
      “距上次派人往南方传信,至今已半月有余,还没有回音?”
      帐下负责通讯的校尉垂首,回道:“回将军,确实没有收到任何回信。派出的信鸽和快马,皆无音讯。”
      许睿的眉头紧拧,沉声道:“继续派人去,换最隐蔽的路线,另派一队精干人马,沿着上次通讯兵预定的路线去查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弄清发生了什么!”
      “是!末将遵命!” 校尉领命退下。
      不久,帐外传来亲兵通报:“报将军!骑射营校尉求见!”
      “让他进来。”许睿收敛心神。
      一名人快步进帐,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将军!那位名唤陆旻的少年是个了不得的好苗子!那成绩简直吊打全营的老兵油子!”
      许睿虽早已知晓陆旻实力不俗,却没料到他的评价会这个高,“详细说说。”
      “百步穿杨对他而言如同儿戏。静止靶十箭连珠,箭箭皆中红心,靶心都快被他射烂了。移动靶三箭齐发,全中。夜间盲射五十步外悬挂的铜钱,他蒙眼连射三箭,箭箭穿孔。力道、准头、反应、心性……末将带兵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天赋异禀的年轻人!简直是为战场而生的!”
      许睿听他这绘声绘色的描述,顿时动身前往校场。
      校场上尘土尚未落定。许睿赶到时,正看到陆旻完成最后一项测试。
      骏马高速掠过一排高低错落的草靶,手中强弓如满月,弓弦连震,箭矢破空之声尖锐刺耳,箭出靶落,无一虚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充满了力量与精准的美感,引得围观的将士爆发出阵阵喝彩!
      陆旻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呼吸略有些急促,眼神沉静,仿佛刚才的测试不值一提。
      许睿大步迎了上去,“好!好箭法!陆旻,军中生活可还适应?”
      陆旻微微躬身,抱拳行礼,声音冷淡:“回将军,适应。”
      言简意赅,毫无新兵常见的拘谨或兴奋。
      许睿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的少年,心中暗自称奇。
      苏御揽曾提过这徒弟性子冷淡,不善言辞。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宠辱不惊,态度谦卑,没有这个年纪的浮躁,这份远超年龄的沉稳在军营中尤为可贵。
      他心中对陆旻的评价又高了几分,看着陆旻恭敬却疏离的姿态,许睿甚至觉得用“乖巧”来形容这份沉稳的服从都不过分。
      许睿正欲再问几句,陆旻却在他开口前,微微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许睿,声音依旧不高:“将军,新兵入营未久,能与主将面谈已是殊荣。若再久谈,恐于军中规矩不合,引人侧目。”
      许睿闻言更是感慨万千,这孩子心思竟如此敏锐通透。他身为主将,对新兵过分关注,确实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和非议。陆旻这份担心不无道理,但他的担心却有些多余。
      许睿爽朗一笑,拍了拍陆旻的肩膀:“哈哈哈!好小子!心思缜密!不过,在咱这刀头舔血的边塞军营里,规矩固然重要,但最硬的规矩,是实力!你有这份本事,就有资格站在这里说话,无人敢有怨言!”
      陆旻闻言不再多言,垂首示意自己明白了。
      许睿眼中欣赏之色更浓:“好!你先熟悉一番,之后我带你上战场。”
      出乎许睿意料,陆旻没有表现出任何新兵对初上战场的畏惧或激动,他抬起眼,目光直视许睿,声音斩钉截铁:“将军,我请求参与下一场战斗。”
      许睿一愣:“下一场?你才刚来……”
      陆旻坚定道:“进军营前,我已禀明师父,既入行伍,死生不论。将军不必因师父之故对我有所顾忌。无论结果如何,师父绝不会因此责难将军半分。”
      他的眼神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有种对生死漠然置之的冰冷,看久了竟让人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寒意。
      许睿被这眼神和话语震了一下,沉默片刻,吐出一个字:“好!”
      接下来的几场仗,陆旻用行动证明了他的实力。他像一头沉默而精准的猛兽,在战场上展现出令人咋舌的老辣与高效。
      无论是冲锋陷阵时的悍勇无畏,还是指挥小队时的冷静果断,抑或是处理突发状况时的敏锐应变,都远超他这个年龄应有的水准。
      他像一把锋利至极的刀,天生就属于这片血与火的战场,出刃必见血,带着致命的效率,这份在尸山血海中展现出的从容与狠厉,让许多驰骋沙场多年的老将都为之侧目。
      很快,军中一些老将领提起陆旻,眼睛都发亮,简直快把他当成了稀世珍宝。私下里甚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小子真是块打仗的好料!上一个身手这么漂亮的还是王爷!要不是知道他是人家的徒弟,老子真想把他抢过来当儿子养!这天赋,这心性,在咱这鬼地方,无父无母又这么出息的娃,谁见了不想认个干儿子传衣钵啊!”
      许睿听见这些汉子的无心之言,只是笑笑没说话。
      他在接着打完几场仗后,找到了陆旻。

      陆旻正在处理自己不小心导致的划伤,眼睛都没眨一下,那手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他察觉到有人靠近,抬了抬眼,神情冷淡,“将军有事?”
      许睿终究还是走上前来,斟酌开口:“陆旻,你在此之前……上过战场吗?”
      陆旻闻言动作没停,干脆利落地给自己撒上药,“将军何出此言?”
      因为你不像是个新兵,更不像是个年轻人……
      许睿没这么说,他正在心中思考更合适的话。
      陆旻不等他思考个结果便淡淡开口:“我自出生起便没见过爹娘,因为筋骨不错,被带到过西北当个家奴,几年前边塞失守我见过,”他歪了歪头不解地看向许睿,“这算吗?”
      许睿:“……”他确实听苏御揽提过陆旻的身世,但是不全,没想到完整的竟是如此。
      他不好再戳人伤疤,转而夸赞了他几句便离开了。
      眼前的阴影离开,陆旻缓缓抬起头,无声地看着许睿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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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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