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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自戕 ...

  •   深夜,天牢厚重的铁门紧闭,锁环锈迹斑斑。
      狱内昏暗,仅几盏豆大油灯摇曳,光影在潮湿墙壁上晃荡。
      “你们来了,这里面的都是大人物,看住了啊。”
      “欸,是是,吴哥放心,我眼睛都不带眨的。”
      吴斌笑了起来,他是这里的老狱卒了,当了二十年的差,其实也没什么,能在京中的天牢做事背后都有点人,打照面时点个头就够了。
      交班的人都进去了,眼前这圆脸小眼睛的小子却一个个跟他们这班人打招呼。
      这小子当差五年,见谁都叫哥,他生得白净,跟个福娃娃似的,可一般没人领情,因为他比较特殊,是正儿八经从地方升上来的,没半点关系,牢里的老狱卒都对他不屑一顾,也就吴斌会搭理他。
      此刻这批换下来的人看都没看跟他们打招呼的圆脸小子,都匆匆忙忙绕过他走了,一刻也没多待,来换班的狱卒则从他们身边进去。
      圆脸小子名唤张子真,此刻嘴里嘀咕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下子就关了这么多人,里面还进来了好些官呢。”
      吴斌一听,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你不知道?”
      张子真见状也凑了过去,“知道什么?”
      一阵阴风吹过,吴斌警惕地环视了一圈周围,见除了风穿过牢狱发出的“呜呜”声就没什么动静,他守了半夜,这会儿出来被风一吹反而精神了,他看着茫然的张子真心中涌出一股知道了更多消息的得意。
      长夜漫漫,也不差这会儿,吴斌偏过头,在张子真耳边说:“我走了点门路,听说啊,是那靖西王造反了,皇上都被气晕了,牵扯进来的人管你是什么官,都抓了。”
      张子真听完眼睛瞪得溜圆,张大嘴巴,一脸震惊,“这……真的假的?”
      吴斌看自己得来的消息受到质疑,心里不大乐意,撇了撇嘴,“我打探到的,那肯定真。”
      “那靖西王不是用了五年就收复九州的神武大将军吗?他怎么……”
      吴斌立马拍了他一下,“嘘!”他瞠目观望了一下周围,“你小声点。”
      张子真立马闭上了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可是吴哥……”
      吴斌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心里那点得意又上来了,可他要说的话确实大胆,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快速在张子真耳边说:“你怎么知道九州是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
      张子真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丢了魂似的踉跄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吴斌见人吓着了,放缓了声线:“总之,这案子不一般,你一定要好好看。”
      又一阵风吹过,从各处能漏风的地方钻进钻出,整个地方发出“呜呜”的鬼叫。
      吴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了搓手臂就要走,这时张子真却突然说:“吴哥我有点怕。”
      吴斌闻言耐下性子,扭头道:“怕什么,你这班的弟兄都进去了,又不是你一个。”
      张子真还是怕,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可是吴哥,这也太安静了。”
      吴斌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你要是实在害怕的话,我陪你进去看看。”

      他们穿过主干道,两侧牢房里的人都睡着了,两人经过各路关卡来到最里面的岔道。
      “吴哥,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进来一趟,真不好意思,我不想再耽误你的时间,我们分头去看看吧。”
      吴斌听他这么一说,当即说道:“哪里的话,不麻烦,你去那边我去这边。”
      他走了会儿,忽然觉得眼皮子在打架,打了个哈欠,象征性地问了问:“里面怎么样?”
      岔道的狱卒没说话,吴斌清醒几分,皱眉:“怎么不说话?”
      对方一愣,甩了甩头,“没有问题。”
      吴斌眯起眼,“知道这案子多严重吗?这会儿走神,出了事我们都跑不了。”

      话音刚落,张子真就屁滚尿流地跑了过来,紧紧抓着吴斌,“出,出事了!吴哥,出事了!”
      吴斌被他吓到了,忙问:“怎,怎么了?”
      张子真话说不利索,慌慌张张带着人往另一侧岔道跑。
      只见一间牢房的草垛上正“滴答滴答”的往下滴血,血已经铺了一地了。
      吴斌大骇,对张子真道:“快!快带人去告诉头儿!”随后急急忙忙地打开牢门,里面躺着的人腕上有一道狰狞的口子,血从那个口子涌出,淌了一地,人已经没了呼吸。
      吴斌抽回手,瘫坐在地上。

      “放肆!这么多人连一个被关着的人都看不住,狱卒都死了吗?!”
      周御揽接过皇帝甩过来的奏折:“连弘化是那位给靖西王传信的信使,除了他没人能证明那两封信是靖西王给他的。”
      “你想说这很巧?”
      周御揽顿了顿道:“是。”
      玄武帝高坐在龙椅上阴沉地盯着周御揽:“那你觉得他是怎么死的?”
      “臣不知,看管的重大人犯不明不白地自杀,当时的狱卒都脱不了干系,也应当审问。”
      皇帝冷哼一声:“那要是真是自杀呢?”
      周御揽一顿:“若真如此,靖西王一案的关键就断开了。”
      皇帝脸色难看:“你觉得那些匈奴人说的是真话?”
      “臣认为此事蹊跷,不能凭借匈奴人的片面之词就下定论。”
      皇帝闭了闭眼,摆了摆手。
      周御揽俯身行礼告退,走出殿门。

      他离开宫没多久,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一只晶莹剔透的幽绿色玉杯砸在地上,碎片飞溅到周御揽脚边,旋转两下后停了下来,周御揽脚步一顿,垂首:“王爷。”
      “连弘化怎么死的?!”燕王咬牙问道。
      “……当下的理由是自杀。”
      “自杀?”燕王冷冷地笑了起来,“又不是他勾结匈奴,他会自杀?!”
      “他确实死得蹊跷。”
      “那些狱卒就没一个发现?”
      “没有,发现时,人已经已经死了。”
      燕王面目狰狞:“查!给本王查!”
      “可……王爷,靖西王这案的关键断开了,他的罪名暂时定不下来,必须抓紧了。”
      “连弘化是死了,但那几个匈奴恨极了谢倾珩,他们现在已经是难逃一死了,绝对不会松开谢倾珩,谢倾珩照样逃不掉,你回去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连弘化怎么死的也给我查!”
      “臣明白了。”周御揽转身离开。
      燕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站住。”
      周御揽停下脚步。
      “转过来。”
      周御揽转过身,神情平静。
      “你这些年帮着本王做事,从没手软,手起刀落,心中就没有一点想法?”
      周御揽淡淡开口:“臣既然选择跟随殿下,心中便无他念。”
      燕王面上闪过一丝讥诮,“是真心跟着本王,还是被这药逼的?”
      周御揽面不改色:“真心的。”
      燕王冷笑一声:“真是天生的刽子手,跟在满脑子空想的太子身后还真是委屈你了。”
      周御揽垂眸一言不发。
      燕王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天牢,柱子上绑着几个伤痕累累的人。
      “你们是换班的狱卒,据详细呈报,换班前人犯还是好好的,换班后没多久就被发现自杀了。人犯是在你们进去进去后死的,你们就一点都没发现。”
      几人气若游丝:“没,没有。”
      周御揽让人将他们放下来:“他将用餐时的碗打碎,偷藏了瓦片割腕自杀,血流了一地,你们没闻到血腥味?”
      “没有。”
      “你们进去后,一直守在岔道,直到后面两个人进来探查才发现了人犯自杀了,对吗?”
      “对。”
      “有人证明你们一直在岔道吗?”
      几人听出了周御揽的意思,哭道:“没有,当时太晚了,里面的人都睡了,不是我们做的啊大人,我们没理由这么干啊。”
      周御揽没做声,转头道:“把发现此事的人带上来。”
      身边的侍卫立马将两个人带了上来。
      周御揽看着眼前的两人:“你们昨夜看见了什么?”
      吴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昨夜我们交班之前特意查探了一番,那会儿当值的弟兄都能作证,我们走之前那人还活的好好的,交班后……”
      他咽了口唾沫,换班时聊天不合规矩,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和子真在门口寒暄了几句,他当差时间没我长,胆子小,有些害怕,我就陪着他进去了,之后就发现了。”
      周御揽皱了皱眉,看向吴斌身侧的人,“你是怎么发现的?”
      圆脸狱卒当即颤颤歪歪地跪在吴斌身边,“回大人,吴哥陪我进来后,我心里隐约觉得不踏实,就想着进到里面看看,然后再到岔道口当值,一进去就看到了……看到了那人房里一地的血,当时我立马去跟吴哥讲了,之后我去找我们头儿,吴哥开门探了一下,那人已经没呼吸了。”
      两人不安地看了眼周御揽低头发着抖。
      周御揽捏了捏眉心:“依你们所见,连弘化是自杀的?”
      两人对视一眼,犹豫道:“不是吗?”
      周御揽的视线越过他们,对里面喘着气的人道:“你们当真没有半点察觉?”
      几人立马边磕头边道:“真没有啊大人,我们进去了就守在岔道口,您杀了我们也是这个答案啊!”
      周御揽看着他们没做声。

      皇帝被伺候着一边喝药,一边听着周御揽的呈报,沉着脸。
      “天牢那边的案子审完了?”
      “回皇上,审完了,审出来是连弘化自杀,但自杀缘由未知。”
      “你觉得是什么缘由?”
      “臣愚昧,恳请皇上明示。”
      皇帝起身从阶上走了下来,“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指认谢倾珩传信调动巡守的人,突然自杀了,你再想想。”
      周御揽思索片刻,“靖西王调动守卫一事如果要核实就少不了连弘化,连弘化只用如实招来便可,没有理由自杀,突然死了倒显得靖西王传信一事另有隐情。”
      皇帝冷笑一声,“有什么隐情?”
      周御揽斟酌着开口:“连弘化受人胁迫构陷靖西王,然其心终有不忍。恐囹圄酷刑之下,难免屈招污蔑忠良,遂于狱中自绝明志。”
      皇帝盯着周御揽:“是吗?你觉得这事不是靖西王做的?”
      周御揽面不改色:“在事情水落石出前,臣不敢妄下定论。”
      “那好!朕告诉你,这事必须是他做的!”
      皇帝一甩袖子,“他若真是被构陷的,那只能说明他遭人忌惮,有人要至他于死地!朕是老了,不怎么上朝,朝堂上的事朕还没瞎,看得见!
      “谢倾珩回京动静太大了,他要是摆出了态度就会落下结党营私的罪名,没摆出态度更是惹人忌惮,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周御揽垂首不语。
      “这局棋,他早该看清。纵有爵位加身、智计无双又如何?这漫天罗网,他逃得过吗?”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被内侍搀扶着跌坐龙椅,“他若想活,就不该回京!既然回来送死,又怪得了谁?”
      周御揽静立不语,待皇帝摆手欲遣退时,忽道:“陛下既知此事实为构陷,靖西王属实无辜。”
      “无辜?”皇帝眼神陡然冷了下来:“功高震主本就是死罪!谢家世代忠烈不假,可他父亲尚知韬光养晦,偏他不知死活,竟敢当廷讨赏!”
      龙案上的茶盏被扫落在地,碎瓷飞溅,他指着周御揽道:“你管这叫无辜?”
      周御揽垂眸看着地上蔓延开来的茶渍。
      “知道朕为何准你赐他丹书铁券吗?此战之后,他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横竖都是死,多件保命符又何妨?”
      “陛下以为,他是为封赏而战?”
      “放肆!你究竟想说什么?”
      周御揽缓缓抬头:“臣想问,若查证靖西王确为冤枉,此案当如何了结?”
      “了结?”皇帝竟是被气笑了,“这案子必须有人担着!不是他谢倾珩,你还想查到谁头上?”皇帝没再说下去,瞪着周御揽:“你看着办!”
      “臣,领旨。”
      朱红宫门闭合的刹那,他的神情迅速褪去,冷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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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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