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貓妖太囂張》清寧

1、不請自來的修仙人與貓

　　村口的老柳树下，几个妇人围着篝火剥着豆子，话题又绕回了那个孤零零的黎景。

　　「你们说，那个黎景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居然把个重伤的修仙人捡回家养？」

　　「我看他就是傻得可怜，听说还天天熬鱼汤，自己不舍得吃，给那剑修补身子。」

　　「那人伤好就走了，一句谢谢都没留，黎景倒像是在养只野猫。」

　　大家笑作一团，没人发现远远的田埂上，黎景背着篮子，一步步走得稳当而静默。

　　记得那天黄昏时分，天边挂着浊红的云，黎景本想去林边采点野菇，却在溪涧边发现了一个倒卧的男人。
　　衣衫染血，胸口一道几乎见骨的剑痕，左肩还插着一支断箭。黎景惊得怔在原地，随即半跪下去探气息。

　　男人眉目冷冽，即使陷入昏迷，神情仍带着一丝戒备的凌厉。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样子好看得像是从传说里走出来的仙人，却满身是血地倒在他面前。

　　黎景咬咬牙，脱下外袍，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止血，拖也似地把人拉回了自己的茅屋。
　　从那日起，黎景便多了一个「病人」。

　　他没灵力、没药材，只能靠山间的草药和祖传的方子替这位伤者换药、擦汗。屋里烟火气混着药草味，逐渐驱散了死亡的阴影。

　　他给他熬鱼汤，一天三顿，还会小声自言自语：「修仙的人是不是不吃东西啊？可是你太瘦了，再瘦下去就要被风吹走了。」

　　沈璟言醒过来时，是夜半时分，看到的就是黎景坐在床边打瞌睡，一手还拿着布巾，明明困得睁不开眼，却还牢牢守着他。

　　他本想动用灵力脱困，但经脉寸断、灵脉封锁，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凡人忙前忙后。

　　「你……是谁？」

　　黎景被惊醒，眼神慌了一瞬，随后笑着低头：「你醒啦？你别怕，我叫黎景，是村子里的人。你掉下山谷我捡到的，你放心，我不偷你东西的。」

　　沈璟言眉心微蹙，看着他一脸纯良，竟不知从哪来的信任。

　　接下来的几日，黎景一如往常地照料他，虽然沈璟言话极少、神情淡漠，但从未阻止过黎景靠近。

　　有一次黎景替他敷药时无意中摸到他腰间的灵剑佩饰，惊讶地道：「你是剑修？那种……灵山上会飞的那种？」

　　沈璟言冷冷扫了他一眼：「你知道还敢捡我回来？」

　　黎景想了想，低声说：「你当时快死了，我总不能装作没看见。」

　　沈璟言没说话，只觉得这个凡人……未免太过愚蠢了。

　　但当他看到黎景将自己唯一一件厚衣裳盖在他身上时，沈璟言一瞬微动的神色，被黎景误会成「不舒服」。

　　「你是不是冷？我再去生火！」

　　火光在屋里跳动，映着黎景脸上专注与温暖的神情，让沈璟言一时失语。

　　半月后，沈璟言伤势已愈，灵力恢复七八成。他起身整衣，重新背起灵剑。

　　黎景依旧早早起来熬了鱼汤，见他换了装束，怔了一下：「你要走啦？」

　　沈璟言微点头：「你救我一命，我欠你一个愿望。」

　　黎景一时愣住，还没来得及说话，沈璟言便补了一句：「你可以提一个，但从此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妄想与修仙之人有任何牵连。」

　　这句话，像一桶冷水从头浇下。黎景低头笑了笑：「我暂时没有什么愿望，可以以后再提吗？」

　　沈璟言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黎景一眼，「可以。」

　　从怀中掏出一个哨子，「你想到就用它来叫我吧！」

　　他像是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只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黎景的视线里。

　　--

　　又是一日清晨，黎景去溪边洗衣裳，耳边仍能听见村人笑他「傻得发光」。

　　他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突然咧嘴一笑：「至少……我捡过一个仙人回来养过，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做的吧。」

　　他没发现，身后的山林深处，一双兽瞳正静静地看着他，闪过一丝兴味与困惑。

　　距沈璟言离开已半月，黎景照常过着独居生活。

　　山风轻轻拂过，带来林中湿润的草木香。太阳斜斜挂在树梢，金色余晖将溪水映得波光粼粼。
　　黎景背着竹篮，手里还握着一把小镰刀，慢悠悠地穿过山径，往溪边走。今天山菜收得不多，他想顺便挖些香椿叶——早些年他跟村里老大娘学过几样山里的吃法，香椿拌豆腐、腌蛋炒饭，都是能让日子过得有滋味的本事。

　　走到溪边，刚弯腰想翻石头，就听见「啪通」一声——像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

　　他一愣，抬头四望。

　　水波荡开，一团灰橘相间的毛团正在溪水里奋力扑腾，看起来不大，但沉得厉害，每一下挣扎都让水花溅得老高。

　　黎景下意识喊了一声：「哎哟——这谁家的猫啊？」

　　那团毛团听见人声，尾巴一甩，挣得更厉害了，但明显气力不支。黎景连鞋都来不及脱干净，卷起裤脚踩进溪水里，把镰刀插进岸边的泥土里，一手撩水、一手捞猫。

　　猫毛湿透了，压得一团扁扁的，抱上来的时候沈得惊人。他抱着那团猫回到岸边，蹲下来仔细一看，不禁皱眉：「哎，你怎么全身是伤？」

　　猫没吭声，身子还抖得厉害。

　　黎景把它轻轻放在自己外衫上，手指隔着湿毛试着探伤口。才一碰，猫就炸了毛，尾巴蓬得像个刷子，「唰」地一声弹起来，还用爪子拚命撑地。

　　「欸欸欸，别动，你现在这样跳起来是想二次落水吗？」黎景手脚并用，一把按住猫屁股。

　　猫喉咙里滚出一声不甘心的低吼，眼神极其不服，但显然虚得很，两秒后就啪地一声倒下去了。

　　黎景看着这只昏过去还死不闭眼的傲娇猫，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动作轻柔地把猫包进外衫里，背着篮子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嘀咕：「你这样的猫，要是被山里野兽看到，肯定当点心吃了。」

　　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暮色渐沉，天边的云染成了橘红。

　　—
　　黎景家是一座靠山的小屋，屋子不大，但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后有块空地，他种了点小菜，柴房旁还搭了个鱼架，用来风干鱼片。

　　他把猫安置在火塘边，用破布铺了层干草，又用干毛巾细细擦干牠身上的水。虽然这猫睡得死，表情却极其倨傲，像个被捧着供奉的祖宗。

　　黎景动作小心，生怕弄痛牠。擦到肚子时，忽然发现牠身上的伤口似乎不是一般的划痕，而像是……爪牙留下的。

　　他眉心微皱，低声喃喃：「你该不会，是被别的猫打了吧？」

　　火光映着他的侧脸，眼神专注而温柔。

　　—
　　猫醒来时是半夜。

　　牠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炸毛。

　　四周陌生气味，火光柔和，有淡淡的鱼干香。牠猛然撑起上半身，结果牵动伤口，「呜哇」一声扑回了垫子上。

　　「你醒啦。」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白天那个捡牠的青年，声音温温的，「别乱动，你身上还有几道裂口，流了不少血。」

　　阿玄：……

　　他堂堂妖王，居然被一个凡人用毛巾包了，还躺在火塘边当柴火猫？

　　这要是传出去，他直接从妖王降级成猫。

　　「饿不饿？我给你煮点鱼粥。」黎景像是没注意到猫的杀气，起身进了厨房。

　　猫尾巴一甩，脸上的表情复杂得像是同时吃了三斤苦瓜。牠本来是逃出妖域避祸，结果被埋伏偷袭，身受重伤掉进凡界……然后……被这个傻不啦叽的凡人捡回家？

　　鱼粥的香气渐渐飘来。

　　他耳朵抽了抽，肚子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

　　……
　　黎景端着一小碗冒着热气的鱼粥蹲下来，笑着道：「不放盐也不放葱，你这样小伤员也能吃。来，张嘴。」

　　阿玄：……

　　他闭着眼，坚决不动。

　　黎景等了三秒，见猫一副「你敢喂我就咬你」的神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把碗放下：「不吃就不吃，我先放这里。等你饿了再说吧。」

　　走出两步，他又折回来补了一句：「不过我说真的，你这么重，得十来斤吧？是有点圆唉。」

　　阿玄气到尾巴一抖，恨不能立刻变回原形给他点颜色看看。

　　但他现在真变不了。

　　罢了，先忍。

　　不就是装猫吗？

　　等他养好伤，这凡人迟早要知道，捡回家的不是猫，是妖王！
　　——
　　猫醒来后的第三天，黎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捡了只祖宗回家。

　　这只猫不仅爱干净、挑食，还有着明显的贵族气场——睡觉要睡柴火边最暖的角落，鱼要去刺、肉要剁细，不能热、也不能太凉，舔一口不对味就转头走人。

　　重点是。

　　他还！不！叫！

　　「你到底会不会喵一声啊？」黎景一边洗碗一边对猫念叨。

　　灶台边，那只猫正端端坐着，像个不说话的老神仙。听到这话，耳朵抖了一下，眼神里分明是「本王懒得理你」。

　　黎景无奈：「我跟你讲话你都不回应，真的有点寂寞耶。」

　　猫：「……」（寂寞你个头。）

　　??
　　阿玄其实不是不想叫，而是拉不下那个脸。
　　好歹他是妖王，可偏偏这个凡人说得自然，表情还真诚得让他无法反驳。那天黎景洗好碗、转身过来时，他还下意识撇开视线，假装专注舔毛。

　　「好啦好啦，不勉强你叫。」黎景在他身边坐下，拿起一块干布帮他擦耳朵根，「你这几天不吃干鱼，只吃新煮的，我得去溪边多抓几条才够。」

　　阿玄听着，尾巴轻轻一摆，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心底暗爽：哼，这才是应有的待遇。

　　日子一天天过去，黎景也慢慢习惯了屋里多了一只高冷又难伺候的猫。

　　他没刻意讨好，也不吵不问，每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起早做饭、上山采药、劈柴、晒鱼干。偶尔顺手给猫烤个鱼、编个草垫子，或在院子里搭个凉棚给猫躺着乘凉。

　　而阿玄，也从最初的戒备，到后来懒得走了。

　　毕竟……这个凡人做的鱼，实在太合口味。

　　某日午后，屋外下起了小雨。

　　黎景收完菜篮，把地上的泥迹擦干，一转头，就见那团虎纹猫坐在窗边，目光落在窗外的雨上，神情竟有点……孤单？

　　他怔了一下，随后笑笑：「你想出门啊？」

　　猫没有转头，只是尾巴动了动。

　　「那不行喔，外头下雨呢，你现在又还没好全，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阿玄：……（谁要出门啊！）

　　黎景也不逼他，转身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煮来一小碗热呼呼的鸡汤拌饭：「今天没鱼吃，这个你应该也爱吃吧？」

　　阿玄端详了一下，面上淡定，其实内心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鸡汤是山里土鸡熬的，火候足、味香浓，还混了几丝黄花菜，饭粒拌着浓汤软烂恰好，一闻就让人食欲大开。

　　他晃了晃耳朵，不动声色地靠近两步，又两步。

　　黎景没看他，像早习惯了他的傲气，只说：「你要吃就吃，不吃我等下拿去喂隔壁的豆黄。」

　　豆黄是隔壁刘奶奶家养的狗，最近看到阿玄就吠。

　　阿玄瞬间炸毛：「喵！」

　　黎景：「……」

　　他终于听见了这只猫第一次开口。

　　愣了两秒，他笑了起来，眼角弯弯，像被春风扫过：「原来你会叫啊。」

　　阿玄：「……」（气死他了。）

　　他一边吃饭一边想，这凡人太狡猾了，哪有这样激猫的？！啊！呸！激本王！

　　可……这顿饭真香。

　　到了晚上，黎景坐在桌边翻一迭从山下带回来的旧书，屋内只有火光与纸页翻动声。

　　阿玄窝在他脚边的垫子上，偶尔抬头看看他，耳尖跟着火光微微晃动。

　　不知不觉间，这屋里的气氛已经不同了。

　　那种「我暂住一下」的心态，不知何时，变成了「我就住这吧」。

　　黎景也不问他来历，不问名字，甚至不问他为什么会在溪里出现。他像是接受了一只猫，也像接受了一个命运里悄然出现的存在。

　　他说：「你就叫阿玄吧，我家以前那只猫，也叫这个。」

　　猫耳朵一动，抬眼看他一眼。

　　(凡人，这正是本王的名字！)

　　黎景笑道：「不喜欢？你可以自己选一个。」

　　阿玄默默转过头，尾巴扫了他一下。

　　——表示勉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