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随星澈》星垂也野

13、清明节

　　凌峰靠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指了下书柜的一个盒子，星澈赶忙去拿盒子，发现里面是之前在医院看到过的那种银色针管，打开后递给了凌峰。凌峰颤抖着接过来，凭借着肌肉记忆完成了注射。
　　凌峰在镇痛剂的作用下，昏沉地在书房的椅子上睡了过去。星澈不敢离开，一直守在他身边，直到确认他的呼吸彻底平稳，冷汗不再渗出，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书房的沙发上躺下，盖好薄毯。
　　天快亮时，凌峰才悠悠转醒。剧痛退去后的虚弱感依旧沉重，但更沉重的是睁开眼时，对上星澈那双写满担忧、毫无睡意的眼睛所带来的冲击。昨夜那狼狈不堪、毫无尊严的一幕瞬间回笼，凌峰猛地闭上眼，下颌线绷得死紧，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几乎将他淹没。
　　“感觉怎么样？”星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仿佛怕惊扰到他。
　　“……没事了。”凌峰的声音干涩低沉，他撑着坐起身，避开星澈的目光，试图找回惯常的冰冷面具，但那层冰似乎裂开了缝隙，透出底下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生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身走向浴室，关上了门。
　　星澈看着紧闭的门，心沉甸甸的。他知道凌峰身体里潜藏着某种痛苦，但具体是何种折磨，凌峰却不愿透露。他默默收拾好散落的文件和空注射器，将那份关于启明的关键证据报告整理得更加完善清晰。
　　转眼到了清明节。细雨纷纷，带着料峭春寒。星澈在别墅客厅的落地窗前，对着窗外的雨幕，摆上了一小碟祖父生前最爱的桂花糕，倒了两杯清酒。
　　他席地而坐，对着虚空轻声说着话，回忆着祖父的点滴，眼眶微红。一杯酒敬给祖父，一杯自己慢慢饮尽。清酒入喉，带着思念的苦涩，一杯接一杯，不知不觉间，酒意上头，意识开始模糊。
　　凌峰处理完工作走出书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星澈蜷坐在窗边的地毯上，脸颊酡红，眼神迷离，手里还松松地握着空酒杯，对着窗外无声落泪。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孤独感笼罩着他。
　　凌峰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他走过去，在星澈身边坐下，没有问什么，只是拿起酒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爷爷…”星澈醉眼朦胧地看着凌峰，仿佛透过他看到了谁，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好想你…”
　　凌峰沉默地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他看着窗外迷蒙的雨丝，仿佛也看到了记忆深处那个破败的弥城贫民窟，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
　　“我母亲…也走得很早。”凌峰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星澈从未听过的、深藏的痛楚。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悲伤和无力。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份沉重的遗憾和幼年丧母的锥心之痛，清晰地传递给了星澈。
　　两个同样被命运夺走过至亲的男人，在清明的雨夜，在酒精的催化下，卸下了所有的心防。悲伤是相通的，孤独是相似的。星澈看着凌峰眼中那深藏的脆弱和痛楚，一种强烈的共鸣和心疼涌上心头。他摇摇晃晃地靠过去，额头抵在凌峰的肩头，滚烫的眼泪无声地浸湿了凌峰的衬衫。
　　凌峰身体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没有推开星澈，反而抬起手，带着一种生涩的、却又无比郑重的意味，轻轻揽住了星澈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沉重的悲伤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疲惫如潮水般袭来。两人就这样互相依靠着，额头相抵，汲取着对方身上那一点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在清明的雨声中，沉沉睡去。窗外的雨，淅淅沥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