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光而生》江妧年

5、余震

　　股份转回名下的那天，苏晚没有立刻去公司。

　　她坐在老房子的藤椅上，手里捏着那份刚寄到的股权转让文件。纸页边缘有些发皱，是她反复摩挲过的痕迹——“持股30%”那行字，像一道迟来的证明，烫得她指尖发麻。

　　窗外的玉兰树落了满地花瓣，保洁阿姨在楼下扫地，竹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让这栋老楼显得格外安静。手机响了两次，是小陈打来的，她都没接。

　　不是不想接，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次股东会结束后，小陈被陆明宇以“泄露公司机密”为由开除。他在电话里说“苏姐，我手里还有他私下转移资产的流水”时，声音带着年轻人的倔强，却藏不住委屈。苏晚当时只说了句“谢谢你”，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想起三年前，小陈刚进公司时还是个毛头小子，连打印机都不会用，是她手把手教他整理项目文档，教他看代码逻辑。他总说“苏姐你写的代码像诗一样”，她听了只笑他嘴甜。

　　如今这“诗一样的代码”，却成了刺向旧人的刀。

　　傍晚时，苏晚终于起身，慢慢走到星途科技楼下。

　　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映着晚霞，金灿灿的，像极了公司刚拿到第一笔融资那天。陆明宇当时站在楼下，张开双臂对她说：“晚晚，你看，这都是我们的。”那时他眼里的光，比晚霞还亮。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电梯。

　　技术部的灯还亮着，老周正趴在桌上改代码，头发乱糟糟的，像顶着一团鸟窝。看到苏晚，他手里的咖啡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褐色的液体溅了满桌。

　　“苏……苏姐？”老周结巴着，手忙脚乱地擦桌子，“你怎么来了？”

　　“来拿点东西。”苏晚笑了笑，目光扫过办公室。她的工位还在靠窗的位置，桌上那盆她养了五年的多肉，叶片胖乎乎的，显然有人在照顾。

　　“陆总……他没再来过。”老周搓着手，语气复杂，“董事会让张总暂代管理，今天上午还说，想请你回来主持技术部。”

　　苏晚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几本旧笔记本，是她历年的项目日志。翻开第一本，扉页上写着“2017.3.15 星途科技第一个内测版本上线”，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是陆明宇画的。

　　她的指尖在笑脸上顿了顿，合上笔记本：“我考虑一下。”

　　走出办公室时，小陈正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提着个保温桶，看到她就红了眼眶：“苏姐。”

　　“你怎么在这？”苏晚问。

　　“张总说你可能会来，让我在这等你。”他把保温桶递过来，“我妈熬的小米粥，养胃的。”

　　粥还热着，香气混着淡淡的姜味，钻进鼻腔时，苏晚的鼻子突然一酸。她想起手术后那段日子，自己躺在病床上，陆明宇送来的永远是外卖，他说“医院的饭难吃，凑合吃点”。

　　“谢谢你，小陈。”

　　“苏姐，”小陈咬了咬嘴唇，“陆总他……下午派人来公司搬东西了，听说把办公室里的画啊、奖杯啊，全搬走了。”

　　苏晚“嗯”了一声，没说话。

　　那些画是陆明宇买的，说“挂着显气派”；那些奖杯，大多是她带着团队拿的，他却总爱在庆功宴上举着酒杯说“这是我和团队的功劳”。

　　如今搬走也好，像一场彻底的告别。

　　走到楼下，夜色已经漫了上来。小陈突然说：“苏姐，我今天去探视我表哥，在看守所门口看到陆总了。”

　　苏晚的脚步顿住了。

　　“他瘦了好多，头发都白了些。”小陈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说……‘股份的事，对不起’。”

　　苏晚的心猛地一缩。

　　这句“对不起”，来得太迟，却像根针，轻轻刺破了她心里那层硬壳。她想起陆明宇在股东会摔文件时的暴怒，想起他接受采访时的颠倒黑白，也想起大学时，他为了给她抢演唱会门票，在寒风里排了整整一夜队。

　　那个曾经把她护在身后的少年，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知道了。”苏晚接过保温桶，转身走向地铁站。

　　晚高峰的地铁很挤，她被夹在人群里，手里的保温桶硌得手心发疼。小米粥的香气顺着缝隙钻出来，混着地铁里的汗味，竟有种奇异的安稳感。

　　手机又响了，是林溪发来的微信：“晚晚，陆明宇的律师联系我了，说想跟你谈离婚财产分割，你见吗？”

　　苏晚看着屏幕上的字，指尖悬在“不”字上，迟迟没按下去。

　　车到站时，她突然回了句：“见。”

　　有些账，总要算清楚。有些过去，总要亲手画上句号。

　　走出地铁站，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苏晚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躲在云后面，只露出一点淡淡的光晕。她握紧手里的保温桶，慢慢往家走——路有点长，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