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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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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的深秋,暮色来得格外早。
天空是铅灰色的,沉甸甸地压着城市的天际线。
寒风卷起枯黄的落叶,在空旷的校园小径上打着旋儿,发出簌簌的哀鸣。
哈医大主教学楼门口,刚结束下午最后一堂《病理生理学》的学生们裹紧厚实的冬装,像一群迁徙的企鹅,步履匆匆地涌出来,脸上大多带着被晦涩机制和复杂模型折磨后的麻木与疲惫。
白钰夹在人群里,显得格外单薄。
他裹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羽绒服,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半张小脸埋在柔软的毛领里,只露出一双清澈却写满倦意的眼睛。
怀里抱着几本厚重的医学教材和笔记本,沉甸甸的,压得他微微弓着背。
连续几小时高强度的脑力消耗,让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胃里也空空荡荡,隐隐作痛。
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到宿舍,灌下一杯热水,然后缩进被窝,等着晚上季蕴的视频电话——那是他一天里唯一能汲取温暖和力量的时刻。
他低着头,随着人流机械地走下教学楼前的台阶。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他下意识地把脸往毛领里又埋了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
季蕴挑选了一天没有课程和太多工作的一天。这并不容易。
季氏集团的庞大机器和北大光华的繁重学业,如同两座不停旋转的大山,将他牢牢夹在中间。
但思念如藤蔓,早已在心底疯长缠绕,勒得他喘不过气。
尤其是最近几次视频,看到小白眼底那几乎无法掩饰的青黑和强撑的笑容,那份想要亲眼确认他安好、想要亲手拂去他眉间疲惫的冲动,便再也无法抑制。
于是,他近乎冷酷地压缩了所有能压缩的时间,将未来几天的工作和课业极限前置,甚至推掉了一个并非绝对必要的跨国视频会议。
最终,硬生生从密不透风的日程里,撕扯出了这宝贵的24小时。
他订了最早一班飞往哈尔滨的航班,买了票去哈尔滨给白钰一个惊喜。
没有提前告知,他要亲眼看到小白猝不及防的惊喜模样。
登机前,他特意绕道去了白钰最喜欢的那家老字号点心铺子,拿着白钰喜欢吃的零食——刚出炉的、裹着厚厚糖霜的沙琪玛,还有松软香甜的枣泥酥。
温热的点心香气透过精致的纸袋氤氲出来,驱散了些许机场的冰冷。
此刻,季蕴就站在教学楼侧前方那棵叶子几乎掉光的老槐树下。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身姿挺拔如松,在灰蒙蒙的暮色和行色匆匆的学生中,显得格格不入的矜贵与耀眼。
他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手拎着那个印着老字号Logo的点心纸袋,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在涌出的人潮中飞快地扫描着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寒风撩起他额前几缕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俊美得令人窒息的侧脸线条。
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了平日在商场或课堂上的锐利与冰冷,只剩下焦灼的期待和深不见底的温柔。
白钰低着头,只顾着躲避寒风和脚下的台阶,丝毫没有察觉到那道跨越千里、穿透人群、牢牢锁住他的炽热目光。
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习惯性地向左转,准备抄近路回宿舍区。
“小白。”
一个低沉悦耳、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裹挟着寒风,清晰地送入耳中。
白钰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
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灰暗的暮色,喧嚣的人声,刺骨的寒风……周遭的一切都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模糊、失声。
视野里,只剩下那棵老槐树下,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季蕴?!
是……是他吗?不是幻觉?不是太过思念而产生的臆想?
白钰清澈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季蕴那张含笑凝望着他的、俊美无俦的脸。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滚烫的思念和宠溺,如此真实,如此清晰!
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惊喜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所有的理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血液在四肢百骸里奔流呼啸,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狂喜!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季蕴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白钰刚下课就看到季蕴在门口等他,又惊又喜扑进他怀里!
他像一只归巢的乳燕,更像一颗被强力磁石吸引的流星,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朝着那个身影冲了过去!
怀里的书本“哗啦”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全然不顾!
几步的距离被他瞬间跨越,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和无法抑制的哽咽,狠狠撞进了季蕴早已为他敞开的、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
“季蕴——!”
一声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呼喊,冲破了喉咙,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无尽的委屈,重重砸在季蕴的心上!
季蕴被撞得微微后退半步,随即稳稳地接住了这具带着寒气、微微颤抖的单薄身体。
温热的、熟悉的、属于小白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
他毫不犹豫地收紧双臂,将那小小的、冰凉的身体死死地、用力地嵌入自己的怀中,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隔着厚实的衣物,他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小白剧烈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巨大的满足感和心疼瞬间淹没了季蕴,他低下头,下巴轻轻抵在白钰柔软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那独属于他的气息。
“我好想你……”
白钰的脸深深埋在季蕴温暖的大衣前襟,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受伤的小兽在呜咽。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瞬间濡湿了季蕴昂贵的羊绒面料。
不是委屈,是巨大的惊喜冲击下,所有压抑的思念和疲惫瞬间决堤。
他想念这个怀抱,想念这份温暖,想念这个人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想到心都痛了!
每一天的视频,都无法填补这种真实的、可以触碰的渴望!
“我知道,我知道……不哭不哭……”
季蕴的声音低沉沙哑,同样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他一手紧紧环抱着白钰纤细的腰背,另一只手抬起来,宠溺地摸了摸白钰的头,指尖穿过他柔软微凉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那小心翼翼又无比珍视的姿态,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鸟儿。
“我也想你,小白,每一天,每一刻都想。”
暮色四合,寒风依旧。
教学楼前,这对紧紧相拥的身影,仿佛自成一个隔绝了寒冷与喧嚣的小世界。
掉落的书本散在脚边,无人顾及。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只剩下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隔着衣料紧紧相贴,传递着最真实、最滚烫的思念与爱意。
“我靠!小白!书都不要了?!”
“哎呦我去!那是……季哥?!”
两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打破了这片刻的静谧。
张浩和陈宇飞刚勾肩搭背地走出教学楼,一眼就看到了台阶下抱成一团的两个人,以及散落一地的书本。
张浩眼尖,立刻认出了那个气场强大、抱着白钰的男人是谁,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陈宇飞也是一脸震惊加八卦。
白钰被这声音惊得身体一僵,猛地从季蕴怀里抬起头,露出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的小脸,写满了羞窘和无措。
季蕴却依旧淡定,只是搂着白钰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将他半护在怀里,然后才抬眼,看向台阶上目瞪口呆的两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张浩拉着陈宇飞几步就冲了下来,围着两人,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促狭和兴奋。
“我的天!真是季哥!您这是……搞突然袭击啊?”
张浩围着季蕴转了小半圈,啧啧称奇。
“我说小白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合着这是心有灵犀啊?”
陈宇飞则弯腰帮白钰捡起散落的书本,一边捡一边冲白钰挤眉弄眼:
“小白,可以啊!这惊喜够大的!瞧这小脸哭的,感动的吧?”
张浩和陈飞宇看见了打趣他们两个。
他们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恶意,只有为兄弟高兴的真诚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白钰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整张脸连同耳朵尖都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下意识地往季蕴怀里又缩了缩,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羞答答的眼睛。
季蕴感受到他的依赖和害羞,眼底的笑意更深,顺手接过陈宇飞递来的书本,礼貌而疏离地道谢:
“多谢。”
“嘿嘿,季哥客气啥!”
张浩大咧咧地摆摆手,眼睛在季蕴和白钰之间滴溜溜地转。
“那啥,季哥您远道而来,要不……今晚咱出去搓一顿?给季哥接风洗尘?也庆祝咱小白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
“浩子!”
白钰羞恼地低喊一声,小手偷偷在季蕴腰侧掐了一下,当然没用力只不过轻轻的闹着玩。
季蕴低笑出声,大手安抚地拍了拍白钰的后背,然后看向张浩和陈宇飞,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今晚恐怕不行。小白累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改天,我请二位吃饭,感谢你们平时对小白照顾。”
他的目光扫过白钰眼下明显的青黑,心疼之色一闪而过。
张浩和陈宇飞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立刻嘿嘿笑着点头:
“懂懂懂!春宵一刻值千金!哦不,是久别重逢胜新婚!季哥您忙!小白交给你我们放一百个心!走了走了!”
两人识趣地不再当电灯泡,嘻嘻哈哈地勾肩搭背跑开了,留下白钰在原地羞得头顶都快冒烟了。
季蕴看着两人跑远,这才低头,看着怀里羞愤欲绝的小家伙,眼底是化不开的宠溺。
他弯腰,亲自把剩下的书本捡起来,然后一手稳稳地拎着书本和点心袋,另一只手则无比自然地牵起白钰冰凉的手,用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牢牢包裹住。
“走吧,我们回家。”
他低声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家?”
白钰还有些懵懵的,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嗯,酒店。”
季蕴牵着他,迈开长腿。
“我订了房间,离你学校很近。”
他晃了晃手中的点心袋。
“还有你爱吃的沙琪玛和枣泥酥,热的。”
暖流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羞窘和疲惫。
白钰紧紧回握住季蕴的手,仿佛握住了全世界。
寒风依旧凛冽,但被包裹的手心,暖得发烫。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季蕴,走向暮色深处,走向那个短暂却无比温暖的“家”。
至于宿舍?今晚它不存在。
北京,北大南门外的“深蓝”酒吧。
震耳欲聋的音乐如同实质的音浪,冲击着每一寸空气。
迷幻的镭射灯光在弥漫的烟雾中疯狂切割,舞池里是扭动宣泄的人群。
吧台最阴暗的角落,南司枭独自一人坐在高脚凳上,面前已经摆了三个空掉的威士忌杯。
他穿着黑色的紧身T恤,勾勒出健硕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外面随意套着一件敞开的机车夹克。
赤红的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簇在灰烬中明灭的火焰,空洞、沉寂,却又翻滚着深不见底的阴郁。
他指尖夹着烟,猩红的火点在指间明灭,烟雾缭绕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更加冷硬和疏离。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依旧是那张模糊的、东方卿吟高中时的侧影偷拍照。
屏幕的裂纹像蛛网般盘踞在那张清冷的脸上,如同他此刻布满裂痕的心。
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新消息弹出,来自季蕴的助理,负责处理一些必要的行程对接。
内容很简短:
“季总已安全抵达哈尔滨,并接到白先生。”
下面附了一张抓拍的照片。
照片有些模糊,显然是隔着一段距离偷拍的。
暮色中的哈医大教学楼前,季蕴长身玉立,微微俯身,紧紧抱着扑进他怀里的白钰。
白钰的脸埋在季蕴胸前,只露出一点柔软的头发和紧紧抓住季蕴大衣后背的小手。
季蕴的手则温柔地护在白钰的后脑勺上,姿态充满了绝对的占有和珍视。
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溢出来的、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南司枭赤红的眼瞳死死盯着那张照片,指间的香烟被捏得变了形!
照片里那份毫无保留的拥抱和依赖,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剧烈的疼痛混合着滔天的嫉妒和无法言说的酸楚,瞬间席卷了他!
季蕴可以想飞就飞,跨越千里去拥抱他的小白。
而他呢?他连东方卿吟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连一个电话都不敢打!
他只能守着这张该死的、模糊的旧照片,在这乌烟瘴气的鬼地方,用酒精麻痹自己快要崩溃的神经!
南司枭知道季蕴去找白钰,有一些落寞。
那不仅仅是落寞,是如同海啸般将他瞬间淹没的、令人窒息的孤独和绝望。
他仰头,将杯中最后一点琥珀色的液体狠狠灌入喉咙!
辛辣的灼烧感一路蔓延至胃部,却无法温暖那颗冰冷刺骨的心。
他猛地将空杯重重顿在吧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引得旁边几个偷偷打量他的男女吓了一跳,纷纷侧目。
他也想东方卿吟。
想得浑身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
想他清冷的眉眼,想他握笔时微抿的薄唇,想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如同冷玉般的气息!
那份思念如同附骨之蛆,早已融入他的血液,啃噬着他的骨髓!
他快要被这无望的等待逼疯了!
也想抱抱他诉说思念。
他多想!
多想也能像季蕴那样,跨越千山万水,找到那个人!
然后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把他狠狠地、死死地揉进自己滚烫的胸膛里!
用尽全身力气去感受他的存在!
他要告诉东方卿吟,这一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要告诉他,他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横冲直撞的混蛋了!
他想成为他的依靠!
他要告诉他,他有多想他!
想到快要窒息!
想到心脏每天都在滴血!
可是……不能。
东方卿吟在哪里?哈佛?他不敢确定。
就算知道了,他能去吗?去了,东方卿吟会见他吗?会允许他靠近吗?
还是会用那种冰冷刺骨、如同看陌生垃圾的眼神,将他再次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那份深埋心底的爱意越是汹涌,那份恐惧就越是深刻。
他怕。
怕自己不顾一切的靠近,换来的只是更彻底的毁灭。
他承受不起第二次那样的眼神。
“操!”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迸出。
他猛地抓起吧台上的烟盒,粗暴地抽出一根新的点上,狠狠吸了一大口!
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赤红的眼底都泛起了生理性的泪光。
他趴在冰冷的吧台上,宽阔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那份无处宣泄的、沉重到足以压垮一切的思念和落寞,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无声地将他吞噬。
照片里季蕴和白钰相拥的画面,如同一个巨大的讽刺,在他眼前反复闪现。
他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指间的香烟,烟灰簌簌落下。
波士顿,深夜。
哈佛法学院图书馆灯火通明,如同不夜之城。
巨大的穹顶之下,一排排深色的橡木书架沉默矗立,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油墨气息和咖啡因的苦涩。
时间已是深夜,大部分区域都已空寂,只有少数几个角落还亮着台灯,映照着熬夜苦读的身影。
东方卿吟坐在他惯常的靠窗位置。
巨大的落地窗外,查尔斯河对岸的城市灯火已稀疏,倒映在漆黑如墨的河面上,如同散落的星辰。
桌面上,左边摊开的是一本厚重的《美国统一商法典释义与案例》,右边则是《国际投资法原则与实务》。
两本书的空白处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条理清晰的笔记,字迹清隽而有力。
旁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同时打开着几个复杂的法律数据库检索界面和一份正在撰写的、关于跨国并购中反垄断审查风险的论文草稿。
他微微低着头,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遮住了眼底深处的情绪。
修长的手指时而快速在键盘上敲击,时而在厚厚的法典书页间翻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清瘦而冷峻,薄唇紧抿,透着一股近乎苛刻的专注和自律。
东方卿吟在哈佛大学努力学习商学和法学两门科目双修。
这并非他的专业要求,每一个项目本身已足够繁重,而是他为自己额外添加的砝码。
东方家族的核心产业横跨金融、科技、地产,未来的掌舵者,仅精通法律条文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洞悉商业运作的核心逻辑,理解资本流动的规则,预判市场风险的风向。
商法双修,是将自己淬炼成一把更锋利、更全面的利刃的必要过程。
这背后所付出的心血和精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每天睡眠时间被压缩到极限,咖啡成了维持清醒的必需品,社交和娱乐更”是被彻底剔除出日程表。
疲惫如同附骨之疽,时刻侵袭着他。
高强度用脑后的神经性头痛时常发作,像细密的针扎在太阳穴上。
但他只是偶尔会停下敲击的手指,用冰凉的指尖用力按压几下额角,或者端起手边早已冷透的黑咖啡啜饮一口,用那极致的苦涩强行驱散困倦,然后便再次投入那浩瀚而艰深的知识海洋。
支撑他的,是什么?
是家族的责任?是攀登学术巅峰的野心?是追求完美的偏执?
或许都有。
但更深层、更隐秘、更强大的驱动力,是那个如同烙印般刻在心底的名字——南司枭。
是那份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思念。
争取早日回国。
这个念头,是深夜里支撑他熬过每一个极限时刻的灯塔。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最完美的姿态,完成这一切。
不是为了向谁证明,而是为了……当那一天到来,当他终于有资格、也有能力站在那个人面前时,能够拥有足够的底气和力量,去面对那份如同烈焰般、足以焚毁一切也足以照亮一切的情感。
无论结局如何,他都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那份刻骨铭心的……爱一个交代。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窗外的夜色更加深沉。
图书馆里最后几个身影也陆续离开,只剩下他这一隅还亮着孤灯。
他揉了揉刺痛的眉心,目光从屏幕上复杂的法律条款移开,投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查尔斯河在夜色中静静流淌,沉默地奔向远方的大海。
那方向,是东方。
司枭……
他在心底无声地唤着这个名字。
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在冰冷的书页边缘留下浅浅的折痕。
快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快了。
哈尔滨,五星级酒店顶层套房。
暖气开得很足,驱散了北国深秋的寒意。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
白钰洗了个热水澡,穿着柔软舒适的浴袍,小脸红扑扑的,像一颗饱满的水蜜桃,窝在客厅宽大柔软的沙发里,小口小口地啃着季蕴带来的、依旧温热的枣泥酥。
香甜软糯的点心在舌尖化开,甜到了心尖上。
季蕴也换了舒适的居家服,坐在他旁边,没有处理工作,也没有看书。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白钰,看着他像小松鼠一样珍惜地吃着点心,看着他因为满足而微微眯起的眼睛,看着他浴袍领口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纤细的脖颈。
漂亮的桃花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满足。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掉白钰嘴角沾着的一点酥皮碎屑。
白钰抬起头,对上季蕴的目光,清澈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盛满了毫不掩饰的依恋和幸福。
他放下手里的半块点心,像只撒娇的小猫,主动挪过去,依偎进季蕴温暖的怀里,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季蕴……”
他小声说,声音带着点心带来的甜糯。
“我好开心。”
季蕴收拢手臂,将他更紧地圈在怀里,下巴轻轻蹭着他柔软的发顶,低声回应:
“嗯,我也是。”
窗外是冰城寒冷的夜。
窗内,是只属于两个人的、温暖如春的小世界。
所有的疲惫和思念,都在这个拥抱里得到了最完美的抚慰。
而在同一片星空下。
北京的酒吧角落,南司枭趴在冰冷的吧台上,指间的香烟燃尽,烫到了手指也浑然不觉。
赤红的眼瞳紧闭,眉头拧成一个痛苦的结。
波士顿的图书馆孤灯下,东方卿吟重新低下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初,指尖在键盘上敲下又一个精准的法律术语。
窗外的风,掠过查尔斯河面,带着无声的思念,一路向东。
归途漫漫,思念蚀骨。
有人在温暖的怀抱里汲取力量。
有人在冰冷的酒杯里沉溺孤独。
有人在浩瀚的书海里砥砺前行。
但终点,似乎已在风声中,隐隐传来回响。
——『命运的第六十二个齿轮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