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的万水千山》Silenn

9、枯藤之花5

　　1

　　从走进这条小路开始，清瞳便感觉到身上的妖力在逐渐流失，仿佛溪水瞬间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砍掉了源头。
　　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妖力趋近于平缓，最终走向虚无。
　　清瞳擦了把额间的汗，胸口的疼痛霎时间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难怪小八不能走进来。”清瞳叹了口气：“这地方，谁进来都很难保证可以活着出去。”

　　即便是少爷……

　　清瞳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不要再多想，铆足全力往前走。
　　不多时，她终于走到了小路的尽头。

　　眼前之景是岁月与荒芜交织的模样，老树的树干早已皲裂如龟壳，深褐色的树皮大片剥落。虬结的枝干盘旋扭曲着伸向天空，枝桠不见绿叶，只有无数枯藤沿枝干缠绕向上，在风中发出呜咽似的声响。

　　但就在彻底枯败的妖树中却也似乎暗藏着一丝诡异的生机。

　　于这枯藤树树干的最高处——那根最粗壮的枯枝顶端，竟有一抹极淡的新绿。如此细小的一抹嫩绿紧紧嵌在这干裂的枯枝中，在周遭的死寂里，它竟是唯一的鲜活。

　　清瞳皱眉。
　　为何从未听东方月初提起过，枯藤树还有这一抹生机在。

　　她尝试飞上去，却始终不得其法。

　　它在拒绝她的靠近。

　　清瞳微怔，心里忽然有了一丝猜想。
　　她环顾四周，在枯藤树外围围着一圈古老的祭坛。此祭坛由青黑色的巨石垒成，石面上布满暗红色的痕迹。她伸手摸了摸，像是干涸已久的血迹。
　　石缝里长满暗绿色的苔藓，却掩不住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此时的冷风吹过她的裙摆。
　　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瞬间涌上。

　　——献吾鲜血
　　——饲此灵根
　　——愿则得偿

　　她没忍住冷笑一声。

　　清瞳抽出腰间匕首，在右手掌上狠狠划了一道，鲜红的血瞬间涌出。
　　她垂下眸子，将右手放在刻着字的石碑上。

　　鲜血像是受到指引，顺着石碑流入树根。

　　过了不知多久，她渐渐感觉到自己站不稳了。
　　意识快要消散的前一秒，有人忽然抓住了她的肩，把即将跌倒在地的她往上捞了捞。

　　“我说小清瞳，你也不必对自己这般狠呀。”
　　“让我看看，啧啧啧，伤口划这么大，要不说你俩是夫妻呢，都挺会自虐的。”

　　有人用手指抵住她两边的太阳穴，清瞳瞬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注入到自己体内。

　　“东……”

　　“知道你要叫我东家，但你先别急呀。”
　　“等我先帮你撑过这几分钟再说。”

　　清瞳睁眼，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她动了动唇：“少，少爷呢？”
　　“哎我说，我不远千里赶过来拯救你们这对小情侣，怎么都没人关心一下我呀！”
　　东方月初又咬掉一颗糖葫芦，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只见灵力源源不断顺着他的指尖涌出，渗入到她右手的伤口里去。

　　“放心吧，他早到了。”
　　清瞳一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棵妖树此时已不再是方才她刚来时那股衰败模样，枝桠开始有了生机，甚至长出了枝叶，冒了新芽。
　　而在枯藤树靠近根部的位置，似乎开了一个洞。

　　“东方少爷，那是……”

　　“你家少爷他在里面。”东方月初道：“你方才来的时候应该也注意到了，那个不应该存在在此处的生机。”
　　清瞳沉默了片刻，伸手擦掉唇角的血，笑着叹了口气：“我果然，还是没能骗过少爷。”

　　“可这法子，东方少爷你也没同我说过。”

　　“额……”东方月初仿佛失了忆：“我没说吗？我记得我和你们谁说过了呀～枯藤树确实是两人同时放血才可以提高存活率。只不过是一个人在外面献祭自己，另一个人在里面罢了。”
　　“并且，可不是谁都能成功找到里面的入口的。”

　　“只是你家少爷他太能干了，仅凭剑意便可与这枯藤树共鸣，将这入口处设置的障碍尽数斩去，这才成功找到了入口。”

　　感受到清瞳带着点幽怨的目光，东方月初哈哈笑了几声：“总之，总之我们再坚持一下，你家少爷应该快出来了。”

　　他转过身，擦了把额头的汗。

　　-

　　昨晚，王权富贵一纸千里传送符把他从千里之外召唤而来，东方月初方才洗过澡，鞋都还没来得及穿就被人拎过来了。

　　“你有话快说。”东方月初头顶的须都还在滴水：“我现在很想揍人。”

　　却见王权富贵坐在桌前，倒了两杯热茶，一杯推到他面前。
　　他抬眼道：“清瞳有事瞒我。”
　　“而且，这事和你有关。”他说完后皱了下眉，似乎是在想措辞。
　　“准确来说，她瞒着的事你应当是知情的。”

　　东方月初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拿起那杯茶喝了一口，他正想着拿什么借口搪塞，就听他接着道：“月初表弟，明天就是结局了。”

　　话至此，似乎也没什么可瞒的了。
　　东方月初叹了口气。

　　“我不说，你应该也猜的七七八八了。”
　　王权富贵皱起眉：“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东方月初道：“和你一起来枯藤村只是在拖延时间，至于为什么拖延，你也应该清楚。”

　　见他沉默，东方月初接着道：“不过你放心，有些事我也没如实告诉她。比如，两人献祭确有其事，但谁先献祭，可不是小清瞳可以私自决定的。”

　　东方月初瞥了眼他手边的剑，又看了眼他。

　　王权富贵瞬间便明白他的意思。

　　“那就依她吧。”

　　王权富贵叹了口气道：“月初表弟，我喊你来……”

　　“我懂。”东方月初一口喝干了剩下的茶，看着他笑了下：“我是后手，对吧。”

　　见他眉头舒展，东方月初接着道：“但我有一点很好奇啊王权少爷。你到底怎么发现小清瞳的不对劲的？她的演技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下王权富贵喝茶的动作一顿，身形都似乎僵了一瞬。

　　不会吧，反应这么大。
　　东方月初摸了把下巴，细细地打量眼前的人。

　　这才发现他此刻穿着的居然是单衣。
　　一贯打理整齐的头发有些凌乱。
　　而且这天气很热么？怎么流这么多汗。

　　东方月初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瞬间打了个寒颤，手颤颤巍巍地抬起：“你……”
　　“总之……多谢你，月初表弟。”王权富贵放下茶杯，伸手指了下隔壁：“给你收拾出了一间干净的屋子，今晚就麻烦你睡在这里了。”

　　-

　　2

　　“清瞳。”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在耳畔时，清瞳有些恍惚。

　　他的声音一向是极好辨认的。
　　底色温柔，唤她名字时总带着些笑意。

　　那道月白身影迎着光向她走来。
　　少年身影颀长，右手执剑，剑尖向下，鲜血顺着他指缝流出，随之流入地面。
　　他所经过之处皆是一片翠绿生机。

　　王权富贵走到她面前。
　　看到她满脸的泪后皱了下眉，伸出左手擦去她的泪花。

　　“怎么哭了？见到我不高兴么？”
　　“高兴……”她哭得泣不成声，一头扑进他早就准备好的怀抱里。

　　王权富贵被她撞了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

　　“少爷又骗我。”
　　她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胸口传来，王权富贵听到后微微一笑。

　　“你也骗了我，扯平了。”

　　“那不一样。”她抬起哭得红肿的双眼，深吸一口气：“少爷是个大骗子，我最多是个小骗子。”

　　“嗯。”他被她逗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将人揽进怀里。

　　“若是累了，便闭上眼睡一觉吧。”
　　他轻声道：“睡醒了我们就回家了。”

　　“不要。”
　　眼皮重得像是灌了铅，清瞳也不肯闭上眼睛：“少爷如果又骗我怎么办？”

　　王权富贵低下头，一个吻落在她温暖的发顶。
　　“这次不骗你。”
　　“你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一定是我。”

　　眼前忽然落下了万丈白光。

　　清瞳埋在他的怀抱里，听到最后那句话，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这可是少爷你说的。”
　　她最后伸出手，攥住他胸口的衣襟。

　　“若还骗我，我可要生气了。”

　　怀里的人说完这句话后便再也没了声息。

　　王权富贵将右手的剑丢在地上，抱着她靠着石碑坐下。
　　只见他的唇角此刻溢出一道血痕，紧接着，更多鲜血从他口中涌出，瞬间浸透他胸口的月白衣衫。

　　“我真服了你们俩了。救完这个我又要救下一个。”

　　王权富贵很想说些什么，张口却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得得得，我知道你要说啥，我懂。你放心晕吧啊。”东方月初头疼得要死，一把捂住他的嘴。

　　就见他无奈地笑了笑，轻轻点了下头。

　　白衣尽数被鲜血浸透，他却毫不在意。
　　王权富贵伸出干净的左手，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血迹，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

　　然后他低头。
　　一个轻柔的吻印在她唇畔。

　　-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回家。
　　-也答应过你，醒来后你第一个看见的人，一定会是我。

　　想了许久，唯一可以实现我对你的承诺的方法——
　　便是同生共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