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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人到中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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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渲欇,你和你妈妈一样,喜欢二刈子!”
跳出来一个邻班的高壮男生,大喝一声。
高高矮矮男男女女的孩子们都围了过来,哈哈大笑着。
抬眼看。
执行计划的关键人物、瘦弱的“演戏高手”,他脸上,得逞的兴奋被错愕和恐惧取代了。
入得局中的是许渲,更是他。
更吓人的是,他在那个捉弄对象脸上,读到了那么一点点怜悯。
惊恐着,嘴角颤抖着,硬生生拗成了弯弯的笑,笑得僵硬又恐怖,笑得最大声,“哈哈哈哈许渲欇和他妈妈一样!”
把自己的声音融进众人的声音里。
许渲没什么反应,站在众人中间,没笑,没哭,没动,环顾着周身所有模糊的面庞。
等众人觉得没意思,散去了,手里的水桶才落到地上去。
稳稳的,没洒出来一点。
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你猜,我想到了什么?”
怎么还有听众互动呢?闻归歪头,试着回答:“想要成为正义使者?”
这是他此时的想法,蜥蜴人可以穿越时空吃小孩吗?
“不不不,那是后来的事了,”说书人许渲给出否定,“我当时想到的是——他说的对啊!”
黑豆豆眼能翻出眼白,佐证了一向性情温和涵养卓越的闻归此时有多么无语。
说谁二刈子呢?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闻归,你是不是把我脸割破了?”
无语的黑豆豆眼睛在聚焦后马上多了一丝惊慌,确实啊,真不是故意的,这个爪子太锋利了……
“哎呀呀,正讲到精彩处呢,取向觉醒关键时刻,你竟然是这样的反应,我堂堂销售部草可是靠脸吃饭的,就算是我不工作了你养我,难道我就不靠脸吃饭了吗,哎呀我真是太伤心了……”
他故意的。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信子弹在许渲脸上又收了回去,脸麻了,感觉不到割伤了。
闻归道:“没有,那是你的错觉,你不要怀疑我,我怎么会对你下手呢。”
然而,尝到了一丝新鲜血液味道,又坚持说了一个长句,好不容易闭口不语沉默静听控制住的口水在嘴筒子边挂成了一幅晶莹的小瀑布。
许渲仰着头笑。
“你初中上到远一些的学校了吗?”
“没有。”
分区划片,小学大半同学都分去了同一个初中,和许渲继续做同学。
倒是告别了奇怪的小学班主任,“我觉得啊,说不定他读书的时候暗恋我妈妈,我妈妈可漂亮了,跳舞的,又高又瘦,毕业后就进了省里的舞团,是首席候选呢,薪水高高的,而且不喜欢男人。他从小到大根本就不可能追到,因爱生恨,酿出陈年坏心眼。”
闻归给出的反馈是,闭紧嘴巴,利爪避开了伤口,换了个位置,更小心地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得意极了,许渲舒服地躺着。
“刚才讲到的,那个邻班的壮实小孩儿,他还有戏份呢。”
没有家长为许渲处理学区的问题嘛,许渲只能按部就班,去正常分配的学校继续读书。
上了中学,六年级一箭双雕之捉弄大局的总导演,和许渲根本不熟但不知道为什么要搞这一出的壮实小孩儿,又在许渲邻班。
“他上了中学就长个子了,我们都在篮球队。”
闻归皱眉,这剧情走向不对啊……
“他竟然跟我道歉,说他之前做错了,希望我原谅他,能和他做朋友。”
非常不对……
没什么的,大概就是上学、放学、吃饭一起走,一起从楼里走去体育馆训练,去体育场比赛的大巴上会坐在邻座。
许渲成绩很好,那男孩成绩也不错,时不时的,在过道上遇见了,能讨论满满十分钟数学题,渡过一整个课间,忘了要去上厕所。
就这些。
过了不到两年,有个看起来非常沧桑的,驼背的,晒得黑红的老大爷,穿着一身工地的衣裳,来到学校找许渲的麻烦。
用口音浓重的什么方言对班主任控诉,内容大概就是许渲欇是精神病,带坏他儿子之类的。
“俺家崽是章子章孙儿,是要考大晓儿有除西地,莫得城里这些个混球病根子……”
本以为这是他爷爷,竟然是他父亲。
听了老半天,大概是什么长子长孙,考大学有出息,男的和男的不能走一起之类的话。
好家伙,父子挑事一脉相承是吧?
许渲突然就明白了过去两年是怎么回事。
因为,自己有钱啊。
他不吃早饭的,中午在食堂买饭只吃馒头和素菜,问就是食堂菜太难吃,问就是想攒钱买一套真正的篮球服。
原本是壮实小孩儿,现在却精瘦又高挑,要变成竹竿子了。
许渲多办了一张饭卡给他刷。
攒钱,说的都不是想买球鞋,只是蓝球服。
他看中的那套篮球服不过才80元。
他偶像球星的同款球鞋、同款球服,许渲都买给他了,数学物理的课外习题册,都记得为他多买一份。
不过,他的钱也真的攒下来了,买了一只篮球,在圣诞节的时候送给许渲,白色的。
圣诞节正逢大雪,两个人跑去露天的篮球场,下雪嘛,就不怕把雪白的球弄脏了啊。然后,球滚进不知道哪个雪坑里了,白上加白,根本看不出来,活活找了一下午。
“许渲欇!这要是找不到了,老子不当你哥们了!”
“是谁说白球最特别最好看?我可不知道是谁啊!”
隔着漫天雪花儿,隔着整个篮球场,笑意穿透了校园,尽力大喊。
找是找到了,一起冻得感冒了。
好的,就是因为这个球。
也许是他说过他在攒钱之类的,临到年末,他爸爸问他攒了多少,他拿不出来了。
听了他爸爸的控诉,才知道,他有两个姐,大姐生病了非要说胃痛忍一忍就过去了不用治,二姐拿着能考上重点高中的成绩去念了免费的卫校,全家都是为了他。
说他小时候不懂事,上了桌就抢吃的,自己吃得膘肥体壮,他姐姐弄得营养不良饿出胃病,上了中学,以为他终于知道省钱了,知道学习了,结果,攒了钱,买些个玩物送给男的!
越过他佝偻的父亲,望向他,没有得到目光的回应。
大雪里冻出来的风寒未愈,放学后的教室里只剩下吸鼻涕的声音。
他父亲是来要回那个篮球,让他去退货换钱。
许渲回去找了一通,说是没找到,隔天,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子上推过去。
没有任何暧昧的意思,那信封是某大银行的标准信封,红白配色通体LOGO,巨大的银行俩字印在上面。
“球找不到了,这些赔给你。”
时隔许久的,再一次对视,不知是愤怒还是屈辱,也有可能是歉意,喉头滚动,死攥着拳头抵在桌角。
总之,最后他收回了眼神,拿走了信封。
一切归于平静。
“鄙人没有素质,许渲,你和蔼可亲的小学班主任叫什么名字?家境贫寒的小学同学外加中学同学又叫什么名字呢?鄙人勉为其难出一趟远门,让他们认识到劣鳞危机的严峻。”
“他叫刘伟,我班主任叫张强,你去找吧哈哈!”
一个城市里,会有多少刘伟,多少张强呢?
他在为我生气吗?真不错。
但没什么可生气的,别说是现在了,许渲早八百辈子都想开了,事情发生的当时当刻就想开了。
任何人都可以因为任何原因而离开。
父母可以,外公外婆可以,何谈一个尚且懵懂不自知的中学小孩呢?
此时身旁的这一位……他,他最好是不可以。
这么躺着真是好,靠得特别近,他的利爪在脸颊上擦过,有一种剃须刀的感觉……
很难啊,任务数值算是焊死了,绝对1%不动了。
嘀-嘀-嘀——隐约的声响从阁楼上传来。
洗衣机结束了工作。
老房子嘛,那时候烘干是个没听过的概念,精装修没给洗烘一体的大机器留位置,也没给单独的烘干机留位置。
阳光房的顶棚拉了好多钢丝,墙壁上有专门的挂钩,收纳了很多衣架子。
在他家,应该是从洗衣机拿出来,直接晾晒到旁边的阳光房去吧。
许渲不是一个能容忍洗过的衣服窝在洗衣机的人。
稍微有点动势,想要爬起来去楼上晒衣服,然后再把换下来的床单四件套塞进去继续洗。
今天是大太阳天,冬日里晒得阳光房暖融融,一排干净的衣服晾在那里,应该会很好看。
爬不起来。
好累啊,真是奇怪。是因为闻归变身后的胳膊太重了吗,完全被按住了,动不了一点。
“今天没做什么啊,没有打架没有工作,为什么会这么累。”许渲困惑着。
许渲体力可好了,精力充沛,不然做不到一个人干三份大事业,同时给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
准确给出答案:“你一个月完全没做事,今天又出门又打扫卫生,当然会累。”闻归把撑着自己头部的那只利爪松开,整个人,哦不,整个大蜥蜴人轰然躺下,另一只利爪从许渲脑袋下面抽出来,“我走了半小时才回来,我也好累。”
声调提高了一点,“所以说,我现在能正常生活、正常开店,已经很努力了。”
“原来如此。”为了配合他,许渲口头上说,但行动上准备给出反证,他要爬起来去晒衣服。
利爪又压回来了,闻归才不会让他得逞。
一顿角力之后,俩人都更累了。
躺着根本不能动。
“不行啊,才认识几个月啊,在这什么都没干就躺着喊累了。”
人到中年的重要写照之——“别动我,太累了。”
可怕得很!
不能让这件事成为现实。
“哎呀,那个,你先别变回去。”
“嗯?”
“你反过来躺,算了,就这样,你躺着别动就行,我……”
猜到了他想干嘛,老戏码,“不了吧?”这人纯变态,为什么要在蜥蜴人状态下……他不是累吗?
新一轮角力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