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赶来》槿昭

34、第34章

　　一曲演奏结束，贺北意将吉他背带取下，随着几人走到台中央弯腰致谢。

　　台下依旧尖叫不止，回到后台，贺北意用纸巾擦了擦额间的汗。舞台氛围热烈，肾上腺素分泌增加，即使他只穿了件无袖背心，也感觉闷热不止。

　　活动部的学姐进入后台安排下一场节目，贺北意快速吸了口已经不冰的奶绿，起身礼貌询问：“学姐，你有看到陈逸周吗？”

　　这张脸太难不使人印象深刻，她朝贺北意微笑了下，回想，“之前拍摄完好像就没见到他了。”

　　贺北意有些不解：“他后面没有再进行拍摄吗？”

　　“是啊，陈逸周只负责前半场小段。”学姐脸上带着点歉疚，“而且这次是因为活动部人手不够才麻烦他来，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要求人家进行全程拍摄。

　　“好，谢谢学姐。”

　　如果自己没看错，刚刚在操场的那个身影……

　　“你和他很熟吧。”

　　回忆的思绪被打断，贺北意闻言抿了下唇，轻轻点头。

　　“这次太忙，结束后也没好好感谢他，你要是见到他，麻烦帮我说声谢谢。”

　　“好。”

　　闷沉的音乐声透过幕布传来，贺北意在后台休息了小会，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往外走。舞台上的表演照常热情富有活力，不过他没什么心思观看。

　　绕开人群走到舞台侧边，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他的视线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游移。

　　“看啥呢。”路天旭从身后蹦出来，手里还握着包零食，“吃吗？你最喜欢的薯片。”
　　扫了眼熟悉的红色纸袋，贺北意目光重新落入那片区域，“不吃。”

　　无袖背心的衣摆被晚风吹得鼓动起来，再加上贺北意这张让人实在忍不住多看两眼的脸，纵使站在人群边缘，还是有不少人频频回头。

　　“啧啧啧……”路天旭左右摇晃脑袋，抚摸着下巴，“之前我还吐槽孔博立那家伙的眼光，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哎你去哪？”

　　音乐的节奏在空气中震颤，台下各种声音轰鸣交织在一起，混沌朦胧，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贺北意一眼锁定目标。

　　虽然已经尽量减少与人的触碰，可他还是无法避免地被踩了几脚。又低头绕开几个人，贺北意刚准备迈出步子，下一秒脚步瞬时顿住。

　　许是由于气氛的刺激，或是难得碰上这么好的机会，陈逸周身旁的几个女生探头轻声朝他问了问，然后指了下自己的手机。

　　离得十几米远，贺北意识趣地止住脚步。
　　刚刚找了那么久都没见个影，原来人在这呢。

　　贺北意抱臂站在原地，欣赏着不远处。

　　陈逸周摁下左侧按键，屏幕亮度瞬间暗下来，随后他将刚才拍的照片丝滑移动到那个名为“H”的相册。感觉到旁边有人凑近，陈逸周及时熄灭屏幕。

　　扫了眼递到眼前的手机，陈逸周声音淡淡：“不好意思。”随即转身打算离开。

　　回过头，贺北意此刻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眼神意味不明。

　　刚刚自己的一些列操作仿佛剖之于众，陈逸周心中一紧，抬脚朝他走去。

　　“你怎么来了？”

　　想问的问题被抛到脑后，贺北意只感觉脑袋里嗡嗡的都是聒噪的音响声。并不打算回答对方的问题，他转身离开人群中央。

　　眼睁睁瞅见人又原路返回，路天旭实在搞不懂，“你刚是去找陈逸周？”

　　贺北意闷声闷气地点了点头。

　　“那你给他发消息不就完了，人那么多还往里挤。”

　　贺北意不说话。

　　他只记得在台上演奏时，恍惚间貌似看见陈逸周的身影，表演一结束，满脑子就想着去操场找人好证实自己的猜想。

　　“那你刚刚找到了，一句话不说又返回是怎么回事？”路天旭继续问。
　　刚刚全过程他可看得一清二楚。

　　像是被戳中心事，贺北意不太耐烦，“你问题怎么那么多？”

　　“你看你又急。”路天旭瞟了眼他的后方，“我不问，自然会有人问。”

　　喧嚣的音乐声被抛至身后，夜晚的微风徐徐吹来，夹杂着凉意，无袖背心被风吹得贴身，勾勒出贺北意单薄的肩胛骨。

　　“冷吗？”陈逸周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冷。
　　但贺北意没吭声，也没回头，直到下一秒对方出现在他身侧，他才缓缓抬眼。

　　还是上次在体育馆穿的那身，只不过贺北意觉得这次好像不怎么好看。

　　把事先就准备好的冲锋衣外套握在手里，陈逸周谨慎开口：“穿上吧，这会儿容易着凉。”

　　“你觉得我免疫力低？”

　　“绝对没有。”

　　又一阵凉风吹过，贺北意快速将衣服套在身上，还把拉链拉到头。

　　不穿白不穿。

　　几分钟内，路天旭咔擦咔擦嚼完半包薯片，左瞅瞅右看看，争取不放过任何细节。

　　贺北意他们班本来就是倒数前几个上场，在操场边缘站了小会，这会舞台上所有表演也进入尾声。

　　主持人正慷慨激昂地总结反馈，台下相关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整理道具收拾垃圾，操场也走了好些人。

　　旁边咔擦咔擦的薯片声连续不断，陈逸周盯着只把半张脸暴露在空气中的贺北意，决定晚上再问。

　　“活动部那边缺人手，我先过去。”
　　“衣服别脱，穿着。”

　　从衣领里露出剩下半张脸，贺北意眼珠朝上看他。

　　见对方机械地点了点头，陈逸周才转身向操场那去。

　　“你可别怪我没眼力见啊。”吃完最后一片，路天旭叠好薯片袋。

　　没头没尾的一句，贺北意懒得回答，沿着跑道边缘走出操场，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

　　“嗯？”

　　“就在操场说的那句。”贺北意突然停下脚步。

　　人群熙熙攘攘，路天旭将他拉向一旁，避免撞到后面的人。两人绕了条寂静的小路，小路旁是高大的梧桐树，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声。

　　走了好一会，路天旭才开口。

　　“我觉得陈逸周怪怪的。”

　　不等贺北意回答，他又说：“你也怪怪的。”

　　说实话，他们俩之间的事情，路天旭根本没打算插手，也没打算多问，毕竟他自己跟陈逸周都不熟，甚至也不算什么朋友。

　　但这几次，他确实看不懂了。

　　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他不是没感觉到，虽然之前都是自己的猜想，但随着时间流逝，路天旭愈发觉得事情发展得越来越模糊。

　　在无数个好奇心的驱使下，也为了验证的猜测，他觉得是时候有必要开口问问。

　　“哪里怪？”贺北意语气很平静，仿佛自己也有所察觉。

　　“我觉得他……”话到嘴边，路天旭拐了个弯，“你对陈逸周什么感觉？”

　　还是先问问当事人吧。

　　问题实在古怪，贺北意微微蹙眉，不太能立刻回答。

　　见他这副模样，路天旭稍退一步。

　　“行，这样，我重新问，你一个一个回答。”

　　贺北意默不作声。

　　“首先，你刚刚是想去操场找他吧？”

　　“是。”

　　“找到了看见又折返回来，是不是看见他身边有女生？”

　　“是……”贺北意随即补充，“我那是不想打扰——”

　　“别打岔，”路天旭继续问，“跟陈逸周相比，我们三个有什么优点？”

　　贺北意额角一抽，眼神很是无语。
　　“夹带私人情感了吧。”

　　“不会问就别问了。”贺北意心头闷得慌，根本没心思回答这些没头脑的话。

　　路天旭看他那样，最终叹了口气，说：“到底说，陈逸周在你那里终归是不同的。”

　　点到为止。
　　也不用再点了，路天旭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清楚了。

　　他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不开窍。

　　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贺北意揉了揉眉心，“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呆一会。”

　　路天旭应声，这些事情终归还得自己想明白。

　　绕到一条更为寂静的小道，走上石板路，贺北意脑袋越发沉闷。他每吸一口气，就能闻到外套上陈逸周的味道，像他脚下的青草般生生不止，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抬手薅了把额前的头发，又瞥见环绕在手腕处的手环，是生日那天陈逸周送他的。

　　石板路走到尽头转个弯，抬眼就能看见位于中心的湖心亭。贺北意走得有些疲惫，索性直接坐在亭子的长椅上，面朝湖面吹吹夜风。

　　呆愣了好半天，他才允许自己去想路天旭的那一番话。

　　别人都看出来了，贺北意自己怎么会没有察觉。

　　只不过每次都被他躲避过去。

　　问题似乎已经确定，于是贺北意开始追溯案件源头。

　　是从什么时候？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陈逸周的？

　　过生日？欢乐谷？或者看见有女生和他在一起那会？图书馆？教室讲题？还是更早。

　　所有答案都像雾气里的轮廓，明明可见却触不到真切。

　　总不能是素质拓展那次，毕竟那会他和陈逸周才算刚认识。

　　贺北意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

　　也不能排除。

　　“一见钟情”四个字在脑海里晃过，贺北意毫不留情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什么鬼？难不成自己真是见色起意。
　　绝对不可能是那时候，他坚信。

　　暖黄色的路灯柔和明亮，湖面上反射着微弱的光线，周遭一片祥和寂静。与此同时，贺北意的心情却跌宕起伏，激动一会又开始忍不住担忧。

　　自己怪怪的……自己怪怪的……

　　路天旭都看出来了，那陈逸周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丁点察觉呢……应该是的吧，他那么聪明的人。

　　不过转念一想，再聪明的人也会有感情迟钝的时候。

　　“啧。”贺北意突地站起身，在这不长的亭子周围来回踱步。

　　头疼，真特么头疼。

　　陈逸周赶到时，就看见不远处大石块上的那团黑漆漆的身影。贺北意蹲在离湖面好几米的一块大石头上，正源源不断地朝湖里运送石头。

　　“啪嗒！”又一块小石陷进湖中，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扔再多也填不满这片湖的。”
　　熟悉的声音比风先到来，贺北意手一抖，掌心的石块“扑通”垂直落地。

　　“你不是帮忙收拾吗？怎么来了？”

　　确认自己喜欢陈逸周后，贺北意根本无法以之前那样平稳的心态来面对。就像现在，他的觉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

　　“收拾完了，给你发了消息。”

　　贺北意听闻掏出手机，看完有点难为情地垂下头，“不好意思，我没看见。”

　　刚才那会只想自己呆着，所以他提前把手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全然把其他事忘得一干二净。

　　陈逸周越过长椅，走到他面前，半仰脑袋。

　　“你还要站在这上面跟我说话吗？”
　　“我脖子仰得疼。”

　　完全没意识自己还站在大石头上的贺北意：“……”

　　这块石头不矮，刚才蹲着还好，这会站起身，就像一只大猩猩。

　　好傻b啊……

　　被陈逸周扶着下来时，他还试图缓解尴尬，“站得高才看得远。”

　　“高处不胜寒。”

　　暖意顺着掌心一路蔓延，甚至有些发烫。
　　彻底站稳后，贺北意动了动手指，正想抽回手。

　　下一秒手心突然传来一股力量，虽说不上疼，却也容不得他逃脱。

　　眼见局势不太对，贺北意强装镇定，“怎么了？”

　　都说十指连心，难不成陈逸周是在测他心跳？

　　尽量忽视掌心处的酥麻感，贺北意直直地回盯回去，至少气势上不能输。

　　周围只有昏黄的路灯，连个脚步声也没有，就这么握了两分钟，陈逸周松开手，眼底有说不出的情绪。

　　“你手心太凉了，应该穿厚点的。”

　　“我不冷。”

　　走到长椅上并肩坐下，他听见陈逸周问：“今天在操场是不是有些不开心？”

　　贺北意眼珠溜达一圈，老实回答：“是有点。”

　　“为什么？”

　　“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没生你的气。”贺北意低着头答。

　　意料之中的答案，陈逸周别过脸，正对上贺北意亮晶晶的眼睛。

　　话里的真实度仿佛也折服于这双眼睛，陈逸周嘴角微动。

　　贺北意觉得自己有点过于莫名其妙了，在对视的那几秒钟，他有点期待对方继续问下去，只要陈逸周再坚持一小会，他可能就会全盘托出，一股脑地把藏在心里那些别扭的话全都告诉对方。

　　很奇怪，他明明没喝酒。

　　僵持了好一会，他听见陈逸周的声音，“周末有空吗？”

　　“？”
　　话题变得这么快吗？

　　“有空。”说完贺北意又兀自点点头，像是怕对方没听见似的。

　　“我这有两张海洋馆的门票，时间就在这周末。”

　　试探着说了想法，陈逸周观察着贺北意的反应，继续说：“本来就打算跟你一起的，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不过现在好像有了。”

　　“别不开心。”

　　原本苦恼合适的契机现在以这种方式出现，陈逸周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笑。

　　听到后面，贺北意不太能理解，“找什么机会？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

　　“这不是看见你这些天忙着准备竞赛。”

　　“以后这种事直接跟我说。”贺北意神情严肃了些。

　　陈逸周失笑道：“好，”又问，“现在还生气吗？”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生气，不过好在有回旋的余地，即便贺北意不愿意说。

　　贺北意嗓音闷闷的，轻声说了句不。

　　快到十一点，陈逸周送他回宿舍，到宿舍楼下，贺北意把衣服脱下来塞到他手里，“穿上。”

　　“你耍帅呢？把拉链拉好。”

　　学着他乖乖把拉链拉到头，陈逸周肩膀抽动。

　　“再笑？”语气里警告意味浓厚，仿佛下一秒就要打人。

　　见对方把衣服穿好，贺北意站在阶梯上大爷似的摆摆手，“走吧。”

　　不像女生宿舍楼下小情侣成堆，男生宿舍楼下路灯昏暗，周围并无什么人经过。暖黄的光线映照在贺北意的面容上，温柔又干净。

　　陈逸周笑着看了小会，才转身离开。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已经爬上床，贺北意去浴室洗完澡，擦干头发关灯钻进被窝。

　　想都不用想，今晚注定是失眠的一夜。
　　不过他也没强迫自己入睡。

　　直直平躺在小床上，贺北意双眼放空，盯着天花板一个小黑点陷入沉思。

　　不过要个vx而已，再说陈逸周又不是自己男朋友，他这么吃醋未免过于荒唐。

　　而且还让人家不清不楚来哄他。

　　哄？

　　像是在一团乱码中找到切入口，贺北意翻了个身。

　　陈逸周是在哄他吗？

　　罢了，反正打从认识陈逸周起，轨道就已经朝不可预知的方向开去，直到现在，怕是已经走了很远了。

　　但是对于喜欢一个人，在对方没有明确表态前，他可不会退缩回避。

　　给自己加油打气一番，贺北意决定勇敢迈出那一步。

　　他要追陈逸周。

　　于是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贺北意将之前加入书架的那些心理学书籍统统删个精光，进而转战游览器，委婉地搜索了好几个词条，并贴心加上“两个男生”的标签。

　　一阵搜索出来，评论区简直比帖子还精彩，贺北意津津有味的同时又无比咂舌。

　　以前从未涉足的领域现在像张精确细致的地图铺在自己面前，贺北意看得浑身发热。

　　游览半个多小时，他摸索下床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凉意穿过喉间淌入胃里，才感觉没那么热了。

　　爬回床上，贺北意又继续翻看学习知识，想到明天要正式实践，一整晚都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