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架蔷薇一院香》明前龙井

1、重逢

　　秦亚霄遇见顾盼，是在两年后傍晚时南京的大街上。她穿了一件红色的大衣，白色的毛领，肌肤莹白如玉。亚麻色的卷发披在肩上，与身边

　　的人有说有笑，黑色的打底裤，红色的雪地靴，还是两年前的模样，看起来与大学生没有什么区别。
　　顾盼也看见他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
　　顾盼对身边的男人说了几句话，走过来，与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秦亚霄嘴唇起合，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倒是身边的莫文清浅浅地笑笑，应了一声，“是啊，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几天。”顾盼对着莫文清笑，又别过脸看看秦亚霄，“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有机会再联系。”
　　莫文清点点头，目送她离去。
　　她走得已经很远了，背影都模糊成一个点了。秦亚霄还在发愣，莫文清不知道他的思绪究竟停在什么地方，扯了扯他的衣襟，轻声，“亚霄

　　，回家吧。”
　　她牵起他的手，两个人晃悠着往回走。
　　莫文清此刻后悔死了，要早知道会碰到顾盼，她就是闷死在秦家也不会说要出来走走的。那个女人，竟又回来了，她回来了，那么秦亚霄呢

　　，是会回去，还是会留在自己的身边？
　　秦亚霄一直没有说话，似乎还不能从看见她的巨大冲击中缓过神。
　　两年不见，她愈发优雅从容。她终究长成了她自己期待的样子，可是，却不属于他了。

　　顾盼与朋友告别，回到公寓，关上大门。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她知道，她选择会南京，就一定会遇上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
　　他穿检察官的衣服真好看，站在那里长身玉立。没想到，他竟变得这么成熟内敛了。也没想到，他和莫文清，终究是走到一起了。不，怎么

　　能说没想到呢，她早就想得到他们会走到一起的，她不就是因为这个出国的么？
　　两年，每天都会做同样的梦。秦淮河边灯火阑珊处，穿着卡其色休闲服的少年对她说，顾盼，你是不是没有心啊，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

　　怎么从来都不感动呢？
　　是，他为她做了很多事。夜半她要喝奶茶，他便不顾天寒地冻，跑了很远的路去买一杯奶茶，她却嫌弃买的是热的不是冰的，不喝，还对他

　　发了一大通的脾气；在超市买了瓶罐头，回到家里他发现忘了拿叉子，她便沉下脸，连罐头也不要；他要做事，她嫌弃他没有时间陪自己，一

　　个人揣了几十块钱坐车去很远的地方看风景，他只得闷闷地跟来……顾盼想着那些事，自己也笑起来，原来年少轻狂的时候，自己是那么地不

　　可理喻，竟做过那么多让彼此远离的事情。
　　顾盼收拾了一下房子，看着空空的冰箱，懊恼地低吼一声。因为遇见他，自己都忘记了出门是要去超市采购的。
　　不得以，套上外衣，拿起包又往外走。

　　原来有时候，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又看见秦亚霄的时候，顾盼这样想。
　　当时她正在垫着脚拿高处的瞬吸蓝卫生巾，无奈身高不够，垫脚都拿不到。身边却突然伸出一双手，将她要的东西丢进了她的购物车里。她

　　正准备说“谢谢”，回头便看见秦亚霄那张俊毅的可以与神祗相比的脸，她呆了一下，抬起脸对着他张开明媚的笑颜，“好巧啊，又见面了。

　　”
　　秦亚霄没理她，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问，“你回来做什么？”
　　“啊？”顾盼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我攻读的学业已经完成了，自然就回来了。文清呢，你们不是一起么？”
　　秦亚霄许多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眼角微微湿润，乘她发现之间大步走开了。
　　顾盼看见他的身影转角出了超市的大门，心里微微失落，但也没有过多地去想。
　　或许，秦亚霄，也是不想看见自己的。
　　顾盼推着购物车继续自己的采购，又买了许多日用品，才结了帐走出超市。
　　几大袋的东西，提得她手臂泛酸，她走几步又不得不停下来，想拦一辆车。一辆银灰色的别克君威适时地停在她的面前，车窗缓缓降下，是

　　秦亚霄。他嫌恶地看了看面前的女子，她总是喜欢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却又让人那么心疼。他低声道，“上车，我顺路送你。”
　　都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怎么顺路啊？顾盼心里嘀咕，但不敢说出来。秦亚霄冷着脸的时候顾盼是有点害怕的，她笑笑，“没关系，我家就在

　　前面，不用麻烦了。”
　　“上车！”语气加重，气氛凝滞。
　　顾盼只好将自己那几大袋都丢上他的车，关好车门。自己绕到另一边，坐进了副驾驶的位子。她边系安全带边调侃到，“真低调，都开起

　　别克了，也不怕七哥他们笑话。”
　　秦亚霄没搭理她，她自个儿觉得无趣，转头看窗外的风景。
　　南京的夜景，她在国外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在电脑上看，看视频，看照片，看文字。很多时候自己也在心里回想这座城市，回想秦淮河，回

　　想南京的小吃，也想念南京的那个人。
　　如今近在咫尺，却觉得不及在国外的时候，与她的心那么接近。
　　“左转还是右转？”
　　“左转就到了，就是那栋公寓，银灰色那栋。”顾盼意兴阑珊地指指点点。
　　银灰色，原来她还是那么喜欢银灰色，她保留了许多地旧习惯。秦亚霄是了解她的，用什么都只用自己熟悉的牌子，听歌只听自己熟悉的

　　歌，极其念旧。那么我呢，可还是你的旧习惯之一？
　　到公寓大门口，秦亚霄停车。她说“谢谢”便开了车门准备下车，他一把按住她，死死地盯着他。她看得清他眼里隐藏着怒气与委屈，她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为什么他要委屈呢，难道不是他选择放弃那段感情，不是他先与莫文清走开了么？
　　顾盼想着露出一个笑容，“秦检，我到家了。”
　　“回来做什么？”今天他第二次这样问，顾盼懂得是什么意思。
　　两年前秦亚霄就说过，走了就永远别再回来，甚至永远别再回这个城市。可是顾盼回来了，却又不表明态度，那么，回来是做什么呢？
　　“回来暂住，过些日子就会走的。”顾盼淡然道。
　　秦亚霄松开按住她的手，她点头道谢，然后头也不回地吃力地提着那些东西走进了公寓的大门。秦亚霄觉得心那么冷，明明车里开着冷气

　　，却冷到骨子里了。原来，她只是回来暂住，并不是回来找你的，秦亚霄，别再妄想了。他摇摇头，又点了支烟，烟雾升腾，蔓延在车厢里。

　　秦亚霄在楼下呆了多久，顾盼就在窗边看了多久。
　　时钟指向十二点的时候，车终于离开了公寓的大门，顾盼缓缓拉上窗帘，面对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凄凉地给了一个微笑。明明是想看

　　他的，却什么都没有说。
　　或许，是不敢说。
　　这两年的山长水阔，她没有勇气去走过。兴许感情早已零落地烽火连天。
　　晚上顾盼又做梦了，梦里是十六岁的时候，他们相遇在西山的漫天红叶里。那天她从自家的别院出来，随意逛着，恰好看见某栋房子的二

　　楼阳台上站着一个穿着灰色家居服的男子，男子的侧脸很迷人，鼻梁挺直，嘴唇微薄。她起了兴趣，便仔细观察起来。阳光落在他身上，却不

　　显世俗，仿若周身带着一个光圈。
　　顾盼看着看着，竟不自觉地超他走近。
　　他发现了她，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问，“你是谁啊？”
　　我是顾盼。顾盼喊着这句话从梦里醒来，睁开眼看见黑暗无光的房间，想起梦境里的漫天阳光，心里有点难受。起床去客厅喝了杯水，抱

　　了一条毛毯爱着落地窗坐着。
　　凌晨五点，这个城市都还在静寂里。
　　顾盼拉开窗帘，看见公寓外面有一辆小小的小吃车正在移动，推车的是一对青年男女，顾盼想，应该是情人，或者夫妻吧。可以同甘共苦

　　，也真是一种福气。
　　她的手机响起来，微暗的房间里闪起蓝色的光有些诡异，顾盼开了落地灯，接起电话，陌生的号码，“你好，顾盼。”
　　另一头久久没有出声，只有均匀的呼吸声。顾盼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五分钟以后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问，“是你么亚霄？”
　　这样冬日的清晨，单身公寓里的单身女子，接到了她年少时的爱人的电话，她心里微微凉薄，这两年，第一次面对他的时候，哭了。当时

　　分手的时候都没哭，现在却哭了。
　　“我梦见了我们初遇的场景。”秦亚霄的声音嘶哑，也是刚从梦里惊醒，梦里的少女扬起明媚的脸微笑，说，我是顾盼。“你都不知道那

　　时候你有多好看，多迷人。”
　　顾盼没敢再听下去，恨恨地挂了电话。抱着毯子缩在角落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