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男高要我带坏他》春衫雨

2、习惯与伤口

　　见韩璨沉默了好一会儿，齐望楠突然良心回归，觉得自己不该给未来一片光明的高中生传达一些负能量的思想，继续说下去肯定会牵扯到不美好的话题，干脆赶紧把他打发走。

　　“我请你喝饮料吧。”齐望楠突然说。

　　“我怕你给我下毒，不如我请你喝。”韩璨说。

　　“我也怕你给我下毒。”齐望楠说，“你知不知道现在的骗局普遍用小孩女人老人之类的弱势群体做诱饵，为了降低别人的警惕心。”

　　直到两个人分别去自动售货机买饮料的时候，韩璨才发现自己的行为非常愚蠢。

　　他懊恼地叹了口气，把一罐冰可乐取出来后，招呼齐望楠过来，然后退到一边。

　　韩璨打开易拉罐，听见“噗嗤”一声，对着快要溢出来的可乐喝了一口，又抬头看着齐望楠。

　　齐望楠抬着手，在自动售货机前停顿了一会儿才按下按键。最后滚出来的是一瓶矿泉水，常温的。

　　他把矿泉水拿在手里把玩，并不急着喝，反而问：“我很好奇你一个优等生为什么放学不回家，反而来电玩城，想找刺激吗？”

　　韩璨继续喝可乐，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或许我是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齐望楠抬眼看着韩璨，背光的角度让齐望楠的表情不甚清晰。

　　“厌倦？”齐望楠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着，手中的矿泉水在不同的角度下折射了不同的颜色。

　　他没有拧开瓶盖喝哪怕一口水，装满水的瓶子就这样单调地绑定了手掌，过久了也会觉得酸软。

　　韩璨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从小我就在父母的要求和老师的命令下活着，我所做的是他们让我做的事，我从没做过的是他们不让我做的事。有时候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老师和家长塑造出来的‘乖学生’，还是……我自己。”

　　齐望楠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无所谓，然后简单总结：“叛逆期到了。”

　　“也许吧。”韩璨低声说完，看了一眼手表，“我该回家了，明天还可以来找你吗？”

　　齐望楠把矿泉水瓶捏得变形。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再和这个高中生继续接触下去了，不管是为了这个高中生的未来，还是为了他自己。

　　心里的小人揪着他的耳朵，质问他：“你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还不够吗？还要去祸害一个前程似锦的高中生？”

　　但面对韩璨带着乞求的目光，他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随便你。”最后他说。

　　“谢谢你，我一定会来的。”韩璨留下告别，匆匆往外面跑去。

　　齐望楠还站在原地，看着高中生挎着书包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电玩城的门口，终于动了动手指。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喜欢捻着自己的衣角，或者身下的床单。因为洗过太多次而变得并不柔软的布料，与指尖的薄茧摩擦着，他什么也不想，只去感受这样的触觉。

　　这会让他意识到自己仍然在这个世界上停留。

　　齐望楠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脉搏。

　　青紫的筋透过苍白的皮肤，他贴上手腕内侧，有时候会用掐的力度，发狠地留下红痕，去试探那并不明显的跳动感。

　　他这样感受自己的生命。

　　他还活着。不好不坏的消息。

　　活着并不是一件能给齐望楠带来乐趣的事情，但他必须去做。

　　这是一种习惯，但他更喜欢称其为“爱好”，好像这样就能更有动力去完成任务。

　　感知到自己异于平常的脉搏跳动频率时，齐望楠开始后悔同意那个小孩的请求了。

　　他的大脑被灌了铅，而孱弱的身体根本支撑不起回忆的冲击。

　　他应该尽快回到美容院，回到二楼的仓库，回到那令人安心的闷热里，那才是他该呆的地方。

　　齐望楠觉得自己可能是依照肌肉记忆走到了美容院门前，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更能记住各种事情，以至于前者总会更熟练地用疼痛向他表示不满。

　　他临走时就和简娜交代过自己今天可能会回来得晚一些，她们下班的话从外面把门锁好就行。

　　把手掌贴在玻璃门上，被烈阳炙烤了一整天的玻璃获得了并不低的温度，烫得齐望楠突然回到了现实。

　　他动作僵硬地拿出钥匙开门，拿钥匙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插进锁孔里。

　　风铃作为店里的最佳员工，依旧没有烦恼地欢迎着进门的人。

　　齐望楠在室内锁好了门，再一次对自己说，你真不该去赴他的约。

　　第二天，他坐在电玩城门口的长椅上，已经搞不懂自己在做些什么了。

　　挂钟的指针不像利刃，更像一根筷子，一条充电线，一把鸡毛掸子，或者其他任何能抽打他的东西。

　　他会蜷缩在地上用手捂着头，所以更多的伤痕会留在他的手臂和脊背上。甚至不需要弯腰，脊柱就会明显地突出来，像在恭迎即将落下来的暴力。

　　齐望楠被时间抽打到七点一刻。

　　昨天这个时候，他早就回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地方，独自窥伺着回忆里的一切。

　　也许他不会来了。齐望楠心想。也许他还是想回去继续过优等生的生活，继续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然后这辈子都不会和自己这种人产生交集。

　　所以自己还是被骗了。再一次。果然他不应该轻信任何——

　　齐望楠慢吞吞地从椅子上起身，刚走出大门就迎面撞上了一个着急地跑进来的人。

　　是韩璨。他没有背书包，嘴角和脸颊都有淤青和伤口，像是被人打了。

　　他一看见齐望楠就刹住了脚步，喘着气说：“对不起，我迟到了。”

　　“不算迟到，我们本来也没约时间。”齐望楠假装自己不在意地问，“你脸上怎么了？”

　　韩璨闻言伸手摸了摸自己嘴角的伤，吃痛地“嘶”了一声，然后解释道：“被我爸打的。我骗他说我每天放学都要在学校里学习，所以回家会晚一些。”

　　“都被打了还来？”齐望楠突然觉得这小孩有点意思。

　　韩璨满不在乎地说：“他正在气头上，我离家出走了。”

　　齐望楠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拿医药箱给你处理一下，如果你不想去我住的地方的话，就在这儿等我。”

　　“我和你去。”韩璨说。

　　他刚开始还疑惑为什么齐望楠用“我住的地方”这种奇怪的措辞，直到走进去才发现，那地方的确不能被称之为“家”。

　　电玩城位于商场四楼，下面两层都是各类商铺，第三层是餐厅集聚地，第五层则是影院。

　　商场附近也围绕着许多两层楼的独立小店铺，大多都是一楼做门面，二楼做仓库。

　　佳期美容院也是这样的常规布局。

　　韩璨好奇地跟在齐望楠身后，张望着商业街的各种店铺。

　　这里虽然离明德高中不远，但他总是一放学就回家，假期也不会参与各类娱乐活动，所以从来没来过。

　　简娜和任漫漫早就下班了，齐望楠像昨天一样掏出钥匙开锁又关锁，连灯都没开。

　　他领着韩璨径直走向二楼，熟稔地穿过各类货物架，打开了一个房间的门。

　　房间里的物件不多，一张床，一张紧靠着床的桌子，大概只能坐在床上使用，还有几个放在墙边的大袋子。

　　齐望楠拍了拍床沿：“坐。”

　　韩璨有些拘谨地坐下，觉得齐望楠先前说的“出来打工”四个字背后肯定还有很多秘密。他好奇，但他不敢问。

　　“我之前被人骗了，在我身无分文的时候，这家美容院的老板收留了我，现在我在这里做纹身师。”齐望楠似乎猜到了他的好奇，一边打开医药箱一边说。

　　宋怀瑛是家中的独生女，父母退休后便去环游世界了，她学历高，又有经商头脑，开创出了自己的一番事业。

　　至于佳期美容院，纯粹属于她的个人爱好。店里的事基本都交给信任的店员们负责，尤其是最能干的简娜。

　　韩璨听完后还在愣神，沾着药水的棉签突然戳上嘴角的伤口，轻微的疼痛感把他的意识拉回来。

　　“痛？”齐望楠见他皱眉，停下来问。

　　韩璨一回神，就对上了齐望楠那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的眼眸。

　　“还好。”韩璨垂着眼说，“你继续吧。”

　　处理完脸上的伤口，齐望楠想到刚才韩璨走路时别扭的上半身，便问道：“你背上也有伤？”

　　“应该没出血。”韩璨说，“就是有点痛。”

　　“把衣服脱了，转过去我看看。”齐望楠说完，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你害羞的话，把后面的衣服撩起来也行。”

　　韩璨利索地把校服短袖脱下来，后背布满了一条条细长的红痕，稍微有些肿，齐望楠看了一眼：“用衣架打的。”

　　“嗯。”韩璨想了想，随口说了一句，“感觉你对这些伤都很熟悉，处理的手法也很娴熟。”

　　他说完，感觉身后人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故意用了点力：“我知道的可多了，小鬼。”

　　在韩璨看不见的地方，齐望楠自嘲地笑了。

　　在处理伤口这件事上，他算得上行家。

　　那段时间他几乎整日浸泡在碘伏和酒精的味道中，有时还会有淡淡的血腥味。往往在给背后的伤上药时，会牵扯到手臂上的伤一起疼。

　　后来齐望楠便习惯了疼痛，就像现在习惯了活着。

　　那些伤口对他而言是爱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