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未满》榆栀小鱼

35、夜阐桂花香

　　入秋的第一阵晚风带着桂香钻进花坊时，林燕秋正坐在藤椅上整理账本。桌角的白瓷瓶里插着两枝刚摘的金桂，是巷口老桂树上开得最盛的，花瓣落在账本纸页上，印出浅黄的痕迹——这是夏芊满以前常做的事，总说桂花落在纸上，连字都沾着甜。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巷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林燕秋手边的羊毛毯上。那是去年冬天，夏芊满织了一半的毯子，后来她走了，陈奶奶接着织完，说要给林燕秋留个念想。他伸手摸了摸毯子的纹路，指尖还能想起芊满当时坐在藤椅上，织一会儿就抬头问他“是不是太紧了”的模样。

　　夜深的时候，林燕秋躺在沙发上，盖着那条羊毛毯，没开灯。花坊里很静，只有桂花香在空气里飘着，还有巷尾传来的几声狗吠。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这是他这半年来，第一次没抱着芊满的旧照片入睡。

　　梦里的天是晴的，阳光暖融融的，落在巷口的老桂树上。林燕秋站在花坊门口，看着一个穿浅蓝裙子的姑娘蹲在桂树下，正伸手捡落在地上的桂花，头发上还沾着两片金黄的花瓣。

　　“芊满？”他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姑娘回过头，笑着朝他挥手，眼里亮得像装着星星：“燕秋，你怎么才来？我捡了好多桂花，咱们今天做桂花糕好不好？”

　　林燕秋快步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伸手想摸她的脸，却怕这只是一场梦，指尖在半空顿了顿。夏芊满看出了他的犹豫，主动把脸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手心，温温的触感很真实：“傻样，愣着干什么？再不去找李婶借蒸笼，今天就做不成啦。”

　　他跟着夏芊满往巷里走，她走得很快，浅蓝的裙子在风里飘着，像一只蝴蝶。巷里的老人们都在，陈奶奶坐在门口择菜，看到他们就笑着喊：“芊满，燕秋，今天做桂花糕记得给奶奶留一块啊！”张奶奶坐在藤椅上绣东西，抬头朝他们挥挥手：“芊满，我昨天晒的桂花干还在，给你拿去用！”

　　周师傅扛着木工工具从对面走过来，笑着拍了拍林燕秋的肩膀：“燕秋，今天做完桂花糕，跟我去小河湾修石凳，芊满说石凳有点晃。”王大爷提着竹篮从巷尾走来，里面装着刚买的苹果，朝他们递过来一个：“芊满，吃个苹果，甜着呢，等会儿做糕有力气。”

　　林燕秋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眶热了。这是他无数次在夜里想起的画面，是芊满走后，他最想回到的日子。他紧紧跟着夏芊满，怕一松手，她就又不见了。

　　他们去李婶家借了蒸笼，又去张奶奶家拿了桂花干，回到花坊时，阳光正好照在窗棂上，把屋里的一切都染得暖暖的。夏芊满系上围裙，站在灶台前，把面粉、糖、桂花干一一摆在桌上，回头朝林燕秋笑：“燕秋，你帮我把桂花洗一下，要轻轻揉，别把花瓣揉碎了。”

　　林燕秋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桂花走到水槽边，水流轻轻冲过花瓣，带着淡淡的香。他看着夏芊满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就像以前无数个日子一样，她在做饭，他在旁边帮忙，巷里的桂花香飘进来，一切都安稳又幸福。

　　桂花糕蒸好的时候，整个花坊都飘着甜香。夏芊满拿出盘子，把糕切成小块，先递了一块给林燕秋：“尝尝，是不是比上次的甜？我多加了点糖。”

　　林燕秋咬了一口，桂花的甜香在舌尖散开，和他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他看着夏芊满，想说好多话，想说“我好想你”，想说“你别再走了”，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真甜，比上次的还好吃。”

　　夏芊满笑了，坐在他身边，也拿起一块桂花糕，慢慢吃着：“燕秋，你看巷里的桂树，今年开得比去年还盛，等过几天，咱们再摘点桂花，泡桂花酒好不好？冬天的时候，喝着暖身子。”

　　“好，”林燕秋点头，紧紧握着她的手，“咱们还要一起去小河湾看芦苇，一起赛龙舟，一起给老人们包粽子。”

　　夏芊满的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嗯！还要一起给花坊的花浇水，一起看巷里的灯亮起来，一起……”她的声音忽然轻了下去，慢慢靠在林燕秋怀里，“燕秋，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

　　林燕秋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像以前她不舒服时那样：“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怀里的人渐渐没了动静，林燕秋心里一慌，低头一看，怀里的夏芊满不见了，只有一片金黄的桂花落在他的手心。他猛地睁开眼睛，花坊里还是黑的，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藤椅上。

　　羊毛毯还盖在身上，桌角的桂花香还在，可梦里的人却不见了。林燕秋坐起身，伸手摸了摸眼角，全是湿的。他走到窗边，看着巷里的灯，还有巷口的老桂树，忽然笑了——梦里的桂花糕是甜的，芊满的笑是真的，她一定是知道他太想她了，才会来梦里看他。

　　第二天早上，林燕秋把梦里的事告诉了陈奶奶。陈奶奶听完，拍了拍他的手：“傻孩子，芊满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她这是来告诉你，她在那边很好，让你别太难过。”

　　他去巷口摘了些桂花，放在芊满常坐的藤椅旁，又做了一盘桂花糕，摆在桌上。阳光照进来，落在桂花上，落在糕上，暖融融的。林燕秋坐在藤椅上，拿起一块桂花糕，慢慢吃着，忽然觉得芊满就在身边，正笑着看他，像梦里一样。

　　从那以后，林燕秋不再像以前那样难过了。他知道，芊满没有离开，她会在梦里来看他，会在桂花香里陪着他，会在巷里的每一个角落，看着他好好活下去，看着花坊好好开下去，看着这条巷，一直热闹下去。

　　夜里再做梦时，林燕秋偶尔还会看到那个穿浅蓝裙子的姑娘，在桂树下捡桂花，在灶台前做糕，在小河湾的芦苇旁笑。每次醒来，他都会笑着摸一摸眼角的泪，然后起身去给花浇水——因为他知道，芊满还在，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