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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巷槐香 ...

  •   九月的风裹着老城区特有的潮湿,把巷口百年老槐树的香气揉得细碎,黏在夏芊满浅灰色衬衫的袖口上。她攥着帆布包侧袋里硬挺的牛皮纸信封,在第七次被飘落的槐树叶扫过脸颊时,终于看见巷尾那扇挂着“燕秋花坊”木牌的推拉门。

      门轴生了些锈,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惊飞了门檐下串着的干花串——是晒干的雏菊和满天星,用麻绳仔细捆着,风一吹就轻轻晃。夏芊满探头往里看,最先撞进眼帘的是满院的绿:靠墙的铁架上码着一排多肉,叶片饱满得能掐出水;院中央的老木桌上摊着剪枝剪和捆花绳,旁边摆着半束刚修剪好的洋桔梗,紫的、白的混在一起,像撒了把碎雪;连窗沿上都爬着常春藤,绿油油的藤蔓间缀着几朵小白花,把不大的院子衬得像片藏在巷子里的小森林。

      “有人在吗?”她放轻脚步往里走,帆布包蹭过旁边的月季花丛,带起一片细小的粉花瓣,落在青石板上。

      “来了。”

      里屋传来一道男声,清润里带着点低磁,像刚泡开的雨前龙井,入口微涩,回味却甘。夏芊满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浅卡其工装服的男人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把没放下的修枝剪。他个子很高,肩背挺得笔直,黑色短发利落地贴在耳后,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晃,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干净的下颌。最惹眼的是他的眼睛,亮得像盛着初秋的月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打量,却没有半分疏离。

      “你好,我找林燕秋先生。”夏芊满的指尖攥得更紧,信封边缘硌得掌心发疼,心跳却莫名快了几分——这就是母亲临终前攥着信封,只来得及说“找燕秋,他会帮你”时,念出的名字。

      男人闻言挑了挑眉,握着修枝剪的手轻轻搭在木桌沿,指节分明,虎口处有层薄茧,是常年握工具磨出来的。“我就是林燕秋。”他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掠过夏芊满的帆布包,落在她紧抿的唇上,“你是?”

      “我叫夏芊满。”夏芊满把信封从口袋里拿出来,指尖因为紧张泛着白,递过去时手还微颤,“这是我妈妈夏晚……留给你的东西。她走之前说,让我一定要找到你。”

      林燕秋接信封的动作顿了半秒,指尖触到泛黄的纸边时,眼尾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像平静的湖面被风吹皱了纹。他低头看着信封上“燕秋亲启”四个字,笔迹娟秀却有力,和他藏在抽屉最深处那张老照片背后的字迹,分毫不差。

      “进来坐吧。”林燕秋把信封放进工装服的侧兜,转身往屋里走,“我给你泡杯茶,槐花茶,今早刚采的嫩芽。”

      夏芊满跟在他身后进屋,才发现里屋比院子更雅致。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大多是园艺和植物图鉴,还有几本摊开的素描本,上面画着各种花草的速写,线条流畅得像能看见花瓣舒展的模样。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藤编椅,旁边的小桌上摆着个青花瓷瓶,里面插着两支刚开的桂花,清淡的香气混着槐叶的清新,漫在空气里,让人瞬间松了紧绷的神经。

      林燕秋泡好茶端过来时,夏芊满正盯着书架第三层夹着的一张老照片看。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上面是两个少年: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后来她才知道是母亲),扎着高马尾,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另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留着利落的短发,正歪头给身边的人递着什么,眼里的光比照片里的阳光还亮——那是年轻时的林燕秋。

      “那是我和你妈妈,二十年前拍的。”林燕秋把白瓷茶杯放在她面前,杯沿冒着淡淡的热气,槐香混着茶香飘进鼻腔,“我们是高中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后来她去外地读大学,我留在这里开了花坊,慢慢就断了联系。”

      夏芊满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心里的疑惑像潮水般涌上来。母亲从未跟她提过林燕秋,也没说过自己在这座城市有这样一位朋友。可从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到这张藏在书架里的老照片,他们的关系显然不止“朋友”这么简单。

      “我妈妈……为什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你?”她的声音有点轻,带着几分委屈——母亲走得太突然,留给她的除了这封信,就只有满肚子解不开的疑问。

      林燕秋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槐树上,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像在替他诉说没说出口的话。“可能是有些事,她不想再提了。”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夏芊满,眼底的月光软了些,“你妈妈这些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夏芊满点头,眼眶却忍不住发热,“她一直很努力工作,把我养大。就是前几年查出了癌症,走的时候很安详,只是……只是没来得及跟我说太多话。”

      林燕秋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了点白。他低头喝了口茶,掩去眼底的湿意,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她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是,明明自己也怕黑,却还要陪着我走夜路回家。”

      夏芊满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只认识了不到一个小时,却让她觉得比在老家认识的熟人还安心——像迷路时遇到的灯,像冷的时候摸到的暖炉。

      “林先生,”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把心底的疑问说出口,“我妈妈给你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她让你帮我,是帮我做什么?”

      林燕秋从侧兜里摸出信封,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却没拆开。“信我还没看,”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语气软了些,“但你妈妈既然把你托付给我,我就不会不管。你现在……有地方去吗?”

      夏芊满的头垂得更低,指尖抠着帆布包的带子。母亲走后,她卖掉了老家的房子,带着仅有的积蓄来这座陌生的城市,原本打算先找个小旅馆住下,却没想到会这样贸然找到林燕秋。“我……还没有。”她的声音有点闷,带着点无措。

      林燕秋看着她紧绷的肩膀,像看到了当年第一次独自离家的夏晚。他放轻语气,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要是不嫌弃,就先住在这里吧。花坊后面有间空房,我昨天刚收拾过,铺盖都是新的。你可以先住着,慢慢找工作;要是愿意,也能帮我打理花坊——正好缺个帮衬的人。”

      夏芊满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信。她没想到林燕秋会这么爽快地收留她,毕竟他们只是“故人之女”与“母亲朋友”的关系,连那封信里的内容都还没拆开看。“林先生,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林燕秋笑了笑,眼尾弯起个浅淡的弧度,月光似的眼里多了点暖意,“就当是,我替你妈妈,多照顾你几分。”

      窗外的风又吹进来,带着槐花香和桂花香,混在一起,格外好闻。夏芊满看着林燕秋温和的眉眼,心里忽然觉得,这座陌生的城市好像没那么冷了。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除了不舍,还有一丝安心——或许母亲早就知道,林燕秋会接住她,会给她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谢谢你,林先生。”她的声音有点哽咽,却比刚才轻快了不少。

      林燕秋看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像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别客气。”他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夕阳透过木格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铺着浅木纹的地板上。夏芊满握着温热的茶杯,鼻尖萦绕着槐花茶的清甜,忽然觉得,这个秋天或许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熬。而她和林燕秋的故事,就像院角那株刚冒芽的雏菊,才刚刚开始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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