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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暗潮汹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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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海雾还未散尽,俞沧澜就被粗暴地踢醒了。
“起来!雷爷让你去擦甲板。”独眼海盗扔给她一块脏得发硬的抹布,“擦不干净,今天就别想吃饭。”
俞沧澜揉着酸痛的肩膀站起身,匆匆瞥过一眼还躺在木板上的裴世谨,装作怯懦地点点头,脚步却迟疑着未往前走。
独眼眯起仅剩的那只眼睛,目光扫过角落里蜷缩的人影。“这病痨鬼还没断气?”
让湿布“不小心“掉在地上,俞沧澜手忙脚乱地捡起来,声音带了点哭腔,“裴公子他...他烧得厉害...”
“你还挺有善心。”独眼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走近查看。
裴世谨面色潮红,嘴唇干裂渗出血丝,胸膛起伏几乎微不可见。独眼用刀鞘粗暴地戳了戳他的肩膀,裴世谨只是微弱地呻吟一声。
“啧,真要死了倒可惜。”独眼抓了抓胡子,“等着。”
俞清澜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
她后半夜用浸湿海水的布给裴世谨擦拭伤口——就是要让感染恶化到连海盗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海上缺医短药,若任由裴世谨半死不活地烧下去,即便不死也要落下残疾。横竖对海盗而言,只要人质还有口气便够。
能救下就多少救一下吧。
不一会儿,雷老大亲自带了船医过来。那粗鄙的郎中扒开裴世瑾的衣襟,顿时被化脓的伤口熏得皱眉。
“热毒攻心,再拖半天必死无疑。”
“赔钱货,老子还没看见钱呢!先搭上了。”雷鲸骂了句脏话,一脚踢翻旁边的水桶。
“治!必须给老子治好!他裴家答应拿两千两赎人,死了老子找谁要钱去?”
这时候医疗条件简陋,船医粗暴地剜去腐肉时,俞沧澜没忍住抽了抽嘴角,这样再敷药都没有消毒过,不知道能有多少效果。
“你!”雷老大突然揪住俞清澜的头发,“从今天起专门伺候这病秧子。他死了,老子把你也剁碎了喂鱼!”
“明白...”她怯懦地应着,却在雷老大转身时,与突然睁眼的裴世瑾四目相对,烧得通红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明。
眨眼间,他又闭上了,仿佛刚才的画面只是余沧澜的错觉。
船医很快就处理完跟着雷老大出去了,而俞沧澜也闲不下来,除了照顾裴世谨的工作,她依然要兼职打扫甲板跟厨娘的工作。可谓是物尽其用。
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她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艘三桅帆船的整体结构。
甲板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露水,她跪在地上,假装卖力地擦拭着木板,实则借着这个姿势仔细观察着每一处的细节。
船首虎头雕像下方的修补痕迹显示这艘船经常出入危险海域,主桅杆绳索的异常磨损则暗示着频繁的航线变更。
当她的抹布接近舵轮时,余光扫过罗盘——指针微微颤动,底座边缘有一道不自然的缝隙。
她正要凑近查看。
“动作快点!磨蹭什么呢?”一个海盗走过来踹了她一脚。
余沧澜假装踉跄了一下,顺势扑向船舷,手指快速划过罗盘旁的木板。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震——这里的木板比其他地方薄许多,而且...
“找死啊你!”独眼海盗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拽了回来。
他慌张地用身体挡住罗盘,靴子重重碾过那道缝隙。
“对不起,对不起...”俞沧澜瑟缩着道歉,捡起抹布继续称职的工作着。
整整一个上午,俞沧澜都在甲板上“笨拙”地擦拭着。
到了午时,她已经大致摸清了这艘船的构造:这是一艘经过特殊改装的福船,载重量约两百吨,船底加固过,显然经常在暗礁区域活动。
甲板下至少有两个隐蔽的货舱,海盗们每隔一个时辰就会轮班下去查看;最奇怪的是,船上水手明显分为两派——一部分是典型的粗野海盗,另一批人却纪律严明,连走路的姿势都带着军旅气息。
俞沧澜敏锐地嗅到了一股不详的信息。
傍晚时分,俞清澜被派去厨房帮忙。灶台旁,两个水手正在低声交谈。
“...月底必须到货,大人等着验收...”
“这次量太大,恐怕...”
“闭嘴!隔墙有耳!”
俞清澜低着头,假装专心削着土豆,耳朵却竖得老高。那个说话的水手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这是长期练习火器留下的痕迹,普通海盗不可能有。
她故意把土豆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看见那人的靴子——黑色牛皮,靴筒处绣着暗纹。这绝对不是海盗会穿的鞋子,倒像是...
“喂!发什么呆?”厨子一勺子敲在她头上,“把这些菜端到前舱去!”
俞沧澜吃痛,连忙端起托盘。转身时,她与刚进厨房的高瘦男人撞了个满怀,热汤洒了他一身。
那天站在雷鲸身后的男人。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慌乱地掏出手帕。
男人阴郁地夺过手帕,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掌心,眼神变得锐利。
俞沧澜心在狂跳,她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有没有看出她的异常。
俞沧澜立在原地,低着头没有动,屏息良久,那股强烈的视线灼烧感才消失。
在厨房帮完忙,俞清澜顺带着把熬好的药带了回去。腐肉剜去后,裴世谨的脸色不再是潮红,转而变成惨白。
昏暗的底舱里,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俞清澜端着药碗,半跪在裴世瑾身旁,见他睫毛微颤,似要醒来。
“醒了?”她头也不抬,语气平淡,“船医开的药,趁热喝。”
裴世瑾缓缓睁开眼,眸底虽仍带着高热未退的混沌,却已藏不住那抹清明。
他盯着她,没动。
“怕我下毒?”俞沧澜终于抬眼,似笑非笑。
“姑娘多虑了。”他声音嘶哑,脸上却带了抹笑意,“如果你想的话,在下昨天夜里就已经西去,等不到今天喝这碗药了。”
她别过脸,没说话,昨天以为人昏死着没知觉,下手没轻没重,没想到人居然有意识。
“裴公子烧糊涂了。”
裴世瑾声音低哑:“姑娘不是普通船娘吧?”
“商人先生也不像真商人。”俞清澜直视他的眼睛。
裴世谨从她手里接过药,指尖掠过她握碗的虎口,错开了话题,“我年少时就随父亲出海,船上也有不少善水性的人,多少也算见多识广,没有见过姑娘这样——”
俞沧澜眯眼,语气变冷:“你想说什么……”她突然拽过他手腕,拇指摩挲他虎口的茧以,及掌心一道陈年疤痕,“弓弦勒的?还是——火铳的后坐力磨的?你这样的身体吃得消?”
舱内霎时死寂。
月光透过舷窗,将两人对峙的影子投在斑驳的舱壁上。
半晌,裴世谨忽然仰头将药一饮而尽,轻叹:“不管姑娘是谁……在这条船上,我们或许可以互相照应。”
“哦?”她挑眉,“凭什么?”
“就凭……”他忽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一点暗红,“我们都想活着下船。”
“而且…”话说到一半,他蘸着洒落的药汁,在甲板上画了个残缺的坐标,“北纬26°……这个奇怪的符号我见姑娘画过,我想你会对它感兴趣。”
俞沧澜瞳孔骤缩——这正是她穿越前研究的沉船坐标!
俞清澜盯着他半晌,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布巾,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药渍。
“合作愉快。”裴世谨轻声道。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从枕下摸出一块小小的铁片,递给她:“舱门锁的钥匙,我昨日顺来的。”
她接过,指尖相触的瞬间,不禁无语——这人被弄成这样,还不忘偷东西,真对不起他人模狗样这身外表。
不过有了这东西,确实做什么都更方便。
她心里感到奇怪,这人做事有点极端,他要怎么保证自己经历拷打高热后还能在船上活下来,并成功用上这把提前偷到的钥匙呢?哪怕现在,在自己救了他的情况下,都只能躺在底舱奄奄一息。
除非……他一早就选好了那个替他行动的人。
远处传来海盗的吆喝声,海浪拍打着船身。在这腥臭的底舱里,两个伪装者达成了无声的同盟。
第二天清晨,雷老大召集所有人在甲板上集合。
“改道!去'鬼见愁'!”他粗声宣布。
水手们顿时骚动起来,不少人脸色发白。俞沧澜闻言眉头紧皱,听到身旁两个海盗低声交谈:
“那个鬼地方...”
“上个月'黑鲛号'就在那沉了...”
俞沧澜头听着对话,一边暗中琢磨,“鬼见愁”很可能是暗流或漩涡一类的危险地带。
不过,这群海盗还不知道,现在有更糟糕的事。
她悄悄观察着云层和风向,心中快速计算着——以现在的风速和云层移动速度,最多三天,这片海域就会迎来一场大风暴。不出意外的话,“鬼见愁”很可能是风暴最先袭击的区域。
她暗自盘算着,这或许是个取得信任的好机会。
总是在甲板上干这种活,也不是个事。
“老大!”余沧澜见过的那个高瘦男人突然开口,阴鸷的目光扫向俞沧澜,“我觉得这丫头不对劲。”
通过周围水手的交谈,她才知道这人原来是船上的二当家,赵鲨。
俞沧澜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雷老大不耐烦地挥手:“一个丫头片子,能翻出什么浪来?而且等过完‘鬼见愁’,她就没用了。”
“她太...”赵鲨还想说什么,却被雷鲸打断。
“都给我听好了!这次送货不能出任何差错!”雷鲸恶狠狠地环视众人,“谁要是敢耍花样,老子把他剁了喂鲨鱼!”
散会后,俞沧澜正想着要怎么用裴世谨给她的那把钥匙,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赵鲨阴森森地站在她身后:“小丫头,你最好老实点。”
俞沧澜做出害怕的样子,心里却冷静地分析着局势——赵黑鲨明显是那批“纪律严明”的水手的头目。
而雷老大似乎对他不是特别亲近,或者说不够信任,但两人之间的关系目前看起来还比较正常。
“知、知道了......”她抬头又低下,脸上写满“惶恐”。
赵鲨突然俯身,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出眼泪。
“那个病秧子商人......”他混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你照顾得挺上心?”
“是、是雷爷吩咐的......”她声音发颤,眼眶迅速泛红,“说裴公子要是死了,赎金就、就没了......”
赵鲨冷笑一声,粗糙的拇指恶意地摩挲她下巴上刚掐出的红痕:“装得倒像。”他突然压低声音,“知道上一个在老子面前装傻的细作,怎么死的吗?”
细作?
余沧澜眼睛动了动,将这个信息迅速记下。
她浑身一抖,眼泪恰到好处地滚落:“我、我不明白赵爷的意思......”
“不明白?”赵黑鲨眯起眼,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冰凉的刀面拍在她脸颊上:“那这个——明白吗?”
刀柄上刻着细小的纹路,上面的标记余沧澜并不认识。
俞沧澜瞳孔骤缩,呼吸却愈发急促慌乱:“是、是匕首......赵爷要赏给我吗?”她故意露出天真又贪婪的眼神。
赵黑鲨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匕首在她脸上轻轻一划——
一缕发丝飘落。
“小老鼠......”他凑到她耳边,声音阴冷如毒蛇吐信,“老子盯上你了。”
俞沧澜在他松手的瞬间“腿软”跌坐在地,抱着散落的衣物瑟瑟发抖。直到赵鲨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慢慢抬起头——
眼中的恐惧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