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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生日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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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葳蕤眼神黯淡了一下,又低下头开始扒拉那还留有余温的饭菜。慢慢悠悠吃完饭,她翻开了林盛给她的那封信。
"葳蕤:
明日生日宴,外公有一事相求。
即日宴请众宾,商界名流皆至,正是林家颓废之时借势的良机。池家长子归国,其家族今非昔比,若能借他之名为林家铺路,日后资金周转、商业联盟皆可事半功倍。你既为林家千金,理应登台致辞,向众人表明你与池渝交好,以增可信度。
宾客名单我已拟定,温家、王家等少爷务必邀请,至于你那些无关紧要的朋友...就不必占座了。
池渝此次回来,意图如何,你心里清楚。他不过是林家的一枚棋子,你只需配合演戏,不该有的心思,趁早断了。
你在林家锦衣玉食十六年,如今,也理应该为家族尽一份力了,也不枉我们多年栽培。白眼狼是我最不看好的品质。
——林盛"
她怔怔地望着那些字迹,只觉得虚伪,恶心。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连带着十六年来所有的温顺与期待,一起碎成了粉末。
原来她的生日从来不是生日。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商业演出,而她不过是舞台上最听话的提线木偶。那些她小心翼翼珍藏的、以为至少能换来一点点真心的乖巧与妥协,在外公眼里,不过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她忽然觉得自己挺矫情的,其实这么多年来外公对她的态度她早已心知肚明,又何必抱有那虚无的期待?期待她的外公会为了面子在商业名流汇聚的聚会上以她为焦点开办一场庆祝宴?
但不听话的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肯让它落下,心里翻涌着酸楚和委屈,她慢慢蹲下身,抱紧自己的膝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门轴转动的轻响惊动了蜷缩在地上的少女。林葳蕤慌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趴到茶几上假装吃饭,池渝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她身后停下。
"药买回来了。"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着调:"先处理伤口好呗?我还给你带了点零食,快谢谢我——”
林葳蕤把脸埋得更低了,筷子机械地拨弄着早已冷掉的米饭。她不敢抬头,生怕被他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
“嗯….”她轻轻回应一声,声音支离破碎,带着哭腔。
"林…葳蕤?"池渝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变得严肃,"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她的声音像是被泪水泡发了,软绵绵的带着鼻音。耳尖不受控制地泛起粉色,尴尬得她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面前的餐盘里。
忽然,她感觉池渝温暖的手覆上她的肩,轻抚片刻。"我不看。"他轻声说,"想哭就哭吧。"
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巾被递到眼前。
"我去餐厅等你。"池渝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叫我。"
片刻的沉默后,少女带着鼻音的,软乎乎的声音响起:"...现在就可以上药。"
池渝转身时,看见林葳蕤站在光影交界处。暖黄的灯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水汪汪的眼睛通红。
他当然看见了桌上被拆开的信封。那些工整的字迹里可能会藏着怎样的利刃,他早就猜到了。可此刻他只能装作不知,轻轻托起她伤痕累累的手掌。
"疼就告诉我。"他的拇指小心地避开伤口,棉签蘸着药水在破皮处轻轻点过。昏黄的灯光下,少年锋利的轮廓被柔化,而那双平日里清冷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化不开的温柔。
林葳蕤望着他出神。药水带来的刺痛感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只有他指尖的温度真实得让人心颤。恍惚间,一句古诗浮现在脑海:
"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餐厅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滴轻轻敲打着玻璃,像是为这个静谧的夜晚谱写的伴奏。
*
第二日正午,池渝如约来到林葳蕤的别墅门前。
门开的瞬间,阳光斜斜地穿过门廊。林葳蕤站在光影里,妆容精致得像是画中走出的一般。
她皮肤本就白净得如同一块羊脂玉,微微下垂的眼眉显得温婉,却含着清凌凌的眸子,宛若一尊上好的青瓷一般,通身透着清冷的光泽。而此刻她略施粉黛,便就显得娇俏动人。
而睫毛膏让她那双本低垂的眼完全显露出来,那双杏眼里总含着水光,眼波流转间似有霜雪消融,但似乎有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在眼眉间。
池渝只想到那句“两弯似蹙非蹙罥眼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此刻她正微微抬眸看向池渝,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现在就出发?"她轻声问。
池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指向门外:"车已经备好了。"黑色的迈巴赫静静停着,车窗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到达酒店,生日宴的宴会厅比想象中还要奢华。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林葳蕤换好礼服走出来时,池渝正在与母亲低语。他抬眼望去,呼吸不由得一滞——
她穿着一条缀满碎钻的曳地长裙,本该显得浮夸的款式穿在她身上却成了月光织就的羽衣。
祖母绿项链沉甸甸地压在她纤细的颈间,可她站得笔直,下颌微扬,生生将这份沉重化作了与生俱来的矜贵。虽然装束华贵,价值甚至上百万,在她身上却显得不过是陪衬。
林葳蕤顺着光看向主桌,池母端坐着与旁人寒暄,林盛的商业伙伴们推杯换盏,唯独没有见她的好朋友们,她叹了口气,微微垂了垂眸。
微风轻拂,林葳蕤蓦然抬头,对上一张似曾相识的俊逸面孔。男子眉目如画,丹凤眼尾微微上扬,却因眸中漾着的温柔而敛去了锋芒。他正垂首凝视着她。
"江守澜?"林葳蕤迟疑地唤道,见他唇角漾开浅笑才松了口气,"好久不见。"
这个名义上的兄长,实则不过是林盛风流债的证明。
当年林盛已年过半百,却与江家年方二十的幺女江柔有了私情。江柔诞下林盛的私生子江守澜时,江家老爷气得险些呕血——他好歹是场面上的人物,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掌上明珠被个年长三十岁的老男人糟蹋。
为平息江家怒火,林盛竟将自己的嫡女林婉强行许配给江家大少爷江山止。此番联姻,江家自然是捞到不少好处,毕竟林家在A市的实力不容小觑,只是苦了两家的女儿。
毕竟这场荒唐的联姻里,林婉不过是个抵债的物件,江山止亦非良配——他早有心仪之人,却被迫娶了仇人之女。新婚当夜,喜烛还未燃尽,新郎便摔门而去,留新娘子独自对着满屋刺目的红。到最后,林婉在两家家宴上大闹一场,才换来一个小小的妥协,女儿随母姓。
江守澜和林葳蕤的人的存在,本就是场无人问罪的悲剧。林葳蕤也对这个同病相怜的“兄长”生不起半点恨意。
"上次见你时,"江守澜抬手在腰间比划着,"你才这么高。"他眼底浮着浅浅的笑意,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遥远的回忆。"生日快乐,小葳蕤。"
林葳蕤微微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没想到你会专程从英国回来。“她顿了顿,突然仰起脸,“对了,任疏淼姐姐还好吗?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你们在伦敦怎么样?”
江守澜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嗯,”他端起香槟抿了一口,“我们都挺好的。”
林葳蕤记得清楚,小时候这对恋人总爱牵着她逛庄园。任疏淼会编花环戴在她头上,江守澜就在一旁笑着拍照。
可此刻他回避的态度太过明显,她知趣地咽下了更多追问,时间总会冲淡情感,或许曾经相知相守的有情人也会因现实种种而分离。
"她本来要亲自来祝你生日快乐的,"江守澜突然补充,指节敲了敲杯壁,"说不定会给你发邮件。"
"林小姐,该您致辞了。"司仪的提醒截断了对话。林葳蕤转身朝江守澜挥了挥手,没在意这次平常的寒暄,也没看见身后男人瞬间晦暗的眼神。
江守澜凝视着香槟杯里破碎的倒影,一饮而尽杯中的酒液。
林葳蕤踏上台阶时,裙摆扫过红毯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聚光灯追随着她的身影,钻石折射出的光芒闪到了池渝的眼睛。
她开口时声音清泠如泉,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落在林盛预设的节奏上。
“尊敬的各位来宾:
中午好。
我是林氏集团林盛的外孙女,林葳蕤。
首先,感谢诸位在百忙之中莅临今日的宴会。林家能有今日的成就,离不开在座各位多年来的支持与厚爱。作为林家的一员,我深感荣幸,也深知肩上责任之重。 ”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台下,在池渝身上短暂停留。
“今日这场宴会,不仅是为了庆祝我的生日,更是林家与各位挚友、合作伙伴共叙情谊的重要时刻。尤其要感谢池家的到来——池渝先生的归国,对我意义重大,也为两家的情谊再添新章。
外公常教导我,家族荣光,需代代相承。作为晚辈,我自当谨记教诲,不负期望。今日借此机会,也希望能向各位前辈学习,未来为林家、为商界贡献绵薄之力。
最后,再次感谢诸位的莅临。愿我们今日共度良辰,也愿林家与各位的情谊,历久弥新。
谢谢。 ”
台下议论声窸窸窣窣:
"这气度,不愧是林家的血脉。"
"听说在市一中当年级第一呢,真是才貌双全。"
掌声雷动中,林葳蕤微微欠身。池渝注视着她,柔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她快步走下台阶,裙摆翻涌如浪,转眼就消失在觥筹交错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