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花光我的钱》土豆土豆切

8、第 8 章

　　乔妮愿意尝试，就是个好事。乔叶连忙跟老板请假，一大早的带着她去医院找当初那个主治大夫。

　　轮椅很笨重，但乔叶推着并不觉得吃力，反而有种从身到心的轻快。乔妮从头到脚的裹着自己，只露出一双不安的眼睛，她四处乱看，像是必须要找到一个用鄙夷的目光看待她的人，所有路过她的人，都被她当做不怀好意者。

　　主治大夫通知他们直接来病区。
　　病房依旧是三年前那个样子，拥挤的走廊，呼铃响不停地护士站，还有鼻腔里那股消毒液和厕所混在一起的怪味儿。
　　一切都很熟悉，乔叶微微叹口气，握紧轮椅的把手。

　　“咦，乔小姐？”
　　这是护士于梦，之前乔妮住院时的责任护士，是个老熟人。
　　乔妮下意识的拉下帽檐，乔叶则跟她寒暄几句。
　　“于梦姐，好久不见。我带她来找唐医生，咨询一下戴假肢的事情。”
　　“乔阿姨想开了？真好哇，看来你没少做她的思想工作，乔阿姨的条件比其他人好多了，做个假肢戴上，跟正常人一样。找唐医生是吧，你先去办公室，他刚才出了个急会诊，估计一会儿就能回来。”
　　“好，谢谢。”

　　乔叶轻车熟路的推着乔妮去医生办公室。
　　到了门口，看到里头满屋的人，乔叶就打算先把轮椅放在门口，等里头的人散了再进去。

　　她给轮椅调整方向，这轮椅质量一般，调整起来死板的很，是个费力气的活儿。乔叶使劲弄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乔妮下面围着的毛毯蹭开，露出她空荡荡的小腿，乔妮无知无觉。

　　路过的孩子好奇的指着她，问自己的妈妈。
　　“妈妈，这个阿姨怎么没有腿？”
　　孩童的质问天真的残忍。

　　乔叶手上的动作一僵，暗道不好，在她没反应过来时，乔妮的身体机能就已经发出自我防御的警报。

　　她歇斯底里的冲着那个孩子嘶吼，嘴里说的话难以听懂，已经完全的陷入疯狂，上半身用力的动作让她整个人都被带倒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孩子。
　　孩子被吓到抱着妈妈痛哭流涕。
　　哭喊声和嘶吼声夹杂在一起，响彻整条走廊，几乎所有病房里都要冒出几颗脑袋来瞧瞧。

　　乔妮趴在地上，眼睛发狠的盯着他们，试图威慑、吓退他们，但眼底更多的是恐慌，她双手无措的在地上乱摸，嘴里低声叫着叶子，叶子。

　　乔叶一阵无言，心一路沉到谷底，没有任何想要触底反弹的欲望。
　　她弯下腰，抱住乔妮的腰部，用力的把她往轮椅的方向拖，最起码，要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但要抱一个跟自己体重差不多的人，是件很难的事，尤其这个人还无法配合，下半身等同于摆设。
　　乔叶拖的很吃力，鼻尖和额角冒出点点细汗，越来越的烦躁也在心里疯狂积压，她真的很想就这样把乔妮扔下，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离开乔妮。

　　面前忽然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做工一般，很不讲究的材质。接着一双手拂开乔叶，那双手穿过乔妮的腿弯，把她拦腰抱起来，无视所有人探究或鄙夷的目光，将她平稳的放在轮椅里。
　　乔叶怔怔的从地上起来，看到张知远弯腰的背影。

　　他怎么会在这里？
　　乔叶在想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可她孤立无援之际怎么也不该想到张知远。
　　他把乔妮放好，面无表情的对上乔叶惊讶的眼睛，仅仅是点了下头，就抬脚离开这里，仿佛并不曾存在过。
　　乔叶愣在原地，连句谢谢也没能说出口。

　　直到乔妮用沙哑的声音问她。
　　“他是谁？”
　　乔叶收回目光，看到他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她重新握紧轮椅的把手，语气平缓。
　　“一个路过的好心人。”

　　唐医生是乔妮手术后的主管医生，今年三十出头，人很健谈也很和气，在病人里面风评不错，乔妮亦是愿意对他袒露心扉。
　　看着跟唐医生说起话来跟家里两幅面孔的乔妮，乔叶被气到肝疼。

　　跟病人简单的沟通之后，唐建文看眼在旁边玩手机的乔叶，一边手消毒一边问她。
　　“假肢看好了吗？”
　　乔叶抬起头，笑笑：“我在网上看到智创公司的新品试用邀请，就给她报了名。”
　　“智创？很有名的公司，他们公司有个张总，跟王主任来往的很密切。”

　　乔叶几乎是瞬间把这个人跟张知远划上等号。他今天出现在这里也是来找那个王主任？真够厉害的，交朋友交到这里。
　　想想他那种不要命的社交方式，乔叶还真有点佩服他。

　　“我今天带她过来，就是想让你再检查一下她残肢的状况，以及佩戴假肢后续的康复计划。”
　　唐建文尽职尽责的查看，做了套专业的评估后，他露出笑容：“挺不错的，肌肉萎缩程度在可控范围内，待会儿你们去做个肌电评估，看看乔阿姨的指标怎么样。”说着他又看向乔妮：“乔阿姨有福气，女儿把你照顾的这么好。”
　　乔妮听不得这话，把脸缩进帽子里，逃避在被人口中被称赞的乔叶。
　　唐建文和乔叶对视一眼，纷纷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

　　于梦这会儿忙完了，在办公室里陪乔妮聊起天，唐建文给乔叶使了个眼色，两人朝外面的天台上走去。

　　“乔阿姨的残肢状况还不错，但...要是几年前就佩戴的话，效果会更好。”唐建文话里暗藏惋惜，乔妮的手术是他亲自做的，选择的位置很好，完全可以恢复到正常人的样子，可惜，乔叶没有足够的钱，乔妮抵抗的也过分坚决坚决。
　　乔叶摇摇头，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延伸下去。

　　“这次是为什么就同意了，照你的性格，可不会每天给她做思想工作。”说这话时，唐建文笑着，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三分熟悉。

　　乔叶摊手耸肩：“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免费吧，毕竟我经常在她面前哭穷。”
　　她想或许跟梁阿姨有关，两个人朝夕相处，不自觉的就会沾上点对方的痕迹，梁阿姨善良勤恳，千万分之一落到乔妮身上也足以改变她。

　　哭穷？唐建文看着乔叶，若有所思。
　　“你们先去智创吧，后续来了医院跟我讲一声，我看看有没有相关的慈善基金，能帮一点是一点。”
　　乔叶一个人拖着乔妮，日子的确过得艰苦。

　　乔叶诚恳的跟他道谢，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唐建文都帮了她们很多。
　　唐建文笑笑，不甚在意：“我先走了，妇产科有个会诊，你带着乔阿姨回去吧，路上小心。”

　　乔叶看着他离开，正打算去病房里带走乔妮，忽然在这宽阔空荡的天台上，听到拍手的声音。
　　她循声而望，又看到张知远。

　　他在阳台的另一面，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嘴里咬着一根点燃的香烟，猩红色的火星顺着飘在空中，或许会烧透他的外套，但他浑然不觉，双手合掌，不紧不慢的在鼓掌。
　　怎么又是他？真是奇了怪，乔叶以前从没觉得世界这么小过，想想大学四年，她拢共就跟张知远见了四次吧，这几天怎么天天都能见。

　　他很急的吸口烟，然后把烟摁灭，对着天空吐出一阵烟雾，雾气散尽，他散漫的走到乔叶跟前。
　　乔叶眯着眼睛看他，面色不善。
　　倒要看看他这张狗嘴能说出什么屁话。

　　“乔小姐厉害，医院里的关系都能走得通。”
　　阴阳怪气的叫她乔小姐，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乔叶以牙还牙，笑着反击。
　　“比不上张总海量。”

　　张知远笑意不再，脸色冷下来，他不郁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想到刚才在走廊上的状况。
　　“你妈妈是车祸意外截肢的？”
　　乔叶瞬间怒了，指着他骂：“张知远，你有没有道德，你侵犯别人隐私了知道吗？”
　　她在怀疑他偷看病历？

　　张知远握住她指过来的手指，然后扔回乔叶身上，一字一顿的看着她回答。
　　“乔小姐，你搞搞清楚，病历资料是你自己发在公司邮箱的，每一份我都亲自审阅过，你怎么把别人都想的那么龌龊。”
　　是这样？乔叶过了遍脑子，觉得大概如此，关系再要好的医生也不会随意泄露病人的隐私。
　　但如此一来...

　　乔叶恨不得扇他脸上，狠狠甩开张知远的手，怒目看他：“你早就看到我妈的病历了，那你还敢说你没在这件事上使绊子？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张知远。”

　　张知远哑然，没料想到刚掌握住的主动权顷刻又反转，乔叶竟从这句话里抓到漏洞。他掀眼看着乔叶，忽然笑了：“得，我认栽，我承认，我是故意想看你着急。”

　　他这样坦然承认，乔叶反倒说不出话，她气呼呼的看着张知远，内心萌生出一种再也不想见到他的冲动。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遇到他都是她最狼狈的时刻，乔叶无法忍受这种从上位者跌落的落差，尤其是在张知远，这个从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她看得上的人面前。她仅存的自尊心让她无法继续待下去。乔叶抬脚就要走，又听到他说。

　　“乔叶，带你妈妈去做肌电测试，我可以勉为其难的搭把手。”
　　轻飘飘的一句话，里面甚至带着三分调侃。他也觉得乔叶一个人招架不住乔妮。
　　乔叶想要很硬气的说不用，可话被张知远牵着走。
　　“走吧，我在筛选上给你使绊子，这次算我给你赔罪。”

　　免费的劳动力没有放着不用的道理。乔叶也存了别的目的，她走在前面，转头撇他一眼。
　　“跟上。”
　　十足的高贵冷艳，张知远莞尔一笑，觉得这才是乔叶的作风，他快走几步跟在她的身后。

　　张知远一出现，轮椅就完全的交给他，他个子高，掌控一个轮椅完全是游刃有余。
　　乔妮看着他，扯扯乔叶的袖子。乔叶没想好合适的说辞，反倒被张知远抢先。
　　“我是乔叶的大学同学，关系不太好的那种。”
　　乔叶狠狠的剜他一眼，敷衍乔妮：“街上拉的壮丁。”

　　壮丁本人倒很尽职尽责，全程没让乔叶出半点力气，从推车到搬人，他一个人全能搞定。
　　乔叶看着他，忽然想到程凯云的那个设想…但她很快摇摇脑袋，清醒过来，她可没忘今天的意图。
　　肌电测试大约要半个多小时，安顿乔妮躺好后，他们两个人去了门外。

　　并肩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这竟是这几天以来罕见的休战时刻，乔叶忽然开口。
　　“张知远，不管你今天出于什么目的帮我，我都要跟你说声谢谢，但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张知远翘起二郎腿，不为所动，反而饶有趣味的问着：“为什么？”

　　乔叶转过头，凑上前，紧紧的揪住他的衣领，眼神复杂，似在警告：“更不要让她知道你有点儿钱，否则，她会死死的缠着你，你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说完，她骤然的松开，

　　张知远看着皱皱巴巴的衣服，没有生气，而是用手一下一下的展平。
　　“乔叶，你为什么笃定，我没有解决一切问题的能力，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张知远了。”
　　这句话像个催命符，让乔叶抗拒的意味更重，她没有再看张知远，而是用手指指外面。
　　“你走吧，别再出现。”

　　张知远嗤笑一声，坐的离她更近。
　　“乔叶，告诉你一声，我在强行的闯入你的生活，你赶不走我的。”
　　“再说一遍，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张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