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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世界一 西伯利亚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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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河谷长满了三棱草,草叶割得狼毛发痒。萧晨蹲在崖边的老松树下,看着年轻狼们追逐打闹,爪子无意识地在树皮上划着——人类世界的“正”字,他还没忘。
这是他记的第16道痕,代表着今年春天,他们狼群还没失去过一只幼狼。
鸦青叼着只刚捕的野兔走过来,把最肥的后腿撕下来,往他面前一推。野兔的血滴在树皮上,晕开小小的红,和萧晨划的“正”字叠在一起,像幅奇怪的画。
“今天该轮到检查储存肉了。”萧晨用鼻尖碰了碰他的耳朵,喉咙里的呜咽带着点人类式的“提醒”。
他记得储存食物要定期翻晒,免得发霉,这套规矩被他搬到了狼群——悬崖上挂着的肉干,每隔三天就得换个面,让风把两面都吹透。
鸦青没动,只是低下头,用舌头舔他的爪子。萧晨的爪子在树皮上划久了,有点磨破皮,他舔得格外轻,像在处理件易碎的宝贝,然后才叼起剩下的野兔,往悬崖走,尾巴扫过萧晨的后腿,带着“一起去”的意思。
悬崖上的肉干挂得整整齐齐,按捕猎日期分了排:最左边是刚挂的狍子肉,中间是上周的鹿腿,最右边是晒得干透的鱼干。这是萧晨的主意,方便清点数量,鸦青起初不理解,觉得狼不需要这么多规矩,可看着萧晨每天蹲在悬崖边,对着肉干比划“正”字,他也慢慢跟着学,会用爪子把歪了的肉干拨正。
“再晒两天,狍子肉就能收了。”萧晨用爪子点了点最左边的肉,忽然听见河谷里传来幼狼的惊叫。他立刻往崖下看,只见一只黑熊正扒着储存肉的石缝,嘴里叼着块鹿肉,幼狼们围着它龇牙,却不敢真的扑上去。
黑熊是这片林子的老住户,往年这个时候很少下山,大概是今年浆果少,饿极了。鸦青低吼一声,率先往崖下冲,前腿的旧伤在急跑时微微发僵,却没放慢速度。
萧晨没跟他一起扑,熊怕巨响,他转身冲进旁边的灌木丛,叼起块松动的石头,往河谷边的空铁罐砸去——“哐当”一声,巨响惊得黑熊猛地抬头,嘴里的肉掉在地上。
这空铁罐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不过现在确实帮了大忙。
就是现在!萧晨对着鸦青低嗥,自己则往黑熊身后绕。鸦青立刻会意,从正面扑向黑熊的前腿,用獠牙死死咬住它的关节;萧晨趁机从后面窜出,用爪子狠狠拍向黑熊的屁股——不是真要伤它,是要逼它退。
黑熊被前后夹击,又被刚才的巨响吓着,吼了两声,夹着尾巴往山里跑了。幼狼们立刻扑向地上的鹿肉,欢天喜地地叼回岩洞。
鸦青走过来,用鼻子蹭萧晨的侧脸,喉咙里的呜咽带着点惊讶。他大概没明白,一块石头加个铁罐,怎么比獠牙还管用。
“这叫声东击西。”萧晨用人类的思维想着,却只能用尾巴勾住他的腰,往回走。阳光落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在末世学的那点东西,好像也没那么糟——至少能和鸦青一起,护着这群狼。
傍晚分食时,那只曾掉进冰窟的幼狼,把自己分到的鹿肉叼到萧晨面前,用头蹭他的爪子。萧晨把肉推回去,看着它小口啃着,忽然想起人类世界的孩子,也是这样,会把好吃的分给保护自己的人。
鸦青蹲在旁边看着,忽然用爪子扒了块自己的肉,往幼狼面前送。幼狼愣了愣,叼起肉,往鸦青嘴边凑了凑,像是在说“一起吃”。
河谷里的风带着草木香,年轻狼们的嬉闹声、幼狼的啃肉声、远处水流的哗哗声,混在一起,像首热闹的歌。萧晨往鸦青身边靠了靠,左后腿在奔跑后有点发僵,鸦青立刻用身体接住他,让他把重量压在自己身上。
“明天去采点草药吧。”萧晨用鼻尖碰了碰他的前腿,那里的旧伤在急跑后肯定又疼了。他记得有种开蓝花的草,捣成泥敷在伤口上,能消肿。
鸦青没回应,只是低下头,用舌头舔他的耳朵。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缠绕的藤,一头扎在人类的记忆里,一头扎在狼的本能里,却在这片河谷里,长得格外结实。
张姐的观测笔记里,新添了一页:“萧晨展现出‘工具使用’倾向(利用石块与铁罐驱赶黑熊),鸦青对其行为表现出高度配合与信任。双狼互动中,‘非语言默契’占比显著提升,已形成独特的协作模式。”
而河谷的悬崖上,肉干还在风里晃,像串挂在时光里的铃铛。萧晨知道,不管他是人是狼,这里都是他的家。因为有只狼,会在他用石头砸铁罐时,毫不犹豫地冲上去配合;会在他腿僵时,稳稳地接住他的重量;会把每一声低嗥、每一次舔毛,都变成比人类语言更实在的承诺。
夜色漫上来时,两只狼并肩往岩洞走。萧晨的左后腿偶尔趔趄,鸦青的尾巴就勾得更紧些。月光落在他们身上,把皮毛染成银白,像两团被岁月焐热的雪,紧紧挨着,再也分不开。
融雪在河谷里织成细网,水流顺着石缝渗进冻土,把去年的枯草泡得发软。萧晨蹲在崖边的柳树林里,看着新抽的绿芽在风里晃,像串挂在枝头的翡翠。他的左后腿踩在湿润的泥土里,旧伤处传来轻微的痒——是春天在催着新肉长。
“嗷——”
远处传来狼群的嗥叫,是标记领地的信号。鸦青正往崖壁的岩石上蹭脖子,深灰色的鬃毛擦过粗糙的石面,留下带着松脂味的气息。这是狼的规矩,春天领地要重新划,免得被其他狼群抢了猎物。
萧晨走过去,用侧脸贴着同一处岩石,把自己的气味混进去。他的毛比鸦青浅,蹭过的地方留下道淡淡的痕,像给深褐的岩石镶了圈银边。鸦青低下头,用牙齿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喉咙里的呜咽带着点笑——大概是觉得他的气味太浅,得蹭得再用力些。
“今年的边界得往东边扩扩。”萧晨用鼻尖顶了顶他的颈侧,喉咙里的低嗥混着人类的盘算,“那边的山坳里有片苜蓿地,夏天能引来不少野兔。”
鸦青没懂“苜蓿地”是什么,却听懂了他语气里的认真。他往东边的山坳望了望,然后用尾巴勾住萧晨的后腿,往那边走——要去看看才行。
山坳里的雪刚化透,露出底下的黑土,零星有嫩草芽钻出来。萧晨蹲下来,用爪子扒开泥土,露出几颗圆滚滚的根块——是野薯,埋在土里过冬,春天挖出来又面又甜。他叼起一颗,往鸦青嘴边送。
鸦青嗅了嗅,犹豫着咬了小口。面乎乎的甜味在舌尖散开,他眼睛亮了亮,又咬了一大口。萧晨看着他吃得欢,自己也叼起一颗,忽然想起人类世界的烤红薯,暖烘烘的,和此刻嘴里的甜很像。
正吃着,东边的林子里传来窸窣声。两只半大的孤狼从树后探出头,盯着他们脚边的野薯,喉咙里发出试探的低嗥。这是去年被打跑的孤狼群剩下的崽子,大概是饿极了,才敢往这边闯。
鸦青立刻站起,鬃毛竖起来,喉咙里的咆哮像块滚过冻土的石头,又冷又硬。孤狼吓得往后缩了缩,却没跑——它们大概觉得,两只狼未必能打赢它们,而且它们实在是饿极了只能拼一把。
萧晨按住鸦青的前腿,摇了摇头。春天的狼都瘦,没必要为了几块野薯流血。
他叼起两颗最大的野薯,往孤狼面前推了推,然后对着东边的林子低嗥一声——那是“这是我们的地盘,别再过来”的意思。
孤狼愣了愣,叼起野薯,夹着尾巴跑了。鸦青转头看萧晨,眼神里带着点不解。萧晨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旧伤处,喉咙里的呜咽轻轻的——春天的血太金贵,得留着猎更肥的猎物。
鸦青好像懂了,低下头,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耳朵。阳光穿过柳树枝,在他们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把野薯的甜香烘得更浓了。
回到河谷时,年轻狼们正围着一只刚捕到的狍子欢叫。那是今年春天第一只肥狍子,皮毛还带着冬末的厚绒。分食时,鸦青把最嫩的腰窝肉撕下来,往萧晨面前送——那里的肉没筋,最适合他咬。
萧晨没接,用爪子把肉往幼狼堆里推。去年冬天被他护着的那只幼狼已经长开了些,此刻正怯生生地望着肉,尾巴摇得像朵小黄花。他叼起肉,先往萧晨嘴边送了送,又往鸦青嘴边送了送,才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老狼们看着这一幕,低低嗥叫着似在叹息……
暮色漫上来时,萧晨和鸦青趴在崖边的岩石上。河谷里的水流得更欢了,带着新融的雪水,哗哗的唱。
萧晨把下巴搁在鸦青的前腿上,旧伤处的痒渐渐消了。他想起去年,自己还在为走路发僵的腿发愁,而现在,他能跟着鸦青跑遍河谷的每个角落。
鸦青忽然低下头,用鼻子轻轻碰了碰他的左后腿。那里的毛已经长齐,看不出曾经的伤,却藏着他们一起熬过的冬天。
萧晨往他怀里钻了钻,闻着他鬃毛里的松脂香,忽然觉得,春天真好啊——雪化了,草绿了,身边的狼还在,连风里都带着点不用说话的暖。
夜风掠过崖壁,带着新划的领地气味,飘向很远的地方。那气味里,有鸦青的深灰,有萧晨的浅灰,像块被春天泡软的糖,甜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