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逸》柳水晴

7、小□□白

　　子规镇。
　　三月的江南烟雨蒙蒙，子规本来就只是一个江南小镇，这一下更是失去了颜色，仿佛被一袭薄纱蒙了个彻底，只听见底下有滴水的声音。
　　凝集的水珠滴近水洼，清脆明丽；滴到青石板砖上，厚重绵长；滴到青翠的树叶上，又张扬着勃勃生机。大大小小的敲击声细细地织成一片，轻盈地在江南水乡的斜瓦屋檐下绕之不去。
　　好象一下子下了个够，竟在这一天有了太阳，使那木褐色的小镇重新有了金黄的色泽。
　　子规镇上有一条十里闻名的小巷，有的文人墨客这样说：“江北杏花村，江南槐花巷。”此话说得有些过了，但也说出了这条小巷的名气。
　　逸选了这一建巷尾的小店铺的原因是因为清净，逸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皱得紧紧的，每天来槐花巷打酒的人络绎不绝。
　　我知道逸很不喜欢这样喧闹的环境，所以才开了家特别冷门的扇店，力求清净，不被打扰。
　　我看了看挨挨挤挤的人群，不由叹了口气。
　　我和逸努力了三天，一共制作出了三百多把扇子，可是好像也没剩多少了。
　　刚刚开门，原本就很不宽敞的小店就已经被挤得无立足之地，我更是忙得手足无措.
　　“哎呀，老板啊，你这扇子卖多少钱?”
　　“我要四把有没有优惠？”
　　“全包了！”
　　……
　　我手忙脚乱地结账，忙里偷闲的时候忍不住朝逸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低着头再角落里刻着一把扇子，对我的惨状熟视无睹。
　　“老板娘真漂亮啊。”一个满面横肉的男人眯着眼睛看着我，小眼睛里闪着精光。
　　“谢谢。”我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我知道对付这样的人绝对不能不礼貌，否则让他抓到了把柄就更难摆了。
　　一只肥大的手探了过来，我急忙把手往后缩，他眯起眼睛眼露凶光，我暗叫不好。
　　“老板是我。”逸的声音低沉沙哑，顿时把想占便宜的男子吓得一哆嗦，满脸堆笑，一步一步地退出店外。
　　“啊！”旁边的女孩被逸的眼神吓了一跳，惊叫出声，被逸又狠狠白了一眼，马上吓退了第二个客人。
　　我膛目结舌地看着，小心地和他商量：“逸，要不你回里屋刻扇吧。”
　　逸一言不发地回到原来的地方，手里依旧是那枚峨嵋刺。
　　我曾经问他，为什么不用专用的刻刀呢，那样效率不是快得多吗，为什么偏要用这只会伤人的峨嵋刺？
　　逸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说话。
　　难道他还放不下江湖吗？
　　伤己三分，伤人七分。我看到他刻扇的样子，不由想起了这句话。
　　有人想和他搭讪，弄清楚扇子的来源和产地，他抬起头来看着人家，一言不发，许久才指着我说：“问她。”自己低下头去继续雕扇，以致有人问我：“那是不是你们店里聘请的雕扇师傅？”

　　终于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我掩上店门，一下坐在椅子上揉揉发酸的小腿。看到店里的扇子一下卖掉了很大一部分，真是觉得不可思议。扇店不是很冷门的店吗？逸也是看中这一点才开的扇店。
　　“逸，我们的扇子全部都卖出去了，赚了好多银子呢。”
　　逸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逸重重地哼了一声，沉默许久，才闷闷的开口。
　　“刚才你为什么要对那个男人笑？”
　　“啊？”我愣了一下，努力憋着没敢笑出来，逸是在吃醋吗？

　　我一本正经地解释：“开店的最重要的是顾客至上，而且我们也要小心不能落人口实说我们对顾客无礼，要是我推开他，会给店里带来麻烦的，无赖泼皮，我们还是少惹一点好。”
　　逸深深地看我一眼：“其实，你不必这样。”
　　我紧紧地抱住他，突然意识到了他要说什么。我不要他说出来，即使是我一厢情愿，我也想一直把这个梦做下去。
　　“逸，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说那件事好不好，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
　　逸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抱着我。那久违的温暖暖彻心扉。

　　终于等到了一个艳阳天，夏天越来越近了。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过雕花小窗，在地上印下一片精雕细琢的水墨画。
　　又是一天过去了，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却是无比的让人安心，漂泊了那么多年的心，终于又一次定了下来。这样的日子似乎可以这样一直过下去，平淡而甜蜜。逸还是一样不爱说话，可是偶尔也会笑了，当他笑的时候整个世界因此而柔和。他笑的时候，才真正像一个二十多岁的人。
　　逸抬起头，看着我，轻声问道：“累了？”
　　对上他的眸子觉得一股暖流流过心间，我张张嘴，只是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仿佛可以一辈子这样过下去。

　　大概,大概两年了吧.逸说他愿意和我一起隐居山林,远离江湖,听起来好像梦一样的呢.也许,逸自己也很累很累了吧.啊,说到这里,我简直不敢想像逸以前过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我曾经去问过逸,他每次都只是淡淡地说,杀人.他不想让我知道,可是那一定非常可怕,逸常常会做噩梦,可是,他还是什么都不和我说.
　　我知道我帮不了他.
　　呵呵,其实,逸是一个很好的人呢.虽然他经常用很凶的口气和我说话,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的样子,但是,他竟然会害怕他没有办法养活我们,焦虑之下拿出了他的积蓄,在小镇上开了一家扇店!
　　卖扇子也太冷门了吧?我对他说.他瞪我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解释。我担心地帮他画扇面，而他的想法却是用他精湛的刀功去做雕扇！
　　用杀人的刀去雕扇？我实在没有办法想象逸雕扇的样子，不是说不杀人的杀手应该去干杀猪什么的吗？
　　逸听到了以后只是叹了口气，眸子一下就暗了下去。像极了很久以前有些坏孩子说他是杂种的样子。
　　那时的逸总是不争辩，受不了的时候就偷偷地躲在角落里哭，擦掉眼泪以后马上恢复了平常，很要强。
　　逸已经把我忘记了，他丢失了以前的记忆，他说这是成为杀手必须的过程，他的义父会给他们一种很烈的药，喝了以后身体薄弱一点，或是意志不强的人会很痛苦地死去，只有那些耐住了疼痛的人才有机会活下来。如果有人想探究他的过去，那样的药就会反噬，随着记忆恢复，疼痛感越来越强，最后死去。所以或下来的杀手就不会有兴趣再去回想自己的过去，不管遇到谁，都会毫不留情地下手.
　　逸问过我关于林风庄的事情,我根本就不敢回答他,那里对他来说,也许是个像地狱一样的地方.
　　逸仅剩的记忆或许是因为药年久失效了吧。
　　逸已经不记得了,我应该高兴吗?那里有最屈辱的记忆.
　　其实,逸因该恨的人因该是他记忆中的庄主,因为他是凶手!他是凶手!
　　如果不是他假装成老好人骗了逸的父母并把他们杀害,逸怎么会变成杀手!
　　逸的父母是江湖上很有名气的侠客,仗义疏财,扶贫济弱,却不贪求钱财,在江湖上一对德高望重的情侣.
　　我娘因为走投无路想到了去求逸的父母收留我们.
　　那一定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了,没有怨恨,没有哭泣,逸的父母很善良,也很关心我们,他们收留的几十个孩子都那么快乐我们都把他们当成第二个爹娘,而逸,就是兄弟.
　　逸那个只有七岁,虽然不喜欢笑,也不喜欢说话,但是为人很好,一点都没有小少爷的架子
　　我怯怯地靠近他,他也不说话,总有一点自命清高的感觉,在那个时候,我最怕的人一定就是这个小少爷了.
　　可是,我很快发现,逸完全继承了来自父母的善心,不但帮助附近的一些老人孩子,还依靠自己的本事弄到了一些钱,分给困难的人.
　　呵呵,想起来总是让人发笑,逸板着一张脸去送钱的时候,那表情更像讨债的.
　　后来,后来.
　　那个人混了进来,在一天夜里召集了买来的人马,把逸的父母亲人全部杀死了.那时,我才想起来,他做的一切绝非偶然.
　　要不,为什么在那天晚上,所有的酒都被分散到了各处,要不,为什么所有的钱财都已经到了那个人手上,要不,为什么所有的仆人和外来客人都被各种借口转移出去,要不……为什么那么多的火药顷刻爆炸,到处流动的酒引燃了整间屋子!
　　只有逸,他和别的孩子一起在附近的即使上玩耍,躲过了一劫.
　　那场火烧了很多天,把所有的痕迹都销毁了.
　　至于逸零碎记忆中的那个女人,被叫做庄主夫人的人,是我妈妈.

　　逸,我很想告诉你,小西很高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很……高兴.

　　逸最后的记忆是林风庄被灭门了.
　　我不敢告诉他,其实,那只是他的义父的一种手段而已.他的义父,是朝廷上的人,或者说,是反贼,他的目的是把他养的那条狗—林风庄庄主的痕迹彻底湮灭在人世间,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了.
　　逸被他带走了.这是我醒来以后知道的第一个消息.
　　我竟然侥幸活了下来,我想我应该感谢派我到河边起洗衣服的管家.
　　等到快天亮的时候,我吃力地把衣服装进盆子里带回去,看到的是一片燃烧着的废墟,一股烤肉的味道香飘十里.
　　那一瞬间,我突然有种轮回的感觉,当年在逸家发生的事情,终于重复上演在那个千刀万剐的悲剧缔造者身上.
　　我娘也一起死在了火里,我甚至连她的尸骨都没有办法拿到.
　　三天后,当大火终于熄灭的时候,什么都化成了一片飞灰.
　　而我,作为庄主的养女,作为唯一一个幸免者,被各路江湖人士追杀,要我为他还清身上的债务,有的却是浑水摸鱼,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好处.
　　我一直一直逃亡,遇到了不少好人,可是我不敢在他们身边停留,因为我怕会连累他们.
　　还是不行。
　　大概是什么人终于觉得在我身上已经捞不到什么好处，于是就委托了杀手来追杀我，又或者不是，是那一家的主人招惹到了江湖上的什么人，总之，那一天，那一个原本还活生生，生机勃勃的家庭惨遭灭门。
　　在那一天，我看见了逸。
　　他没戴面具，那样嗜血的杀气就那样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我突然觉得好害怕，好像世界上就只剩我一个人。
　　冷面逸，顶级杀手冷面双刃之一。
　　我趁着混乱逃了出来，又或者是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目标，所以没有人理会我。我不知道。
　　我跑了很远，终于找到了一个小破庙，双腿就这样瘫软下来，我用力地哭，一直哭，我整整哭了一夜，没有东西吃，饥寒交迫，也许不是那样，是我不想活下去了吧……
　　我想，我就算死我也要再见逸一面如果，如果能死在他身边那就更好了……
　　于是我低声地祈求，我祈求上天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不计后果地抓住它！
　　应该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祈求，我终于到了逸的身边。
　　逸，我要告诉你，小西一定是为逸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