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骑士》天平之上

2、回响

　　通宵的代价就是饱觉一场后的头痛欲裂。
　　八点四十分闹钟准时响起，伴随着宋远章的歌声而来的，是宋远章的怒吼：“江惟！你把这个闹钟声音换掉！”
　　哟，昨天装模作样假装没脾气的宋远章，终于又吼人了。江惟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深觉还是会发脾气的小团团可爱啊，昨晚干嘛说句话夹枪带棒的，直接发脾气的样子就很好啊。
　　江惟看着宋远章气势汹汹从隔壁冲过来，却一点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连被子都没掀开，侧躺着用手撑着脑袋看小朋友的早晨好戏。
　　“喂，你干嘛这么看我。关闹钟啊，起床回长中吃早餐。”宋远章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磕绊着说完就走。
　　江惟看着这个小机器人气势汹汹的进来，又莫名其妙的走开，觉得他真的是可爱的不行。
　　虽然头有点痛，但是大早上的闹出这么一遭，江惟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就在床上笑。
　　谁说小孩长大了就会变得烦人了，团团这不是两年不见，更加可爱了吗。虽然有些脾气，但是也没有脾气大到他受不了，闹就闹呗。
　　江惟挑了一套黑色衣服，今天要去墓园看杨爷爷，还是得穿得正式些的。不过江惟因着身高腿长，镜子里的那个人有种掩不住的禁欲感，像醇香的巧克力。
　　出门前江惟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宋远章的书桌，跟以前倒是没什么差别，少了个喜羊羊的贴纸，多了两个相框。
　　江惟走过去看，摆在前面的是宋远章和杨爷爷的合照，而被挡在后面的那张，是江惟初二那年生日，宋远章拿相机拍的。
　　心情有些复杂，江惟挑了挑眉，笑着嘟囔：“不是气到把我都拉黑了吗，说回来看你也不要，怎么还偷偷把照片印出来放书桌上啊。”
　　笑着笑着江惟又觉得心疼。连自己都摆出来了，宋远章是不是真的没什么可以惦记的人了。
　　时间是两个多月前了，江惟正在深城的家里复习，他妈妈敲门叫他出去，说宋阿姨来电话了。
　　江惟握着笔的手一顿，宋阿姨怎么会打电话呢，宋远章还没把他拉出黑名单来，这是出了什么事要让宋阿姨打电话。
　　江惟马上把笔停下，去客厅坐到妈咪身边。宋阿姨和王女士通着电话，江惟不好打扰，只能在旁边喝茶，耳朵假装不经意的听到了一些字眼。
　　外公，不懂事，团团，出国……
　　什么东西，江惟越听越迷糊，只能皱着眉灌茶，等着通完电话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好嘞好嘞，我跟江惟说一下吧，你也抽点时间回去陪一下团团，他其实挺懂事的。”江惟看到优雅美丽的王女士叹了一口气，然后把电话挂了。
　　“妈咪，团团做咩啊？杨爷爷怎么了，什么不懂事？”江惟皱了皱眉，刚听得一头雾水的，看着王女士一挂电话就冲上去问。
　　只见王女士深沉的看着自己又叹了口气，斟酌一下开口：“仔啊，你给宋远章打个电话劝劝他吧。你杨爷爷过世了，鹤城没人照顾团团。你宋阿姨想要团团出国，他不愿意，叫他去上海找他爸爸，也不愿意，说什么都要留在鹤城。”
　　江惟一下愣住，杨爷爷走了？团团要一个人留在鹤城？
　　喉咙一下子紧着，江惟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觉得口渴，接连灌了好几口茶，才觉得嘴里没这么干涸。
　　江惟记忆里那个从小给自己调养身体的小老头，那个给自己和宋远章收拾烂摊子的小老头，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可是明明上个星期杨爷爷还跟妈咪通电话，问自己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原来生命真的是这么的突如其来，甚至来不及让江惟反应过来情绪的滋味。
　　“阿姨……现在回鹤城了吗？”江惟恍惚着说。
　　杨爷爷走了江惟都觉得自己心口堵着口气上下不接，那作为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外公走了，团团现在怎么样？母亲有回去陪他吗？会不会害怕？
　　王女士张了张嘴，看着江惟摇了一下头，说道：“你宋阿姨给他打了电话，说是最近比较忙没办法回去陪他，只打了电话安慰，让团团懂事一点……”
　　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哪有不心疼的，王女士心里也不好受，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你试着劝劝他，他外公走了，鹤城这边无依无靠的。还没长大呢再怎么不愿意也还是要去找他妈……”
　　江惟没忍到听妈妈说完这段话，他知道自己这样很无理，但他还是用一种冷静严肃的声音说：“妈咪，我不劝他。”
　　江惟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继续说“宋阿姨两年前嫌团团是累赘，叔叔也差不多。明明是他们感情破裂，着急脱身，却要让团团懂事点，别粘上他们，”江惟说着说着都觉得好笑，“我和他两年没联系了，我不愿意劝他也劝不动他……”
　　气氛很凝重，只有煮来泡茶的热水在沸腾冒泡，江惟很安静的把茶叶放进水中，褐绿色的茶叶在水中膨胀，茶水慢慢变成淡绿。
　　“妈咪，你和爸爸能不能帮我转回长中，爷爷奶奶不是一直想回鹤城吗，我也回去吧。”
　　茶水倒入王女士的茶杯，江惟终于在王女士的视线下说出自己的决定，“长中的艺术生不错，如果不是因为两年前我身体扛不住了，我本来也会在那里读完高中，现在只是拨乱反正”。
　　宋远章不是无依无靠，他是哥哥，他可以是依靠，所以现在就是他回去的时候。
　　意料之外的妈咪并没有过多阻拦。王女士只是很认真的看着他，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江惟喝完一盏茶，抬眸淡淡的看着他，想着如果不同意，他就先斩后奏，没想到只是收到了一句话。
　　“可以。但是宝宝我想要更充足的理由。”
　　“……我想团团了。而且杨爷爷走了，他不去他爸妈那其实才是他们要的‘懂事’吧？我知道宋阿姨他们的想法，要管团团他们两年前就管了，但他们没有。我承认我就是不乐意看到他一个人，我想回去陪他。”眼前茶杯飘出水汽，江惟指尖划了划瓶口，喝下。
　　王女士没有再多的意见，只是看着江惟温柔的笑，点了点头。
　　毫不掩饰的笑意让江惟都能看到王女士翘起的嘴角，一时间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妈咪做局了。
　　“妈你不会就是想要我回去的吧？”江惟不可思议的对着王女士问到。
　　惊疑的语气都把王女士逗笑了，毕竟儿子是个情绪一直冷静稳定的人，偶尔漏出裂缝是很难得的。
　　“那倒没有。我只是很高兴我乖仔可以这么重情义，为了朋友可以选择去做一些决定，这很好。很棒哈小江江。”王女士就这么走过来揉了一下江惟脑袋，拿起手机回了房间。
　　江惟拿着这张照片，突然就很庆幸自己选择了回来，不然他就要失去宋远章了吧。
　　照片能承载回忆，像是压缩的时空门。江惟擦了擦相框上小宋远章的脸，把相框摆回到原来的位置。已经很久了，他也要出门去吃早饭了。
　　宋远章正用茶几支着他的两条大长腿，瘫在沙发里看手机。江惟跟沙发上的人对上视线，确定对方眼底是有点乌青，心想宋远章昨晚是做贼去了吗。
　　“你昨晚干嘛去了不睡觉啊？黑眼圈重的能cos国宝了，能对人家尊敬点吗，无痛coser啊？”
　　“……我昨晚复习太晚了，怎么明天开学你不复习一下吗，一点都不认真。”宋远章噘着嘴，眼睛软软的看着江惟，不像挑衅，像撒娇。
　　江惟都快气笑了，哼笑一声，还复习呢，认床就认床呗，非得死鸭子嘴硬，傻子。不跟他计较。
　　“你床挺大的，我睡不惯。今晚我要睡爷爷房间，你回来睡你的。”江惟手指蜷了蜷，想到昨晚宋远章的回避，还是没有伸手揉他脑袋。
　　“不要。我外公的床是硬床板，你太金贵了睡不来。”宋远章甚至对着江惟无语的瘪了下嘴。
　　江惟心想，有病吧这人，小时候天天在爷爷床上打架，他还被自己打哭了呢，非要闹着自己抱他，那时候怎么不说睡不来了？
　　终究是心疼比脾气要大，江惟叹了口气，说：“那我回去我家睡。”
　　“你家家政不是明天才弄吗？你回去干嘛，迫不及待和灰尘打游戏啊？”宋远章不退不让，委屈巴巴的看他，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江惟觉得有点无语，无奈的说：“别学我说话。那我睡沙发，你回去睡。”有病似的老爱学人说话，几年不见小可爱爆改鹦鹉公主。
　　“哟，现在是夏天你知道吧，在客厅沙发睡觉，你是想喂蚊子吗。”
　　江惟被堵得没办法了，切切实实翻了个白眼。出去住酒店不现实，未成年开酒店要成年人担保，他又担心王女士觉得他们俩不和。
　　“那就一起睡，今天下午我把另一床被子拿过来。”别无他法了，江惟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英勇就义的说。
　　“行，那你别半夜踢我。”宋远章像满足了愿望的小孩，昂首挺胸的往门口走，穿上心爱的鞋子，“出发啦。”
　　肖记的肠粉还是很好吃，不过宋远章说他们家其实换了配方，虽然江惟没吃出来。
　　吃了早餐，江惟先去了花店，打算选束花带过去。
　　杨爷爷喜欢兰草，不爱花，江惟在花店里挑了一圈，最后还是拿了一捧菊。梅兰竹菊四君子，希望爷爷不要怪他吧。
　　直到站在爷爷的前面，江惟才后知后觉一般感到胸口闷疼。和心脏病发作时的感觉不同，那种叫难过的情绪在心间蔓延，像藤蔓勒紧他的四肢。
　　“爷爷，你说不想要这么多人送你，所以我隔了两个月来的。我身体现在还不错，以后也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团团的。抱歉啊爷爷，我这两年都没回来陪您。”江惟断断续续的说，缓缓弯腰给爷爷拜了拜，敬了茶水。
　　静静站立时，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宋远章突然问到：“江惟，两年前你为了手术，不声不响就去了深城。你现在是为什么回来？”
　　宋远章顿了一下，像是喉咙有点紧，江惟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认真的问：“阿姨跟我说，你是在那边生活的不习惯，但你能在那生活两年，又挑在这种时候回来……江惟，你是不是可怜我？觉得我没有人照顾活不下去吗？”
　　宋远章的眼睛红了，就这么倔强的站在外公的墓碑前，倔强的看着面前这个信誓旦旦说会照顾好自己的人。
　　江惟却只是扯过宋远章臂弯的外套穿上，顺带让外套的边边代替自己的手摸了摸他的发丝。
　　江惟瞟了那个傻子一眼，不置可否的说到：“深城太吵了，鹤城比较安逸一点，我喜欢。而且你要不回忆一下，我既不会做饭，又不会陪睡的，我们到底谁照顾谁？”
　　他终于找到机会伸手揉了揉宋远章的头发，温柔看着他的眼睛说：“没人照顾就活不下去的人是我。想这么多还不如抓紧时间回去做饭，我中午不想吃外卖。”
　　宋远章的手以前是很暖和的，很小的时候就是江惟的暖手宝。毕竟作为哥哥的江惟就因为身体原因，不管冬夏手都很凉，没有他不行。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期事多压力太大，昨天宋远章帮他拿行李的时候江惟就发现了，原本暖得发烫的手凉凉的，比自己的都凉。
　　“我的手有点凉，给我暖暖。”江惟伸出手，没有杂质的眼神纯净柔软，鼓励着宋远章把手牵上。
　　墓园的风吹的人冷，大夏天的江惟也没舍得把宋远章的手松开，就这么一直牵着手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