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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杨柳之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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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里接了两次太后仪仗,法源寺也算是熟来生巧。
他们专门辟出一间大殿,把佛诞节那天的花盆都移了进去,林与闻一进来看这花团锦簇着实惊了一下。
袁宇立在太后身侧,对太后低头道,“太后,林与闻到了。”
太后娘娘原本正倚在位置上小憩,听到这话仰起了脸。
上次林与闻就觉得圣上不仅遗传了太后的精致五官,这不怒自威的姿态也有几分相像。
不过太后还是比圣上好相处的,她微微笑起来,“林大人啊,可等到你了。”
林与闻有点尴尬,跪在地上连忙道,“臣去找方丈聊了聊。”
“季卿跟我讲了。”
太后对袁宇比对袁澄的印象好,但谁叫荣嘉公主就喜欢那样好斗好抢的,“这国公夫人和你说的那位陈小姐都在外面等着呢,到底是有什么事情非要把本宫请来。”
林与闻嘴唇缩拢了一下,“是这样太后,如果不把你请来,有些事情可能就永远见不了光了。”
太后深深吸了口气,心里大概有了想法,她看了眼一边侍立的严玉,问,“圣上叫你过来也是知道了的意思?”
严玉低下头,算是默认。
太后抚了下额头边上梳得整齐的头发,“林大人你还真是名不虚传,不过是个妓女的性命,”她看到林与闻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国公夫人如今处于悲痛之中,何必再搅她的伤心事呢。”
“太后娘娘,无论如何,这是两条人命,得有个分辨。”
一阵很长的沉默之后,太后抿了抿嘴唇,“好吧,那你想我帮你做什么呢?”
“臣想当着您的面,审一次国公夫人。”
太后眯起眼,“林大人,你可想清楚了,就算庄俊杰死了,这庄家的爵位却还在,如果没有证据,无端审问国公夫人是什么罪状,你比本宫要清楚吧。”
欸?
他不就是指望着能无端审问一下国公夫人才请太后来的吗?
林与闻无助地看向袁宇,袁宇避开了他的视线。
完了。
林与闻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国公夫人和陈小姐一起进来,给太后请过安后,太后赐座。
她们都坐着,只有林与闻站着。
“国公夫人,我有些话必须得问问你。”
国公夫人平静地看着林与闻。
杨子壬在侧面提起笔来。
“你叫什么名字?”
国公夫人一愣,她好像从没有听人问过这句话,“卢,我姓卢,单字玉。”
“卢夫人,你之前见过杨柳夫人吗?”
卢玉答,“佛诞节那天见过,大人你也在的。”
林与闻转了下头,“卢夫人,太后娘娘在这,就不要再与本官说谎了吧。”
太后看着卢玉,安抚道,“没关系,如果今日审罢他再不放手,本宫有的是办法。”
啊?
林与闻错愕地看着太后,他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吧。
但现下确定了,国公夫人之所以瞒着自己背后一定有太后撑腰,不然也不会这样理直气壮,这些案子要是不是有这些所谓的大人物在背后,可能也不会这样扑朔迷离。
“国公夫人,你直说吧。”
“她着人送信给国公府,我到过她的杨柳小院,见到她,并且给了她三百两银子,”卢玉这话一定是跟太后说过的,因此太后的表情很平常,“但是第二次,我没有再见她了。”
林与闻点点头,“顺天府那边给过本官一些材料,国公府这样的大贵人家,有许多类似的事情对吧?”
“是。”
“尤其还有小庄国公这么一个,”林与闻翻着白眼想了想,“活泼好动的继承人。”
“是。”
“但是国公夫人你之前选择的都是报官,交于官府来解决,”林与闻对杨子壬伸出手,杨子壬立刻起身,将整理出来的几份案卷梗概交给林与闻,“比如这个,说小庄国公酒后砸了人家店铺,被寻仇,还有这个小庄国公调戏良家妇女被对方的丈夫讹上,”林与闻问,“既然这些国公夫人都选择了走顺天府来解决,为什么杨柳夫人的事情选择了私了呢?”
卢玉绷紧了脸。
“这件事发生得太巧合,正巧是庄俊杰与陈家谈婚事的时候,卢氏谨慎些也是对的。”太后先来辩了。
林与闻点头,“但是就说刚刚这件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情,实际上与杨柳夫人的事情性质也差不多吧,为什么这件事就不会让国公夫人觉得会动摇两家婚约呢。”
太后眨眨眼,确实想不出来。
林与闻深呼吸,再次对着卢玉,“卢氏,本官再问你一遍,你和杨柳夫人是否还曾见过面?”
卢玉细瘦的脖颈梗得很直,“我不知道。”
太后这时想劝,“你跟他说实话就好,有本宫呢。”
“太后,卢夫人说的,应当是实话。”
林与闻确认,“杨柳夫人见过卢夫人,但卢夫人却不一定记得她,”他歪着脑袋看卢夫人,“对吗?”
卢夫人闭上眼睛。
“我想她就是因为那次见面,才有了威胁你的把柄对吗?”
陈小姐这时也坐不住了,她压抑着自己,抓紧了自己的衣裙。
“对,杨柳夫人的本意不是为了威胁小庄国公,而是威胁你,国公夫人。”
“所以你才没有像之前一样报官,而是自己去找了她。”
“现在,本官问你,她以什么威胁你?”
林与闻看着卢玉,希望她能说出真相。
但卢玉无法开口,她侧过脸,眼泪已经落下来。
林与闻也知道这件事确实于她是丑事,只能自己来跟太后表明,“太后,你也知道法源寺有一种祈福用的红灯吧,专门用来供养夭折或者未出世的婴孩的。”
太后点点头。
林与闻又道,“刚才,我就是跟方丈把供灯的人的名单要了过来。”
袁宇对太后一点头,去把名单取了过来。
太后开始还不知道该看哪里,等袁宇指给她之后她的手开始打颤,“这,这是……”
“七年前,卢夫人夫人来到法源寺供了一盏灯。”
林与闻缓声道,“当时的庄国公已经去世一年多,请问卢夫人,这盏灯是为谁供的呢?”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了。
但他只能继续说下去,“本官听闻,庄国公去世时候,卢夫人你是有改嫁的想法的,像你们这样的高门贵女,就算差一些,也绝不可能找不到人家,”陈侍郎家都可以夸口为女儿找到更好的人家,那当时的卢家也不会差到哪去,“但你为什么没有这样选择呢?”
“只可能是,”林与闻吸了口气,“你与小庄国公——”
“够了!”太后喝了一声,“林大人,叫你来是查明案件真相的,不是让你在这里挖掘公府隐私的!”
林与闻低下头,握紧拳,“是,太后我也正有此意,案子其实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复杂,杀死小庄国公的人就是杀死杨柳夫人的人。”
“这个很容易判定出来,小庄国公和杨柳夫人皆是中毒而死,且是一样的毒,手法相同。”
“小庄国公不是自杀吗?”太后问。
“太后,这又得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小庄国公他没有自杀的动机。”
“怎么没有,他的婚约达不成,他当然觉得前途无望,就自杀了。”
“太后,如果他真的这么在意这桩婚事,他为什么又要解除婚约,”
林与闻转过头来问卢玉,“除非是卢夫人你替他解除的婚约。”
卢玉的指甲陷进手掌中,从林与闻这个角度,看到她的掌心已经流出了血。
“卢夫人,本官实在不相信你会以不守妇道这样的理由来为国公府退婚,”林与闻坦然道,“所以我从头到尾都觉得这件事一定是有小庄国公主导。”
“不论是死皮赖脸地一定要陈家履行婚约,还是后面受不住传闻压力反而污蔑陈家小姐退婚,我都认为是小庄国公的决定。”
卢玉只是哭。
“你绝不会做这种不体面的事情。”
林与闻直直看着卢玉,“因为我相信,你就是为了体面二字才走到如今的境况。”
卢玉从椅子上滑下来,“太后,是我杀的。”
林与闻摆今天这个局,无非是想卢玉能自己承认下来,但看到卢玉这样绝望,他又觉得心中不忍。
“那个杨柳夫人,和俊杰,都是我杀的。”
她露出释然的笑容,尽管有眼泪不断滑落。
“我真的,守不下去,太后,我太累了。”
太后也默默流下眼泪。
她并非不知道卢玉这日子过得有多苦,她现在也就只有二十四岁,还是盛放的年纪,却老成得像寺中的老尼。
“你是个聪明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
太后问完,卢玉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几次张嘴都停了下来。
“太后,正因为卢夫人是个聪明人,她才会这样做。”
“当她被杨柳夫人第二次讹诈,她就知道这样的女人是个无底洞,她只有杀了对方才会使这件事情平息,”林与闻冷着脸解释,“而当庄俊杰闹得庄陈两家无法收场的时候,她也是非常聪明地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化解所有的矛盾。”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