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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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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像融化的蜂蜜,淌在深棕色的真皮沙发上。宋清绾把自己缩成一团,毯子从肩头滑到腰腹,露出的小臂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偏过头,能看见靳忱搭在沙发边缘的手——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此刻却因为发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唔……”少年忽然低吟一声,眉头拧成个川字,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宋清绾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刚想把他额角滑落的毛巾扶好,手腕就被猛地攥住了。
那力道大得惊人,像被铁钳锁死。她吃了一惊,挣扎的瞬间撞上他骤然睁开的眼——漆黑的瞳孔在昏光里亮得吓人,没有半分刚睡醒的迷蒙,倒像是蛰伏的兽终于盯住了猎物。
“姐姐不要走...”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带着滚烫的热气喷在她手背上,“不要丢下我...”
宋清绾的心跳漏了一拍,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她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拽得更紧,指腹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我没有……只是想帮你盖好毛巾。”
“是吗?”靳忱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他缓缓坐起身,因为动作太急,额头上的毛巾彻底滑落在地。
187cm的身高让他即使坐着,也能轻易形成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宋清绾被迫仰着头,才能看清他泛红的眼角。
他忽然松开她的手腕,转而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腕骨处的红痕——那是刚才被他攥出来的印子。“姐姐好像很怕我。”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轻,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指尖的温度却烫得她皮肤发疼。
宋清绾往后缩了缩,脊背抵住沙发扶手,退无可退。“你发烧了,该好好躺着。”她的声音细若蚊蚋,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他,“张妈说你烧到39度,再折腾会更难受。”
“有姐姐在,就不难受了。”靳忱忽然倾身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能看清彼此睫毛上的水汽。
他身上的薄荷沐浴露味混着退烧药的苦气,像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牢牢罩在中央。“姐姐今天没去成商场,是不是生我气了?”
宋清绾的手指猛地攥紧毯子。她想起刘佳悦早上发来的消息,说新款草莓奶盖买一送一,特意给她留了杯。
可现在那杯奶茶大概早就被喝光了,就像她精心规划的最后一个假期下午,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碾得粉碎。
“没有。”她听见自己说,声音里的委屈连自己都骗不过,“你生病了,我该照顾你。”
“姐姐真好。”靳忱笑的像个人畜无害的少年。可他搭在沙发背上的手却悄悄收紧,指节泛白——他看见她手机屏幕亮着,是那个叫刘佳悦的女生发来的消息,说“明天开学见,给你带了小蛋糕”。
他忽然伸手,指尖擦过她的耳垂,精准地捏住她攥在手心的手机。宋清绾惊呼一声想去抢,却被他轻巧地举过头顶。
167cm的身高在他面前毫无优势,她踮着脚够了两次,睡衣领口下滑,露出的锁骨处又起了层细密的战栗。
“刘佳悦?”靳忱慢悠悠地念出那个名字,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两下,“就是总约你出去的那个室友?”
“还给我!”宋清绾急得眼眶发红,伸手去够他的胳膊,却被他顺势揽住了腰。
他的手掌滚烫,隔着薄薄的丝绸睡衣,热度像岩浆一样渗进她的皮肤里。
她瞬间僵住,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只能任由他把下巴搁在她发顶。
“姐姐好像很喜欢她。”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比喜欢我还喜欢?”
“你在胡说什么!”宋清绾猛地推开他,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是我朋友,你是我弟弟,怎么能比?”
“弟弟?”靳忱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低低地笑了。他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姐姐真的只把我当弟弟吗?”
这声问太轻,像羽毛搔过心尖,却让宋清绾的心脏骤然缩紧。
她想起昨晚日记本上的划痕,想起他攥着日记本时泛白的指节,想起他说“你也考去A大吧”时眼里灼人的光——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像针一样扎进脑海。
“不然呢?”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却在看清他眼底的偏执时败下阵来。
那片漆黑的深渊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占有,有渴望,还有一丝让她心惊胆战的疯狂。
就在这时,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宋清绾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推开他,慌乱地整理着凌乱的睡衣领口。
靳忱却慢悠悠地靠回沙发里,重新拉过毯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时又变回了那副病弱温顺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眼神阴鸷的少年只是她的幻觉。
林慧兰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宋清绾红着脸坐在沙发角落,靳忱则虚弱地躺在另一侧,额头上还带着未退的潮红。“怎么样了?小忱好点没?”
她快步走过来,自然地忽略了女儿不自然的神色,伸手摸了摸靳忱的额头,“还烫着呢,清绾啊,今晚你就辛苦点,多照看着点弟弟。”
“妈,我……”宋清绾想解释,却被靳忱抢了先。
“谢谢妈关心,我好多了。”少年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乖巧懂事,“姐姐照顾我一天了,肯定累坏了。”
他说着,还不忘朝宋清绾投去个“感激”的眼神,长睫毛颤了颤,像只无害的小鹿。
林慧兰立刻眉开眼笑:“还是我们小忱懂事。清绾,你看看你弟弟多心疼你,你以后也少让他操心。”
她说着,又转头对刚走进来的靳世国笑道,“你看这俩孩子,感情多好。”
靳世国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靳忱身上时难得带了点暖意:“明天让张妈给你炖只鸽子补补。”
他从未对宋清绾有过这样的温和,仿佛这个家里,只有靳忱才是他真正的孩子。
宋清绾低下头,盯着自己腕骨上的红痕,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看着靳忱靠在沙发上,对靳世国露出腼腆的笑,看着林慧兰忙前忙后地给他倒水,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夜深后,张妈来收拾客厅,宋清绾趁机想回房,却被靳忱拉住了衣角。“姐姐陪我再坐会儿好不好?”他仰着脸看她,眼睛在昏光里亮晶晶的,“我一个人睡会做噩梦。”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重新坐回沙发角落,看着他重新躺下,把脑袋枕在她腿上。
少年的体重不轻,隔着薄薄的毯子,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小腹,带来一阵阵让她心慌的战栗。
“姐姐,”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你不会真的想考去B市吧?”
宋清绾的身体瞬间僵住。
“那里太远了。”他没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手指轻轻绞着她的衣角,“冬天会下很大的雪,你最怕冷了。而且那里的人说话有口音,你肯定听不懂……”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在细数B市的种种不好,语气里的依赖和委屈恰到好处,可宋清绾却听得后背发凉。
第二天,宋清绾照常去学校,靳忱是下午第二节课去的。
不巧的是她正在操场上看别人打篮球,这一幕刚好被靳忱看到。
他的眼神阴鸷的看着那个打篮球的男生,但发现宋清绾朝自己走来时眼底的阴鸷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尽的温柔。
“姐姐!”
宋清绾一脸担忧的看着他:“好点没有啊?”
靳忱笑了笑:“我好多啦姐姐。”
宋清绾摸了摸他的脑袋:“去上课吧,嗯?”
“都听姐姐的。”
她只是多看了两眼篮球队长扣篮的动作,第二天就听说队长从看台上摔了下来,右腿骨折。
靳忱端着热牛奶走进来她的卧室,校服袖口还沾着草屑,却笑盈盈地说:“姐姐以后想看投篮,我练给你看啊,保证比他准。”
宋清绾看着靳忱校服上的草屑,只以为他是练球时不小心摔的。
宋清绾接过他给的牛奶一饮而尽,杯子很可爱,上面印着草莓熊的图案。
“我困了。”宋清绾把空杯子放到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靳忱应了一声便走了。
半夜的时候宋清绾迷迷糊糊的被渴醒了,她起身想拿昨晚那个水杯去楼下接水,结果那桌子上哪还有水杯的影子?
宋清绾有点懵,水杯怎么凭空消失了?她只能直接去楼下接水,路过靳忱房间时她隐隐约约的听到里面发出了声响,像是在喝水?
她敲了敲门:“靳忱,你还没睡?”
房门很快被打开一条缝,靳忱从里面探出脑袋:“姐姐有事吗?”
宋清绾摇了摇头:“听到你房间有点动静,确认一下你有没有睡。”
靳忱答非所问;“姐姐怎么了?”
“渴了,喝水。”
靳忱点了点头:“姐姐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睡了。”
“好。“
靳忱像是故意一样把门打开然后又关上,宋清绾好像看到他桌子上有一个杯子,上面印着草莓熊。
第二天清晨,宋清绾是被张妈叫醒的。楼下传来碗筷碰撞的声响,她揉着发沉的太阳穴走出房间,正撞见靳忱从对面的卧室出来。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很有精神。
“姐姐早。”他笑着朝她挥手,左边嘴角的梨涡浅浅地陷进去,“一起下去吧,我让张妈做了你喜欢的南瓜粥。”
宋清绾的心跳莫名一紧,点了点头没说话。
下楼时,林慧兰正坐在餐桌旁涂口红,看到他们下来,抬了抬下巴:“快吃早饭,等会儿让司机送你们去学校。”
靳世国坐在主位看报纸,头也没抬地说:“小忱身体刚好,今天别上体育课了,我已经跟你们老师说过了。”
“谢谢爸。”靳忱乖巧地应着,拉开宋清绾旁边的椅子坐下,自然而然地把她的书包往自己那边挪了挪,“姐姐的书包我来背。”
宋清绾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粥碗里的南瓜粒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发顶,带着一种粘稠的、让她窒息的温度。
早餐在诡异的安静中结束。司机已经把车停在门口,靳忱拎着两个书包率先走出去,拉开副驾驶的门对她笑:“姐姐坐前面。”
宋清绾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她需要一点距离,一点能让自己呼吸的空间。
靳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没说什么,自己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缓缓驶出靳家大宅,宋清绾看着窗外倒退的梧桐树,忽然觉得眼睛发涩。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她的同桌倪芊芊发来的消息:“校门口等你,给你带了抹茶蛋糕!”
她刚想回复,前排忽然传来靳忱的声音,带着笑意对司机说:“李叔,麻烦在校门口的奶茶店停一下,我想给姐姐买杯草莓奶盖。”
宋清绾的手指顿住了。
她抬起头,透过车内的后视镜,对上了靳忱的眼睛。他正看着她,嘴角挂着温顺的笑,眼底却漆黑一片,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车子稳稳地停在奶茶店门口,靳忱推开车门走了下去。阳光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镀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干净又美好。
可宋清绾却觉得,那阳光根本照不进他心里的阴暗角落。
靳忱拿着两杯草莓奶盖上了车,一人一杯,她的那杯还被插好了吸管。
宋清绾接过:“谢谢。”
“都是一家人,姐姐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宋清绾却听着他说的“一家人”出了神。“一家人”吗?她好像融入不去他口中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