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雨夜 ...
-
从书房出来后，宋清绾回房时脚步都有些虚浮。靳世国的话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上，离靳忱远点，这五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比登天还难。
她刚关上门，门外就传来客厅里隐约的争执声，是林慧兰和靳世国，大概是在为今晚仓库的事吵。
后半夜的风总带着些凉意，从卧室窗缝里钻进来，拂过宋清绾手腕上未消的红痕，激起一阵细碎的战栗。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睁眼是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闭眼就是仓库里昏黄摇晃的灯泡，还有靳忱额角淌着血、眼神淬冰的模样，连带着手腕被绳子勒紧的钝痛，都清晰得像是还在蔓延。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拉开一丝缝隙。夜色浓稠如墨，楼下的路灯亮着微弱的光，将树影拉得歪歪扭扭，落在地面上像张纠缠的网。
不知为何，心底总萦绕着一股莫名的不安，像是有双眼睛藏在暗处，正死死盯着她的方向，那目光带着黏腻的灼热，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这种感觉并非第一次出现。从仓库回来的路上，她就隐约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后视镜里偶尔闪过模糊的黑影，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方才在书房听靳世国训话时，她余光瞥见走廊拐角似乎有动静，可转头看去，又只剩空荡荡的墙面，是老鼠吗？但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陌生气息，提醒她那不是幻觉。
是苏宁的人还没走？还是另有其人？他们能进来？宋清绾攥紧了窗帘边角，指尖泛白。经历过今晚的绑架，她本就紧绷的神经愈发脆弱，哪怕只是一点细微的异常，都能让她心跳加速。
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手机早就被靳忱收走了——说是怕她受惊吓乱按，实则不过是又一种隐晦的掌控，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一点点剥夺她对外联系的可能。
卧室门忽然被轻轻敲响，她吓了一跳，转身时撞在窗台上，后腰传来一阵钝痛。“清绾？”是母亲林慧兰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你睡了吗？”
宋清绾定了定神，走过去打开门。林慧兰站在门口，眼眶泛红，头发也有些凌乱，显然是刚哭过。“妈？”她轻声唤道，心里隐隐有了预感——多半是和靳世国吵架了。
果然，林慧兰走进房间，反手关上房门，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委屈和愤怒：“你爸太过分了！怎么能把所有错都怪在你身上？这次的事明明是那个叫苏宁的女生搞鬼，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就是偏心靳忱，连带着沈若棠那边也想让你迁就！”
宋清绾没说话，只是拉着母亲坐在床边。她太清楚这个家的模样了，靳世国向来重利，靳忱是他唯一的继承人，自然事事都护着，而她和母亲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外人，受点委屈本就是常态。
从前她还会偷偷难过，可日子久了，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满心的麻木。
“还有阿忱，”林慧兰叹了口气，语气复杂，“我知道他对你好，可这次的事也太冲动了，居然让你去那种地方冒险！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会儿抱怨靳世国不公，一会儿担忧靳忱的安危，一会儿又数落宋清绾不懂事，没好好劝着靳忱，却从头到尾没问过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害怕。
宋清绾安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痕。她早已习惯了母亲的偏心，也习惯了在这样的抱怨里沉默。
只是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又冒了出来，甚至比刚才更清晰了些，仿佛那双眼睛已经穿透了墙壁，落在她身上的每一处角落。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剧烈的争吵声，是靳世国的声音，带着怒火，隐约能听清“胡闹”“联姻”“靳家颜面”之类的字眼，紧接着就是东西摔碎的声响，刺耳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林慧兰的脸色瞬间变了，猛地站起身：“肯定是你爸还在气头上，我得下去看看，别让他气坏了身子。”
她说着就快步走了出去，关门时的力道有些重，震得墙面都微微发颤。宋清绾独自坐在床边，楼下的争吵声越来越清晰，夹杂着林慧兰的辩解和靳世国的怒斥，像无数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股被窥视的感觉愈发强烈，她再也待不住了，起身走到阳台，想透透气缓解一下紧绷的神经。
阳台的门是推拉式的，她轻轻推开，晚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泥土气息——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她靠在冰冷的栏杆上，低头看着楼下的景象，争吵声从一楼的客厅传来，透过窗户飘进耳朵里，让人烦躁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豆大的雨点忽然从云层里落下，砸在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快就连成了线，密密麻麻地倾泻而下。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角，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可心底的不安却丝毫未减，反而愈发浓烈。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对面的楼栋，那里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灯。可就在目光扫过楼下的绿化带时，她的呼吸猛地顿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绿化带旁的路灯坏了，只有旁边一盏应急灯亮着微弱的光，昏暗中，能清晰地看到两道纠缠的身影。其中一道身影格外高大，穿着黑色的连帽衫，身形轮廓熟悉得让她心惊——是靳忱。
他正单手掐着一个男人的脖子，将人按在树干上。那男人身材瘦小，双手拼命地抓着靳忱的手腕，脸涨得通红，嘴角溢出白色的泡沫，显然已经快要窒息。
雨水顺着靳忱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打湿了他的衣服，头发贴在额前，露出的眉眼间没有丝毫平日的温顺，只剩下刺骨的阴鸷和疯狂，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宋清绾的心脏狂跳不止，下意识想躲起来，可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她眼睁睁看着靳忱微微俯身，凑近那个男人，声音隔着雨幕传来，不高，却像淬了冰，带着令人胆寒的狠戾，他凑到那人耳朵旁低声道：“我说过，她是我的。”
雨水越下越大，打在树叶上发出哗哗的声响，却盖不住他接下来的话。“你的眼睛，不配看她。”
那语气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波澜，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恐惧。宋清绾浑身发抖，指尖死死抓住阳台栏杆，冰凉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靳忱，褪去了所有温顺的伪装，将心底的阴鸷和偏执赤裸裸地暴露在夜色里，那眼神里的杀意，让她浑身都泛起寒意。
她终于明白，之前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不是错觉。这个男人，多半是一直在偷偷跟踪她，甚至偷拍她——就像从前那些试图接近她的人一样，都成了靳忱眼中的“威胁”。
而今晚，靳忱显然是发现了他，用最极端、最残忍的方式，清理着这所谓的“障碍”。
那个被掐着脖子的男人挣扎得越来越微弱，双腿渐渐失去力气，垂了下去。
靳忱的力道却丝毫未减，眼神依旧冰冷，仿佛掐着的不是一条人命，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雨水冲刷着他的脸，让他眼底的疯狂愈发清晰，那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
宋清绾吓得浑身发软，转身就想跑回房间，可慌乱中不小心撞到了阳台的推拉门，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声音在雨夜中不算大，却足以引起靳忱的注意。
他猛地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阳台的方向。隔着密集的雨幕，宋清绾能清晰地对上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眼底的阴鸷似乎凝固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像是没料到会被她撞见。可那错愕只持续了一秒，很快就被更深沉的情绪取代，说不清是审视，还是别的什么，只让她觉得后背发凉，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宋清绾再也忍不住，猛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反手关上阳台门，甚至下意识地锁了起来。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刚才那一幕，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靳忱掐着男人脖子的模样，他眼底的阴鸷和疯狂，还有那句冰冷刺骨的话，都让她陷入了极致的恐惧之中。
她一直知道靳忱偏执，知道他占有欲强，却从未想过，他会狠到这种地步，为了所谓的“保护”，为了将她牢牢锁在身边，竟然能毫不犹豫地对别人下死手。
原来那些温顺乖巧，那些依赖示弱，全都是他精心编织的伪装。他就像一头藏在温顺皮囊下的野兽，平日里收敛着獠牙，可一旦有人触碰他的底线，一旦察觉到她有逃离的可能，就会立刻撕破伪装，露出最残忍的本性。
楼下的争吵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窗外哗哗的雨声，还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宋清绾缓缓滑坐在地，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泪水无声地涌出，浸湿了衣袖，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阳台门外，雨还在下着。靳忱站在原地，看着宋清绾跑回房间的背影，掐着男人脖子的手缓缓松开。
那男人顺着树干滑落在地，蜷缩着身子剧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捡回了一条命。
靳忱低头看着他，眼底的阴鸷未散，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踢了踢那男人的腿，声音依旧冰冷：“滚。”
那男人连滚带爬地从绿化带里跑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
靳忱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全身，连带着额前的碎发都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他抬头看向宋清绾房间的阳台，那里的灯亮着，却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被撞破的审视，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更多的却是偏执的笃定——她看见了，又怎么样？她终究还是逃不掉。
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尖划过下颌，那里还残留着雨水的冰凉。转身时，他的目光扫过宋清绾房间的窗户，像是要穿透玻璃，落在那个蜷缩在房间里的身影上。
“姐姐，”他低声呢喃，声音被雨水吞没，带着病态的温柔，“你只能是我的。”
说完，他转身走进雨幕，黑色的身影很快就融入夜色里，只留下满地的雨水，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危险气息。
房间里，宋清绾还在发抖。她不知道靳忱有没有离开，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她只知道，从撞见那一幕开始，她心底最后一点对“温顺弟弟”的幻想，彻底破灭了。眼前的靳忱，是披着羊皮的狼，是将她牢牢缠住的藤蔓，带着致命的危险，却又让她无处可逃。
楼下忽然传来开门的声响，紧接着是脚步声慢慢靠近楼梯。宋清绾的心猛地一紧，是靳忱回来了？她下意识地往床角缩了缩，双手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脚步声在她的房门外停了下来，没有敲门，也没有离开。宋清绾能清晰地听到门外传来的轻微呼吸声，那呼吸声带着雨水的湿意，熟悉得让她恐惧。
他就在外面，像诱饵般引诱着她开门，然后亲自把他放进来。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雨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