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枝缠》冬惜予

10、重拾梦想

　　宋清绾坐在书桌前，指尖悬在志愿填报系统的确认键上，迟迟没有落下。
　　屏幕上“A大”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发涩。抽屉深处，那封印着B大校徽的通知书还在安静躺着，纸页边缘被她反复摩挲得发皱，像她此刻拧成一团的心。

　　楼下传来靳忱的脚步声，轻快得不合时宜。宋清绾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门被推开时，她正假装整理桌上的习题册，指腹蹭过纸页上模糊的墨点——那是倪芊芊提起靳忱时，她笔尖失控洇出的痕迹。

　　“姐姐在忙？”靳忱倚在门框上，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他手里拿着已经拔了叶子的草莓，颗颗饱满红亮。

　　宋清绾没回头，声音闷在喉咙里：“嗯，看看专业介绍。”

　　脚步声停在她身后。少年俯身时，薄荷味的气息漫过来，混着草莓的甜香，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动作亲昵得像只黏人的猫：“看的哪所？”

　　宋清绾的手指猛地攥紧笔杆，木质笔身硌得掌心生疼。“A大……”几个字出口，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头顶的呼吸顿了顿，随即传来低低的笑，震得她头皮发麻。“A大很好，”靳忱的指尖顺着她的发丝滑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我查过了，A大的学校有很厉害的舞蹈老师。”

　　他连这个都知道，自己学舞蹈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宋清绾的后背瞬间窜起寒意，像是被毒蛇盯上的兔子。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盛着细碎的光，看起来温顺又无害，可深处藏着的偏执，比那晚掐着她手腕时更甚。

　　“我……随便看看。”她别过脸，不敢再看。

　　靳忱却不放过她，手指转而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迫使她转过头来。
　　“姐姐喜欢就好，”他笑得眉眼弯弯，指尖摩挲着她的下颌线，“以后我放学了，可以常去A大找你。我打听了，离学校不怎么远，打车半小时就能到。”

　　宋清绾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原来他早就算好了，从她说出“留下来陪你”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了真正意义上的距离。

　　“草莓很新鲜，”靳忱松开手，将果盘放在桌上，叉起一颗递到她嘴边，“尝尝？张妈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甜得很。”

　　鲜红的草莓在眼前晃悠，汁水欲滴，表皮还带着未散的凉意。宋清绾下意识偏头躲开，却被他捏住脸颊，强迫着张开了嘴。
　　冰凉的果肉滑进喉咙，甜得发腻，却压不住心底泛上来的苦涩。

　　“甜吗？”靳忱盯着她的嘴唇，眼神暗了暗。

　　宋清绾嚼着果肉，没说话。他却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自顾自地笑起来，拿起另一颗草莓，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果汁沾在唇角，被他用舌尖卷去，动作带着少年人不该有的蛊惑。

　　“对了姐姐，”他忽然说，“爸妈下周回来，知道你报了A大，一定会很高兴的。”

　　宋清绾的心沉了沉。林慧兰和靳世国对她向来淡淡的，唯一的关心，不过是她有没有“安分守己”。
　　他们更在意靳忱，这个高二在读、却已经显露出学霸潜质的儿子，比她这个即将离家的亲生女儿更受重视。

　　果然，靳世国和林慧兰回来那天，客厅里的气氛异常热烈。
　　林慧兰穿着香奈儿的套装，指甲涂着正红色的甲油，拉着靳忱的手嘘寒问暖，眼角的笑纹里全是对这个“金贵儿子”的讨好。

　　“小忱最近学习累不累？”她捏了捏靳忱的胳膊，语气亲昵，“高二关键期，可别松懈，缺什么补品跟妈说。”

　　靳忱笑着摇头，顺势靠在林慧兰肩上，姿态像个撒娇的孩子：“妈放心，我有数的。倒是姐姐，去了A大要照顾好自己，周末我可以去看她。”

　　林慧兰这才看向站在角落的宋清绾，眼神里没什么温度：“清绾懂事了，知道让选A大，离家近，互相有个照应。”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警告，“不像有些人，翅膀硬了就想往外飞，不知好歹。”

　　宋清绾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她知道母亲在说谁，那个曾经想考去南方的堂姐，被林慧兰指着鼻子骂了半个月“白眼狼”。
　　在母亲眼里，女孩子的价值，从来都系在“家”这个字上，尤其是靳家这样有钱的家。

　　靳世国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说：“清绾报A大是对的。小忱还在念高中，你在近处，也能多照看他些。”
　　他看向靳忱，眼神里带着纵容，“周末没事就去A大找你姐姐，别总闷在家里。”

　　“知道了爸。”靳忱笑得乖巧，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得意，像只偷到糖的狐狸。

　　宋清绾攥紧了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没人问她愿不愿意，没人在意她曾经为了B大熬了多少个夜晚。在这个家里，她的意愿从来都不重要。

　　晚饭时，靳忱不停地给她夹菜，碗里堆得像座小山。“姐姐多吃点，”他笑得温柔，“上了大学要军训，得把身体养得壮壮的。”

　　林慧兰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小忱懂事，知道心疼姐姐。”

　　宋清绾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味同嚼蜡。她能感觉到靳忱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她牢牢罩住。
　　饭桌上的灯光暖黄，映着每个人的笑脸，只有她觉得浑身发冷。

　　吃完晚饭，宋清绾想回房间，却被靳忱拉住了手腕。“姐姐，陪我去花园走走吧？”他的手指滚烫，攥得很紧。

　　花园里种着大片的玫瑰，是靳世国特意请人打理的。夜晚的风带着花香，却吹不散宋清绾心头的窒息。靳忱牵着她的手，沿着石板路慢慢走，谁都没说话。

　　走到玫瑰丛边时，靳忱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月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眼神里的温顺消失了，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偏执。

　　“姐姐，”他低声说，“你不会后悔吧？”

　　宋清绾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少年的五官精致得像画，可那双眼睛里的疯狂，让她不寒而栗。“不后悔。”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风。

　　靳忱笑了，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冰凉。“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他低下头，鼻尖蹭过她的额头，动作亲昵得像情侣，“以后我们还是能天天见面，好不好？”

　　天天见面……宋清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她想推开他，却被他死死抱住。
　　少年的怀抱很用力，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放开我……”她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

　　“不放，”靳忱埋在她颈窝，呼吸灼热，“姐姐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他的牙齿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带着惩罚的意味，“要是姐姐在大学里认识了新朋友，忘了我……”

　　他没说下去，但宋清绾能感觉到他手臂上骤然收紧的力道，像那晚勒着她脖颈时一样，让她恐惧得浑身发抖。

　　“我不会忘……”她终于妥协，声音里满是绝望。

　　靳忱这才松开她，却依旧牵着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手腕上那圈淡淡的红痕——那是他发烧时攥出来的印子，像个丑陋的烙印，时刻提醒着她的“归属”。

　　“回家吧，姐姐。”他笑得像个没事人，拉着她往别墅走。

　　宋清绾被他牵着，一步步走在月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纠缠不清的锁链。
　　她看着花园里盛放的玫瑰，忽然觉得那些带刺的花朵，像极了靳忱——美丽，诱人，却能轻易将人刺得遍体鳞伤。

　　开学前几天，倪芊芊约宋清绾出来逛街。咖啡馆里，女孩兴奋地聊着A大的社团，眼睛亮晶晶的：“清绾，真羡慕你能去A大！我爸非让我报本地的师范，说女孩子当老师安稳。”
　　她凑近宋清绾，语气带着惋惜，“本来还想跟你一起，说不定能在A大偶遇靳忱呢，他那么聪明，以后肯定也能考去A大。”

　　宋清绾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没说话。

　　倪芊芊没察觉她的冷淡，自顾自地说：“不过他现在高二就那么厉害，听说竞赛奖拿了一堆，估计到时候是保送吧？你跟他住在一起，知道他喜欢什么吗？等他也去了A大，我好准备礼物。”

　　宋清绾的手指顿了顿。她想起靳忱藏在枕头下的那把小刀，想起他盯着她时阴鸷的眼神，想起他掐着她手腕说“你是我的”时的疯狂。这些，她能告诉倪芊芊吗？

　　“不知道。”她低声说，“他很少跟我说这些。”

　　倪芊芊撇撇嘴，显然不信：“你就别骗我了。对了，开学那天你家司机送你吗？能不能捎我一段？我想去A大逛逛，也算圆个梦。”

　　宋清绾刚想拒绝，手机忽然响了，是靳忱打来的。她看了一眼倪芊芊，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姐姐在哪？”靳忱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不耐烦。

　　“跟同学在外面。”

　　“哪个同学？男的女的？”

　　“……倪芊芊，女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低低的笑：“让她听电话。”

　　宋清绾愣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给了倪芊芊：“靳忱找你。”

　　倪芊芊的脸瞬间红了，接电话时声音都在发颤：“喂，靳忱同学……”

　　不知道靳忱说了些什么，倪芊芊的表情从兴奋变成了尴尬，最后喏喏地说了句“知道了”，就把手机还给了宋清绾。

　　“他说……他开学那天会让司机送你，顺便载我去A大门口，不用麻烦你特意捎了。”倪芊芊的语气有些失落。

　　宋清绾握着手机，指腹冰凉。她仿佛能想象出靳忱在电话那头的表情，一定是笑着的，眼底却藏着冰冷的警告。

　　挂了电话，宋清绾没了逛街的兴致，匆匆跟倪芊芊告别。走出咖啡馆，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回到家时，靳忱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双头的小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看到她回来，他抬了抬眼皮，嘴角勾起一抹笑：“姐姐回来了。”

　　宋清绾点点头，想回房间，却被他叫住了。

　　“跟倪芊芊聊什么了？”他慢悠悠地问，手指在刀刃上轻轻划过。

　　“没什么……就聊开学的事。”

　　“她想让你捎她去A大？”

　　宋清绾的心脏猛地一跳，点了点头:“只是去逛逛。”

　　靳忱笑了，把军刀合上，揣回口袋里。“姐姐好像忘了，”他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我说过，不准你跟她走太近。”

　　“她只是我的同学……”

　　“同学？”靳忱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冰冷，“她看我的眼神，你当我瞎吗？”
　　他的指尖用力，捏得宋清绾疼得皱起眉，“姐姐是我的，谁也别想打你的主意，更别想通过你接近我。”

　　宋清绾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她知道，反驳只会让他更生气。

　　“以后离她远点。”靳忱松开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开学那天，我让司机送你，我跟你们一起去，正好看看A大的环境。”

　　宋清绾低下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好。”

　　靳忱这才满意地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又恢复了往常的温顺：“姐姐真乖。”

　　他转身去厨房倒水，留下宋清绾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心里一片荒芜。

　　开学前一夜，宋清绾收拾行李时，翻出了一本旧诗集。那是她初中时买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愿我们都能永远超自己想的地方奔跑。”字迹稚嫩，却带着当时的憧憬。

　　她摩挲着那行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她打开衣柜，拿出了行李箱最底下的那一件舞蹈服他。
　　那是他爸爸给他买的，自从爸爸走后，她再也没学过舞，爸爸算是唯一支持她的人。

　　“爸爸……你一定还支持我对么……”她抚摸着那件舞蹈服。

　　还有一个月，她就要去A大报到了。那个靳忱为她选的学校，那个他随时能找到的地方。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但她清楚地知道，从她删掉B大名字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经被靳忱牢牢攥在了手里，再也逃不掉了。

　　夜深了，宋清绾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轻微响动，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