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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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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郴平时并不会觉得一大早起床有什么不好,但这几天短暂的假期将他日复一日积累的疲劳冲刷了干净,暂时忘了工作的水深火热。
以致于被他那糟心爷爷从床上拍起来时,恨不得用他那糟心的头发将屋顶拍飞。
“乖孙啊。”
徐郴爷爷拉开房门神秘兮兮的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礼品盒,礼盒的包装看不太清,像是一个老品牌的保健品。
“今天爷爷不拉你去给我老朋友们义诊了,我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
他亲爱的爷爷徐连同志故作神秘地将手抵在徐郴耳边,狐狸眼微微眯起。
那眼神难以用语言描述,似计划得逞的快意又似贩卖孙子的心虚,再加上他在徐郴上小学时粗心地差点把徐郴丢掉,徐郴很难不怀疑他又要做什么六亲不认的壮举。
嗯……其实他这爷爷并不显老,如今也才两百来岁,这个年纪连别人一个零头都不到,看起来就是个大学生,不会养孙子也情有可原。
所以徐郴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让一个捡来的孩子叫他爷爷 。
以后万一被蛇妖抓走了是要他去救吗?
“多久回来?”徐郴一边收拾一边问道。
“哎呀这可说不准,我们现在开车去都要晚上才到呢”
“……”
这老爷子真是越来越讨人嫌了,真不知道那些春心萌动的女孩子们喜欢他什么,喜欢他骚话多还是喜欢他穷地叮当响啊?
徐郴边换衣服边跟着他爷爷,淡淡往前一瞥,他爷爷把长发利落地扎在脑后,费劲得向车上搬去。
徐郴心想:如果在我两周假期结束后还不回来,我非要一把火把这便宜爷爷的行李全烧了。
徐郴迎着隔壁老妖不舍的目光将自己珍藏的字画整理好装进后备箱,踏上副驾驶,关上车门,系上安全带。
这一老一小两人便告别邻里,踏上了几个小时的旅途。
正值七月,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像是把人扔进油锅煎炸搅匀。
嫩草露珠与携着麦香的清润之风徐徐地洗涤着他的思绪,他闭上眼睛背靠车座静静感受了良久。
呼吸声渐渐平稳下去,仔细看去,原来是被春天的鑫和裹挟着带进了梦乡。
“乖孙,等下到了记得问好,不要一问三不知,知道吗?”
徐连没有听见回答,又重复了一遍。
还是没听见。
他无奈地向右一瞥。
他那孙子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大学生模样,头微微往后仰,他整个人都有些淡,无论是性情还是样貌,远山烟黛一般缥缈无依,温和的日光温柔抚摸着他的脸庞,将额前的碎发染成了金色,眉目如画,是万里无一独特的好相貌,就是嘴巴毒了点。
他伸手过去轻轻捏了捏那被太阳滋润的清丽脸庞,不见回应,再捏,满意地得到了身旁人蹙起的眉。
在车上徐郴帮他爷爷接过好几个电话,全是一个人打来的,备注是“猪头。”
徐郴:“……”
猪妖吗?挺少见。
徐郴默默将手机放回爷爷口袋,心想如何才能适应看见一只猪妖变回原形蹲在沙发里的辣眼场面。
就这样想了一路,下午四点,爷孙俩终于到了所谓的”猪头“的家。
这地方有些偏僻,要骑十几分钟才能到镇上,前方那个别墅就是目的地。
这栋别墅周围有规律地栽着青翠挺拔的绿竹,整栋别墅在绿竹中若隐若现,端的是一个世外高人渺然尘世的意味。
徐郴想:这俩猪妖挺享受,隐居还佩个大别墅。
直到一位面容端正俊朗的人物从别墅中走出,他的想法才逐渐消解。
徐郴跟在爷爷身后,低头盯着鞋尖,听着两个老人久别重逢后的珍重。
他很喜欢听这些,这是短暂而美丽的温情,是人世间最好的珍馐。
就这样,这俩人在大门前说了十几分钟。
在他们的谈话中,徐郴知道这半大老人是个收藏家,与他俩不同的是,这老人比自己爷爷大得多了,虽然外貌看不出来年纪,但已经一千六百多岁了,还有个孙子,亲孙子,跟徐郴一般大,叫温书,被招呼今晚回来。
徐郴想到自己爷爷仗着关系生生抬高了几个辈分,比他大点的都得叫他舅舅,不住有点羡慕。
时间悄然流逝,徐郴默默跟着徐连和温老,边走边想爷爷给温老的备注,想要告发爷爷的欲望愈发强烈。
从那两人的视角来看却不是这样,他本就长得安静乖巧,那恭谨乖巧一句话不说的样子更让那温老不住看了好几眼。
于是,温老实在忍不住了,开口关心地询问徐郴饿了吗困了吗,言语间尽显关心,似对徐郴喜爱的很。
于是自然而然地谈论起了自己的孙子。
“我给我那孙子起名温书就是想让他好好读书修习,他倒好,偏偏跟我反着干!一天到晚到处尽去惹事打架,长得跟头牛似的,现在还去什么乐队放荡”
他恨铁不成钢地继续说道:“你说说,大连,他对得起我辛苦给他取的名字吗?!听你说你孙子是医生啊,医生多好啊……”
呵……医生好……
徐郴在旁边很没存在感地摇了摇头。
徐连一边不住地安慰起自己的老朋友,一边不断地给徐郴使脸色让他别作。
他一向了解他这孙子,看起来不爱说话,但其实心里早就叽里呱啦吐槽了一大堆了,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他咬咬牙,竟也开始贬低自己的孙子,将徐郴的缺点调和均匀,一滴一滴地往温老心坎上滴。
“……”
徐郴百无聊赖地听着,突然想起在疾驰的路上好像瞥见一间字画店,离别墅也不远,行人来来往往,似乎很受欢迎。
他从小到大的爱好屈指可数,在爷爷的有意熏陶下,也练得一手好字,他逛过的字画店数不胜数,无论如何,总得尝尝咸淡。
一不做二不休,他跟两位爷爷打过招呼,便骑车拐弯驶向目的地。
接近五点,日落西斜。
徐郴把车开到停车位,拉开车门钻了出去,沿着字画店小路指引,很轻松地找到了门口。
路上隐隐飘荡着丝丝缕缕的清香,似庙堂中燃烧的古香却又夹杂着晨雾的芬芳,很好闻,路上不少有趣的人和妖讨论着墙上的字画,赞不绝口。
徐郴抬脚跨了进去,那香味显然更加浓稠,似乎想要把人灌醉。
徐郴微微睁大双眼扫视着整个字画店的胸腔,这间字画点比他想象的要大。
从室内的精致装潢和整体布局来讲,店主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每个角落都渗透着店主的财大气粗。
徐郴放轻脚步融入观赏字画的行列,有时见到喜欢的字画,便会稍稍停留,神情专注,渐渐在脑中勾勒出字画的轮廓,想象这位书画大家创作时的心境。
不知不觉走到了堂中央,前方竟然矗立着一道人影。
似乎比徐郴还高四分之三个头,却并不壮实,头发漆黑,修剪得很齐整,背对着他,正专心地看着一幅画,瞧不清相貌,但光从玉立挺拔的身姿上看,怎么也难看不到哪去。
他好奇地挪动步子走到那人身后差不多五步远处,头连着身子往左偏,顺着这人的视线望去,虽然只看到一角,表情却一言难尽。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辣眼睛的奇景,那只是一幅人物画像,但粗糙的线条和拙劣的技巧实在跟周围格格不入。
但从中却可以看出画者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每一笔都极为用力——将一张优秀的画纸明明白白地玷污了。
徐郴想:“店主实在有一双鉴宝眼,能从万千画作中挑出这么特立独行的一张,还挂在正中央。”
为了让双眼不虚此行,他实在想知道这幅画到底丑成什么样。
于是他又加大幅度地往左偏去,动静其实挺大,但前面那人像没听到似的,还在一动不动地仰头凝视前方。
从看到那幅画的全貌开始,徐郴就没由来地心里一紧,原因无他,这画中人竟是无面的!
这画中人身着青衣,古装打扮,身姿在潦草的线条下显得十分怪异,就这样静静矗立在画中。
徐郴总感觉他在紧紧盯着自己,画布四周只有缭乱的几笔,像是人随意添上去的,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徐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在他被这幅画拉入思想泥沼时,身前的大哥终于动了,不对,这大哥是敌是友还不清楚,虽然都知道法律的规矩,但总有些脑子透风的人与法律硬碰硬,况且小说中的冷面杀手不都是这样吗?
徐郴心跳如雷。
思考间,前面的这位大哥完全转过身来,徐郴看到那张脸时,呼吸一窒。
讲真,徐郴很少夸赞除自己以外人的外貌,从小到大夸他外貌的人数不胜数,但此时他是切切实实得受到了物理意义上的视觉冲击。
眼前这人外貌特点与他截然不同,像是远山悬挂雪色的松柏,星星点点在右眼挂着几滴惑人的黑色深痣,将右眼松散包裹起来,深浓似墨。那真是一双很迷惑人的眼睛,可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油然而生的温柔气息将他全身包裹,于是那勾人的意味倒显得不值一提,反差明显却又相辅相成。总之,是个美人。
令徐郴无语的是,这人转过身来什么也没做,直接俯下身子与歪着脑袋的徐郴齐平,嘴角含着仿佛生下来就有的笑意,静静地直勾勾地盯着他。
“……果然遇到神经病了”
徐郴略带绝望地想到,他不由得感叹自己流年不利,绝对不是因为没听进去爷爷的叮嘱。
丑陋诡异的画,不知怎么被定住的身体,还有一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男人……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如今妖族规定若非必须,不得害人,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每天说话没超过十句,全在心里憋着,怎么也不可能得罪什么大佬。
莫非是医闹?
哪个病人这么倒霉被自己遇上了,又恰好认识一方玄学大佬,暗中密谋着把他给弄死?
自己的报应终于来了吗?
难道他一个普通的医生终是沦落至此吗?
老天终不遂他愿,眼前这男人似乎觉得盯着人没什么意思,又伸手拨了拨徐郴眼前的碎发,动作轻柔细致,看着徐郴忍不住地眨了眨眼睛,
然后几分钟后那人缓缓直起了身子。
徐郴身上压力也随着那男人的起身慢慢消散了。
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和胳膊,终于开口了:
“你到底……”
话还没说完就被前面这人无情打断了,但声音却是意外的好听:
“我是这家字画店的店长。”
这人将黏在徐郴身上的视线拉回,继续看着这幅画:
“你想看看这幅画吗?我觉得你跟它挺有缘。”
可不是?差点被这画给弄死。
虽是这么想,徐郴却也给足了这家伙面子,他用无药可救的目光扫描着这幅画,弃土找出什么优点来。
“这画……新雪覆枝,远山含雾,其中人物……也俊秀非常。”徐郴用手刮了刮鼻尖,用自己那毫无起伏的音调说道。
一声短促的笑从前面人的喉咙里蹦出来,他略微挑着眉,笑声轻快,脸颊透出温柔眷恋的意味,脸上由于笑显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
“小哥你——咳咳——不用乱夸,这是我不知几千年前画的了,那时画技虚浮,惨不忍睹,我用了一点小手段才将它保存下来。”
“这画被施过法?”
徐郴故作随意地问,并没有告诉他刚刚自己被定身的事实。
“有,不然我怎能将他保存下来?”这人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音调正在缓缓放轻:
“这可是我的宝贝。”
他看徐郴不信,示意他往他手上看去:“你看这纸的质地,看这颜色,多么出淤泥而不染,是上上品。”
徐郴缓缓盯着眼前这幅潦草的画像,心想:谁问你纸的问题了。
没素质的小偷在这店溜达一圈,走后可能还会朝这画吐口唾沫。
这人好似没法了,他又转过头注视着徐郴,语声清透悠扬,又有点怀念:
“这是我很久以前画的,”他慢慢说道:“我曾经历过一段可歌可泣、超越生死、堪称范本的爱情故事,可我那时画技惨不忍睹,但我坚信我依旧能还原他的美。”
“可是事与愿违,等到我想画出他的脸时,我都不记得了,真是渣男行为啊……”
所以只描绘了个大概。
他说完低下头把玩手上的字画,走过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沉默着,竟是一句话也不再说了,但嘴角依旧翘着,仿佛从来不会落下。
徐郴自然是一字不信的。
徐郴把你为什么不找别人画和你真有脸画啊和你有病吗的疑问吞进肚子里,冲着这张和气过头的笑颜挥了挥手,一刻也不想在这待着,跨步就要出去。
“等等。”
那人突然起身,抓住徐郴手腕,力道出奇的大,他在徐郴面前驻足,依旧一双含情眼,又是低头观赏了一会徐郴,将手机伸到徐郴面前,挥了挥二维码,笑容更深了,缓缓说道:
“认识一下?我叫周茕。”
“……?”
长得白行动也这么直白吗?我不过就小小地吐槽了几句你画的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