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渐慢》煦然

12、第 12 章

　　向清欢平时很关注公司的相关动向和小道消息，尤其是做了主管之后，她更是不能捂上耳朵什么也不管。这说法她听到过，但确实不知道原因。
　　于是她抬头，笑道：“这怪谈我知道，原因还真不懂，说说吧。”

　　那员工兴冲冲地掰着手指给大家分析着：“你们看啊，鉴渣部每天见到的各式各样的渣男海了去了，一般男人骗不到她们。劝退部和我们规划部更不用说了，她们天天帮别人劝退各种小三，我们天天给婚姻困境中的女性规划新人生。大家都不太敢结婚了嘛……”

　　“虽然说因为我们干这行，所以有样本偏差，但见得多了，总觉得还是单身保平安。”
　　大家认同地点点头。

　　“那个……有对象的别听啊，别脑子里想着他不会也有什么问题吧。”
　　这话引得大家一阵发笑。

　　向清欢认同道：“大家也不用对爱情太消极，如果真的有还不错的人，也可以尝试接触。”
　　“那主管你结婚吗？”
　　“暂时……不了。”
　　大家又笑起来。

　　“那主管回去会被催婚安排相亲吗？”
　　“不会。”向清欢收敛了声线，“但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回去。”

　　她就是不想回去。
　　事实上，她也很久没有回去了。

　　五一、中秋、国庆，她都在母亲打来问询电话时委婉拒绝了。
　　母亲总在电话里说：“都在一个城市，难道你还和你父亲老死不相往来吗？”
　　说完就是一声叹息，犹如暴雨天气前的沉闷厚重。

　　向清欢觉得母亲可叹可怜也心疼，会每隔一段时间和她单独小聚，一起吃个饭聊会儿天。
　　但过年这样的日子，是她躲不掉的。

　　她不是人躲不掉，是心躲不掉。
　　有母亲在，她做不到无所顾忌来去自由。

　　大年二十九，向清欢站在父母房子下的时候，心里那点不可避免的逃离欲冲破了她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
　　她以一种幼稚的方式抵抗着这件事——刻意放慢进入单元门的脚步。
　　叫人几乎怀疑她是在原地打转。

　　犹豫地将钥匙插入锁孔里，向清欢慢慢拉开门。
　　母亲林惠茹欣喜地从厨房跑出来，她身上绑着褪色的广告围裙，身后厨房传来热油翻滚的哔啵声。

　　“清欢回来啦？”林惠茹快步出来拉她的手，又怕身上油烟味呛到她，于是后退一步，“妈妈好久没见你了。”
　　“妈。”向清欢笑笑，放下手里买的年货，将目光放到沙发上七扭八歪刷短视频的父亲身上。

　　近乎是本能地厌恶皱眉。

　　林惠茹顺着她目光看去，不由眉眼下垂，有些无奈，忙捏捏她的手，拉回她注意力：“看你又瘦了点，平时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啊？”
　　向清欢点头：“您放心吧。”

　　“老向。”林惠茹的声音被短剧外放的音量压下去不少，她提高了嗓音，“老向！女儿回来了你怎么光在那玩手机。”
　　向志文头也不转：“那不然你要我做什么？放挂鞭炮欢迎她？”

　　林惠茹张合嘴唇，什么也没说出来，转而对向清欢笑着：“妈妈刚炸丸子呢，你好久没吃了吧，快来快来。”
　　向清欢冷眼瞧着向志文，压下心中反感，顺从地进了厨房。

　　她本来想明天年三十再回来的，但林惠茹给她打电话，说想她，央求她早点回来，向清欢心软了，这才今天回来。
　　看看，就知道她回来面对向志文不会开心的。

　　以前他们两父女关系不说特别好，也至少是寻常相处，虽然她一直觉得向志文胸无大志却满眼利益，对她也不怎么关心。

　　十岁那年，向志文下岗失业，颓废不堪，性情大变，成天酗酒与母亲吵架，对她也愈发不好。
　　一年后他跟朋友开始做起茶叶生意。没赚什么大钱，但加上林惠茹的收入，一家人也够用了。

　　生意往来接触的人多了，三教九流什么都有，初三的某一天，向清欢突然发现向志文早已出轨。

　　她依稀记得那天夜那么沉、那么长，第二天醒来湿了半边枕头。

　　现在她时常后悔，早知母亲那般传统，传统到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婚，那么她当时若是没告诉母亲该多好，母亲就不会在后来的日子里眉眼多了几缕再也解不开的哀愁。

　　父亲得知败露，立马表示跟小三断了来往，恳求母亲原谅。
　　虽然后来确实没再被发现，但可能，也真的只是没被发现而已。
　　自那以后，向清欢再也没把向志文当做父亲看。

　　大学寒暑假，她宁可留下打工做兼职也不回家。一毕业更是直接在外租房，几乎跟家里断了往来。

　　“来，趁热尝尝。”林惠茹夹起一个丸子贴到她嘴边，斩断了她的思绪。
　　向清欢配合地咬下丸子。
　　酥脆的外皮、微微发烫的内里、被炸香的葱花和肉丁、淡淡的五香味。她有一年没吃到这个味道了。

　　“好吃吗？我手艺有没有退步？”林惠茹期待地看着她吃下丸子。
　　向清欢摇头：“没有，很好吃。”
　　听得这话，林惠茹眼里腾起光彩，连忙又夹起一个。

　　“清欢回来了？”
　　向清欢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女声，那声音磨人耳朵，让人联想到大漠中硌人的沙砾。
　　她转身：“奶奶。”

　　“刚才您还在午睡，我就没叫您。”林惠茹对陈素芳解释。
　　陈素芳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将视线放回向清欢身上：“你这丫头这么久也不回来，来，让奶奶看看。”

　　向清欢走近两步。
　　老人家对她没什么不好，只不过太不管事。向清欢爷爷去世得早，她知道向志文出轨以后也没好好教育，骂了两句就开始一个劲儿地叹气，对林惠茹说“你能忍就忍忍吧，忍不了，你们两夫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唉，瘦了。”陈素芳指指她的脸，“你都已经工作赚钱了，就别太省，更别老想着减肥什么的。”
　　“您放心吧。”向清欢笑笑。
　　“回来就好，好好过个年吧。”陈素芳叹了口气。

　　因着向清欢回来的缘故，桌上菜色丰富了许多。
　　林惠茹一个劲儿地往向清欢碗里夹菜，陈素芳也伸着筷子示意她多吃一点。

　　向清欢也没拘着，不仅因为很久没吃母亲做的饭菜，还因为今天不多吃点，明天年三十的餐桌上是没法好好吃饭的。

　　事情的走向完全按照向清欢心里的轨迹运动，年三十儿晚上，她的叔叔向志礼带着一大家子上来的时候，第一句话便是：“哎哟，终于能见着大小姐的面了？还以为你心里没我们这一家人呢。”

　　向清欢正帮林惠茹把昨天炸好的丸子端上桌，对向志礼淡淡一瞥。
　　清晰地吐出三个字：“是没有。”
　　向志礼嘴角那不怀好意的笑瞬间凝结，嘴都没来得及合上。
　　他手臂一抬就要发怒，被一旁的婶婶拽住，对他挤眉弄眼摇头。

　　向志文出轨的时候，向志礼是坚定不移站在他那边的，母亲还没表态呢，他两兄弟就车轮战一样威逼利诱母亲揭过这篇。
　　加上他从小到大就爱对向清欢指手画脚，是以对这人她实在提不起好脸色。

　　回到厨房前，她看到向志礼气鼓鼓往沙发上一坐，对向志文抱怨道：“你看看你这个女儿，太不像话了，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叔叔。”
　　“别说你，她眼里都没有我这个父亲。”向志文给他递去一支烟，火机啪嗒一响，两个人开始在客厅吞云吐雾，“这女儿我是白养了。”

　　林惠茹从厨房端出水果时，看到客厅烟雾缭绕，向志礼老婆和两个孩子也坐在沙发上，于是皱眉走到窗边：“屋里抽就算了，也不开开窗。”
　　手刚碰上窗帘，就被身后男人喝止：“外面这么冷开什么窗，我们男人在这干什么有你什么事，进去！”

　　林惠茹看着丈夫不耐烦的神色，欲言又止。
　　“哎呀嫂子就不要管这么多了，你快去做饭就好了。”向志礼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白烟，觑着她，伸手对她挥赶。

　　林惠茹垂眸回到厨房。
　　向志礼妻子跟进来：“嫂子别理他们，大过年的开心点，我来跟你一起。”
　　说着走到向清欢身边：“来，给我吧，年轻人别围着锅台转了。”

　　向清欢一笑，没推辞，把手里的菜端给她。
　　两妯娌干活都很麻利，很快就料理了满满一桌的菜。
　　一家人坐在桌前，就这么不说话的话，倒还有些温馨团圆的年味。

　　但显然这只能是向清欢的幻想。
　　餐具酒杯叮咣作响，饭厅顶灯投下的光清晰地照着桌上各有异样的脸。

　　“清欢啊，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听说是什么情感咨询是吧？”向志礼在贼兮兮地打探，“你这一个月赚得多不多啊？”
　　“能活。”向清欢用两个字将他打发。

　　“什么狗屁情感咨询，有谁真的来咨询？去咨询那不等于承认自己心里有问题，是精神病吗？你听叔叔的，干这行不长久，你这工作完全不行。”几乎是用鼻孔看她，语气全然是看不起。
　　向清欢扯起一个敷衍的笑，没同他分辨。

　　“你妹妹现在卖车，一个月能有一万多。你知道为什么吗？哎——现在人人都要买车，没有不买车的，你说她赚得多不多？”
　　一旁的堂妹小声阻止道：“别说了，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望向向清欢，连连摆手，抱歉地笑着。

　　向志礼酒劲上头，双颊发红：“你看看，所以说一定要听长辈的话，我们都是过来人……”
　　“叔叔。”向清欢放下筷子，扬起一抹诡异的笑，“不瞒你说，我平时的工作就是专门拆散别人婚姻，所以没有人敢得罪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向志礼乱挥酒杯的手突然顿住，警惕地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