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夜烬火》镜中颜

12、界碑

　　出租车里，裴烬晚靠着冰凉车窗，试图压下心头的混乱。顾念非坐在旁边，看她脸色难看，没敢多问。车子在“妄夜”巷口停下。

　　震耳的音乐隐约传来。裴烬晚几乎是撞开车门冲下去，急切地扎进“妄夜”喧嚣的光影和人潮里。顾念非赶紧跟上。

　　舞池人潮汹涌，空气混着酒气和香水味。裴烬晚拨开人群，目标明确地看向吧台后方——时妄惯常待的高脚凳区域。那是她的锚点。她需要看到那个冷静疏离、掌控一切的“时老板”，用这个形象覆盖家里冰冷的“裴太太”和昨天昏暗房间里让她失控的画面。

　　高脚凳上有人。时妄斜倚着，黑色丝绸衬衫，领口微敞，指尖夹着女士细烟，烟雾缭绕。侧脸在昏光下精致，唇角挂着一丝慵懒疏离的弧度。裴烬晚的心稍定。

　　下一秒，她的目光凝固了。

　　时妄旁边坐着林微烛。

　　林微烛穿了件深V黑上衣，脸上是她惯有的恶劣笑意。她侧身倾向时妄，一条手臂搭在吧台，姿态亲昵又带侵占感。她正凑在时妄耳边说着什么，嘴角玩味。

　　让裴烬晚血液冻结的，是时妄的反应。

　　时妄没避开这过近的距离。她微微侧头，下巴轻抬，看向林微烛的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疏离，只有一种近乎纵容的平静，甚至带着点淡淡的、无奈的容忍。她任由林微烛的气息拂过，只是弹了弹烟灰，姿态慵懒，像默许了这种越界。

　　林微烛恶劣的笑意更深。她忽然伸出手指，极快、极轻佻地在时妄微敞领口下、那片细腻的锁骨下方皮肤上勾了一下！动作狎昵，充满挑衅。

　　时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裴烬晚脑子里“嗡”的一声！比昨天更甚！

　　眼前这一幕，像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神经！

　　家里对她冰冷漠然的“裴太太”……
　　书房跪地脊背挺直的女人……
　　昨天昏暗房间里脆弱性.感的真实……

　　所有形象，在林微烛这轻佻一勾和时妄纵容的平静面前，瞬间变得无比刺眼、无比荒诞！

　　原来…她对林微烛这种恶劣的家伙，竟能容忍至此？默许这种近乎侮辱的狎昵？凭什么？！

　　一股尖锐的愤怒混着被愚弄的羞耻，以及一种让她恐慌的、灼热的嫉恨，瞬间攫紧心脏！她以为“妄夜”的时妄是安全堡垒，却看到堡垒内上演着让她作呕的戏码！时妄的平静纵容，意味着林微烛的越界是被允许的“游戏”！

　　她死死盯着林微烛收回的、带着恶笑的手指，盯着时妄锁骨下那片皮肤，盯着时妄无动于衷的脸…胃里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时妄目光不经意扫过人群。

　　她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裴烬晚那双燃烧着震惊、愤怒、受伤和更深混乱的眼睛！

　　时妄脸上的平静瞬间凝固。一丝极快的错愕掠过眼底。夹烟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林微烛也看了过来，见到裴烬晚，挑眉，嘴角恶劣笑意加深，眼神玩味轻佻，像看场好戏。

　　这一眼，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裴烬晚再也无法忍受！巨大的羞耻、被愚弄的愤怒、无法理解的嫉妒失落，轰然爆发！她猛地转身，带倒了旁边客人的酒杯。

　　“裴烬晚！”顾念非惊呼。

　　裴烬晚不再看吧台一眼，用尽全力推开人群，像头受伤的小兽，不顾一切冲向门口！泪水汹涌模糊视线。

　　她冲出“妄夜”大门，将喧嚣和那窒息的一幕甩在身后。冰冷夜风裹住她，吹不灭心头的烈焰。

　　幻象彻底崩塌。

　　家里冰冷的“裴太太”，“妄夜”疏离的“时老板”，昨天私密的脆弱真实…在林微烛轻佻的手指和时妄纵容的平静面前，都成了巨大的讽刺！她窥见的“真实”，在时妄对林微烛的态度面前，如此廉价可笑！时妄的世界，有着她无法理解、更无法触及的规则和界限。她被彻底隔绝在外。

　　她漫无目的地跑，泪水在风中冰冷滑落。不知去哪，只想逃离这个有时妄的、让她恶心混乱、被彻底排除的世界。巨大的失落和被愚弄的愤怒，撕碎了她最后的骄傲。她在城市霓虹中狂奔，像一个迷失在情感风暴里的孤魂，被无法承受的巨浪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