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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人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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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门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少年没忍住叫出了声。
听到呼喊,沈庭欢急得回头查看,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一下竟然能扔中人。
少年虚虚地掩住自己的额头,沈庭欢还是从他的指缝中看出额头红了一片。
着急忙慌地想要站起来看看他的伤口到底怎么样,但蹲的时间实在太长,刚准备起身,可自己的两条腿根本不受控制,愣愣地往前栽下去。
看到眼前身着橙衣的姑娘快要摔跤,少年顾不上自己的疼痛,连忙上前想要扶住她。
沈庭欢慌乱中双手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给自己带来安全感,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代替疼痛的,是手臂上的温度,和手上的...衣物。
“啊啊啊啊啊!你干嘛!”
沈庭欢躺在草坪上,对着自己手上的腰带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回答我的问题就算了,还拿石头扔我,现在你又是什么意思,把我的腰带都解了,你可真是,你可真是,真是不知羞耻!”
看着手上绣着虎头的腰带,沈庭欢脸红成了苹果,不敢和少年对视,飞快地把腰带塞给少年,逃似的跑走了。
天色微暗,沈庭欢来到母亲的院外,将自己脸上的泪痕都擦干净,同往常一样扬起笑脸:“母亲,我回来了。”
“庭欢快来。”母亲欢喜地对她挥着手,“家里来客人了,快去打扮一下我们去招待客人。”
沈庭欢当然知道母亲口中的客人是谁,不过就是那个被她拿石头砸过的少年。哪怕心中再不情愿,沈庭欢也不再想给母亲带来任何的麻烦了。
快速地回房里收拾自己,沈庭欢不敢耽误半分,同母亲去了前厅。
“阿欢呐,快过来,今天家里来了客人。”
好久都未听到阿爹这样热情地唤她名字,沈庭欢乖巧地站在人群中间听着阿爹给她介绍。
果然,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位额头红肿的少年郎,沈庭欢上前一一行礼。
“早听说沈家的女儿才貌双绝,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坐在首位的那位老爷听阿爹说是右相,沈庭欢没见过,他的打量让沈庭欢觉得自己像一件摆在货架上的商品,太过赤裸。
“小女今年也到了该出嫁的的年纪,我看与令郎很是相配啊,不知令郎是否有婚配啊。”
沈典进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母亲林秋晚的笑却是凝结在了两颊:“老爷,这是何意?”
沈典进并不理会,一心等待着那位老爷的回答,沈庭欢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角,她知道自己现在在府里的身份有些尴尬,但是也并不想用婚姻来改善如今的情况。
事实上,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她不能让母亲的处境更艰难了。
“早就听说沈女精通琴棋书画、腹有诗书,我家琥雾未有婚配,今日我们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听说沈尚书今日想要择婿,不知琥雾是否有这个福气。”
当朝右相,许衢,回来尚书府求亲。
还是一个有天阳命格的人。
沈庭欢满心疑惑。
但沈典进显然是听到了想听的话,连连点头道:“我家阿欢正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如此的话...”
他也知道,嫁女儿不能显得太过着急,不然沈庭欢以后在夫家抬不起头,哪怕她是别人口中的天阳命格,那也需体面地从沈府嫁出去。
沈庭欢不知道怎样才能改变现下的局面,衣角被捏得皱皱巴巴的,下唇也已经被咬得红肿。
没想到的是,一只手悄悄地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试图将她的衣角拉得平整。
沈庭欢回头,对上了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少年对她做口型:“原来你就是沈府的小姐啊。”
这是沈庭欢第一次好好地看这个少年,眼前的少年肤色偏黑,但丝毫不掩眼里的光亮,头发高高束起,显得很是有精气神。
她从前就在其他好友口中听说过许琥雾的名字,说他秀美、典雅,待人和善,怪不得京中女子都想嫁他呢,当真是俊俏男子,她知道就连京城的擂台赛他从未败阵,很是厉害。
沈庭欢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了,她有些害羞,也害怕父亲发现她在他眼皮子下与外男交谈。
“阿欢你带许公子出去转转吧,园中的桃花开了,你们一同去赏花。”
没想到父亲竟然主动让她接触外男,沈庭欢猛然回头。
在母亲担忧地注视下,沈庭欢答应了父亲。
抬脚走出前厅,许琥雾也跟着她走了出来:“你下午为何哭。”
“对不起。”
“你说什么?”
男子没听清,探身上前,不小心蹭到了沈庭欢的肩。
“我说对不起。”
“嗷,你说这个,没事,不痛了。”
“总归要道歉的。”
离得太近了,沈庭欢想。
隔着薄薄的布料,肩膀上偶尔会传来旁边人的体温,沈庭欢第一次觉得沈府这么大,去存花堂的路怎么这么远。
沈府里的装饰风雅,回廊上都挂着文人墨客的画作,沈典进都是让大娘子亲自带人打理的,少年看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与沈庭欢说道两句,画作旁提的诗,笔下的花鸟鱼虫,他都得点评两句。
“落日印山斜,什么意思,山本来就是斜的,没有落日也是歪斜的啊。”
“这个鱼,怎长得如此之丑,真是它的罪过。”
“这个蝈蝈臂膀有力,一看打架就很厉害,我跟你讲,斗蝈蝈可有学问了。”
...
许琥雾一路上嘴巴都没停过,不需要沈庭欢回答,他自说自话也不觉得无趣,沈庭欢一路上偷偷打量着,专注地听他在说什么。
他好像与那些世家女子说的有些不同,如此话多之人,怎会和典雅二字挂上关系。
总算是到了存花堂,沈庭欢来到池边,看着水中的锦鲤游来游去,泛起波澜。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今日到底在哭什么,总该不会是你的鱼死了吧。”
不说还好,提起来沈庭欢又觉得委屈,她和母亲平日了待家仆极好,那些人怎么也这般落井下石,鼻头又涌上酸涩之意。
“这些鱼,都不是我的。”
“我说呢,这些锦鲤这么瘦,一看就没有被好好喂养。”
“诶,你说,我们真的会成婚吗?我其实都不知道你叫什么,沈尚书好像唤你阿欢,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阿欢。
稀疏平常的两个字从少年口中吐出,却有一种牵缕之感。
抬眸看向他:“沈庭欢,我的名字,随你怎么叫。”
“沈庭欢?庭前光何明,允君半世欢,好听的名字,我叫许琥雾,琥珀的琥,雾里看花的雾。”
“嗯,记下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小姐,公子,你们在这里呢?老爷让你们去前厅。”
大娘子身边的贴身丫鬟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二人,让沈庭欢有些莫名,毕竟这些天来大娘子和她身边的丫鬟都没给她什么好脸色,该不会…
沈庭欢一步步跟在许琥雾的身后,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办,眼前的男子或许不值得她托付一生呢?
一不留神,沈庭欢撞到了前人的身上,鼻子被撞得生疼,抬手掩鼻。
“没事吧。”许琥雾关切道,“我只是想问,你是否愿意嫁与我为妻?”
担忧地环视四周,发现除了他二人,那丫鬟已经离开了。
“没事,你只管放心说,我让她先行回去了,我想告诉你不想嫁给我也没关系,遵从自己的内心便好了。”
自己的内心?沈庭欢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她想要的,她只是被父亲养在闺阁里的女子,从来都被规矩礼仪束缚着,现在又要为了父亲的利益出嫁。
看着眼前人纠结的样子,许琥雾再次开口:
“我无意于仕途,于文章经文上,也无甚建树,只想游离四方,但父亲母亲一直想让我娶妻安家。”
“如果我们真的成亲了,你也不用太担心后宅问题,如果你愿跟我一起剑行四方,那我定当护好你,若你不愿,家父家母也会好好待你。”
面前的人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沈庭欢还在思考的刚刚的问题,她并不喜欢现在的沈府,也不期待往后的日子。
无论如何,父亲已经认定了她就是那“天阳之人”,说不定,嫁出去以后母亲的生活还好过一些呢。
“你知道,我被说是‘天阳之人’吗?”
“据说无法延续香火的那种。”
“我当然知道。”
听到许琥雾肯定的回答,沈庭欢瞪大了双眼,她没想到眼前的人知道“天阳命格”还愿意娶她。
许琥雾道:“你自己相信这种说法吗?虽然我不太相信,但如果真的引起一切的源头都是你,那你真的很厉害不是吗?我一直觉得,将所有事实都推脱给命运的人,都是没能力改变现实的人。”
“那你不担心你的家人介意吗?”
“不担心啊,外人如何把我夸得天花乱坠,家人也知道我最本真的样子,再说了,家里的大业不还有我哥吗?其实,我今日答应父亲前来也是因为想看看‘天阳之人’到底有多特别。”
沈庭欢感觉心脏剧烈地颤动着,她觉得眼前的人好像给自己点了一盏灯,真正的家人怎么会介意这些所谓的命格呢?
“那你觉得我特别吗?”
许琥雾挑眉道:“特别啊,毕竟从来没有哪家的小娘子第一次见我就扔我石头,给我砸这么大一个包。”
“那你为何想娶我?”
许琥雾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回答:“我喜欢穿橙色衣服的女子。”
沈庭欢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这算是什么回答。
“就这样,我当时和许琥雾成亲了。”
圈圈和小怜安静地看着她,沈庭蕴的眼角还有些红润。
“所以你就这样嫁给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圈圈还小,并未经历过男女情爱,就连活了一千年的沈庭欢,也仅仅只有在人间的这一段婚姻,小怜摆出很懂的样子:“只有一面之缘那又怎样,说不定是一见钟情呢。”
在初七这天,沈庭欢如了父亲的愿,风风光光地乘着喜轿前往丞相府。
小小的轿子里充斥着沈庭欢的心跳,往后等待她的到底是相敬如宾的父母生活,还是另外一幅水生火热的景象,那许琥雾,说不定是个很好的人呢。
花轿外热热闹闹的送行队伍、锣鼓喧天,喜轿后面是沈家为她准备的十八抬嫁妆;花轿里,沈庭欢的手上一层薄薄的冷汗,她悄悄掀起花轿的帘子,透过头上的红色薄纱看着街道旁大家伙欢喜地抢着喜钱。
许琥雾的确是个顶顶好的人,从她嫁入丞相府,重来都不需要他去操心什么,家里人对她都很客气,许琥雾还有个入朝为官的哥哥,她没怎么见过。
许琥雾不知道每天都在忙什么,但每日都会抽空陪她用膳,一碗酸鸭汤下肚。
“我下月要去安川,你要同我一起吗?”
成亲以来,许琥雾第一次出远门,他询问着眼前安静吃饭的女子。
沈庭欢放下了筷子:“安川,我同你一起的话会给你添麻烦吗?”
许琥雾本还在给自己添菜,听到这句话他急忙放下筷子:“说什么呢,你现在是我的妻子,家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麻烦。”
悄悄地侧过头,沈庭欢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红润的眼眶,装出思考的样子:“那,你希望我去吗?”
“当然,我从前都是和平林、平森一起四处游历,他们太无趣了,你和我一起的话,肯定我们会体验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可以一起泛舟,一同钓鱼,听说安川季候多变,说不定我们还能碰到难得的太阳雨。”
“我可不想只和平林、平森淋太阳雨。”
沈庭欢眼里逐渐闪起亮光,许琥雾看到她的表情便知道这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