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裂隙低语与往昔回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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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锤安全屋那混杂着机油、焊锡与冷调电子香氛的空气，仿佛具有某种凝滞时间的魔力。在这里，外界的喧嚣与追杀被暂时隔绝，只余下仪器运转的低沉嗡鸣，以及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祁夏僵直地坐着，肩侧传来陆凛头颅微沉的重量，以及那均匀却依旧清浅的呼吸。这份突如其来的、无意识的依靠，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他紧绷的心弦上，激起细微却持久的震颤。他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这片刻脆弱的安宁。目光垂下，能看见陆凛散落的几缕黑发，映着昏暗的应急灯光，泛着柔软的光泽，与他平日冷硬的形象形成奇特反差。
时间滴答流淌。祁夏的心绪却如潮水般起伏。怀疑并未消散，陆凛身上那非人的力量、沉重的代价、以及刻意筑起的高墙，依旧是无法忽视的谜团。但此刻，另一种更原始的情绪悄然漫上——是目睹对方濒临破碎后的不忍，是共同历经绝境后的牵绊，是一种……想要去理解，甚至去保护的冲动。这感觉陌生而强烈，让他有些无措。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陆凛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那瞬间的迷茫很快被惯有的冷冽取代。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身体微微一僵，极其迅速地重新坐直，与祁夏拉开了那道无形的距离。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窘迫掠过他苍白的脸颊，快得像是错觉。
“……抱歉。”他低声道，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些许力度，目光转向一旁，避开与祁夏的对视。
“感觉怎么样？”祁夏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失落，语气尽量平稳地询问。
“‘沉淀池’有些效果。”陆凛简略地回答，活动了一下手指，指节依旧泛白，但那种内在撕裂般的痛苦似乎被暂时压制了下去，“能量反噬平复了一些。”但他没有说痊愈，显然那代价并非轻易能够消除。
这时，厉烽打着哈欠从武器台边醒来，粗声粗气地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气氛：“醒了？没变傻子就好。”他走过来，扔给两人两管高能量营养剂，“凑合吃点。小乌鸦搞情报还得一会儿。”
墨羽依旧沉浸在他的数据海洋里，十几个光屏围绕着他闪烁不定，手指飞舞间带起残影。“暗羽”停在他的发顶，红色的电子眼偶尔转动，监控着整个工坊的网络安全。
祁夏接过营养剂，递给陆凛一管。陆凛沉默地接过，小口地喝着，仪态依旧带着某种刻入骨子里的优雅，即使在此刻狼狈不堪的境地下。
“关于‘深渊回廊’，”祁夏看向墨羽，“有什么进展？”
墨羽头也不抬，语速飞快：“官方地图就是个笑话，那地方内部结构是活的，会根据‘弥诺陶洛斯’的指令随时变化。不过嘛……总有些老鼠打洞留下的痕迹。”他弹出一个光屏，上面显示着极其复杂的、层层叠叠的3D结构图，许多地方标注着“推测”、“不稳定”、“高危”的字样。
“旧时代那台超级对撞机留下的地下空间大得超乎想象，后来被‘管理员’改造加固，成了现在这鬼样子。主要分为三个大层：上层是能源中枢和外围警戒区；中层是数据处理核心和‘弥诺陶洛斯’的主机房所在地，也是守备最森严的地方；下层……资料极少，传闻是封存最高机密和进行禁忌实验的地方，被称为‘寂静阶梯’，据说下去的人没几个能上来。”
他放大中层的结构图：“你们的目标如果和‘源初’有关，最有可能在中层的主数据库附近，或者下层的某个隔离舱。但中层有‘弥诺陶洛斯’的直接监控，它的逻辑锁和防御系统可不是闹着玩的。至于下层……”墨羽耸耸肩，“我知道的也不比你们多多少，只知道那里的物理规则好像都不太稳定。”
厉烽抱着胳膊，面色凝重：“‘弥诺陶洛斯’……那玩意儿是‘方舟’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据说拥有接近初代人工智能的原始代码，冷酷、高效、绝对忠诚。想从它眼皮底下偷东西，难如登天。”
“需要计划。”祁夏沉声道，目光扫过结构图上那些致命的防御节点，“强攻不可取。”
“废话。”墨羽嗤笑一声，“得用脑子。‘弥诺陶洛斯’再厉害，也是程序，是程序就有逻辑漏洞和资源分配优先级。”他调出另一份数据，“根据截获的零星信息流分析，‘深渊回廊’内部的能源分配并非均匀，某些高耗能实验或项目运行时，其他区域的监控和防御等级会相应下降，形成一个短暂的‘窗口期’。”
“找到这个窗口期？”祁夏问。
“正在算。”墨羽敲下最后一个按键，屏幕上开始疯狂滚动数据，“需要结合历史能源消耗数据、巡逻日志、还有……一点点的运气。‘暗羽’，优先计算第三、第七扇区的模式识别。”
机械乌鸦发出一声轻微的滴答声，眼中红光流转加剧。
等待计算结果需要时间。安全屋内再次陷入一种紧张的宁静。祁夏利用“影子”反复模拟着可能的行进路线和遭遇战的应对策略。陆凛则闭目眼神，似乎在继续调息，压制体内的隐患。
厉烽开始保养他的武器，零件拆装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他偶尔抬眼看看祁夏和陆凛，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声音压低了些，像是闲聊，又像是试探：“说起来，你们俩……怎么搅和到一块儿的？看你们的路数，不像一路人。”
祁夏操作虚拟屏幕的手指微微一顿。陆凛也睁开了眼睛，目光冷淡地看向厉烽。
“意外。”祁夏言简意赅。
“共同的……目标。”陆凛的声音更冷，带着明显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厉烽咧咧嘴，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冷淡：“嘿，这世道，能凑到一起就是缘分。管他什么原因呢。”他拿起一个巨大的枪机零件擦拭着，状似无意地继续说，“不过啊，有时候身边人藏着点什么，也正常。谁还没点过去呢？只要关键时刻不掉链子，能互相托付后背，就行了。”
他的话像是在开解，又像是在暗示什么。祁夏沉默着，余光瞥见陆凛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似乎微微收紧了些。
墨羽忽然吹了声口哨，打破了略显沉闷的气氛：“算出来了！概率最高的窗口期——在17小时34分钟后，持续时长预计……只有惊人的4分12秒！源自下层某个大型隔离舱的周期性高能耗抽取！”
4分12秒！这时间短得令人窒息！
“哪个隔离舱？”祁夏立刻问。
“编号S-07。权限等级：绝密。用途：未知。”墨羽将信息投射到主光屏上，“能源抽取期间，从中层B7通道口到主数据库外围的监控频率和自动防御系统激活率会下降60%！这是最佳路径！”
机会稍纵即逝！
“我们需要在中层B7通道口附近潜伏，等待窗口期开启。”祁夏迅速做出判断，“然后利用这4分12秒突破到主数据库外围。”
“问题是，怎么进去？怎么到达B7通道口？”厉烽指出关键，“‘深渊回廊’入口守备森严，身份验证、能量扫描、生物特征检测……层层关卡。”
墨羽得意地笑了笑，从工作台下拖出两个金属箱：“早就准备好了。”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带有“管理员”内部维修部队标识的制服，以及配套的身份牌、工具腰带和一些看起来像是标准检测仪器的设备。
“身份是外围能源管线的巡检员。权限不高，但足够进入上层部分区域，并且有理由靠近中层的某些检修通道口。”墨羽拿起一个身份牌晃了晃，“芯片是复制的，信息库里的‘真人’这会儿正在某个度假胜地呼呼大睡呢。能量签名和生物特征模拟器藏在工具里，能骗过大部分常规扫描。”
他顿了顿，表情严肃了些：“但是，记住，这只是外围伪装。一旦进入中层，尤其是靠近核心区，‘弥诺陶洛斯’的直接扫描会更深入，这些伪装能起多大作用不好说。而且，里面不少守卫是改造人士兵或者自律兵器，它们可不认证件，只认权限指令和能量特征。”
风险极高，但这似乎是唯一的机会。
祁夏和陆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意。
“足够了。”祁夏点头。
“开始准备吧。”陆凛站起身，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了锐利和冷静。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换上了维修员的制服，熟悉装备，听墨羽反复强调注意事项和应急预案。厉烽则开始往他们的工具包里塞一些“小礼物”——高强度emp手雷、超载信号发生器、甚至还有一小管墨羽特制的、据说能干扰低级自律兵器传感器的纳米凝胶。
“省着点用，老子攒点家底不容易。”厉烽嘟囔着，却把东西塞得实实在在。
墨羽则忙着最后调整生物特征模拟器，确保万无一失。“暗羽”会留在安全屋，作为后方信息支援节点，尝试实时监控“深渊回廊”内部的网络流量（尽管希望渺茫），并在必要时提供远程干扰。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飞速流逝。
出发前一刻，祁夏正在最后检查“影子”装甲在制服下的隐匿状态，陆凛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极小的、如同耳钉般的银色金属片。
“拿着。”陆凛的声音很低，“如果……在里面失散，或者遇到无法抵御的精神冲击，捏碎它。我能……感知到大致方向。”
祁夏微微一怔，接过那枚冰冷的金属片。这看似简单的物品，却可能蕴含着陆凛那未知力量的应用。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出某种形式的、涉及他自身秘密的联络工具。
“……谢谢。”祁夏将它小心地收好。
陆凛没有回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似乎包含了警告、嘱托，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担忧。随即他转过身，率先走向出口。
两人再次伪装成维修工人，告别了厉烽和墨羽，潜入依旧昏暗的街道，向着“深渊回廊”的入口方向迂回前进。
城市仿佛从未醒来，又仿佛从未沉睡。巨大的全息广告牌闪烁着虚无的幻梦，悬浮车流在高架轨道上无声滑过，将霓虹的光怪陆离切割成碎片。而在这些光鲜的表象之下，肮脏的巷弄与被遗忘的角落如同文明的疮疤，滋生着无声的交易与逃亡。
他们避开主干道，利用地下管网和废弃建筑穿梭。越是靠近“深渊回廊”所在的管制区域，空气中的氛围越发凝重。巡逻的“治安官”无人机频率明显增加，暗处似乎总有窥探的视线。
【警告：进入三级管制区。扫描频率提升。】
【检测到多种隐藏监控探头及能量感应器。】
祁夏和陆凛压低帽檐，按照墨羽提供的路线，模仿着维修人员那种略带疲惫又不失谨慎的步伐，走向一个不起眼的、标注着“地下管线维护-第七入口”的闸门。
两名穿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管理员守卫拦住了他们。冰冷的扫描光束从头到脚掠过。
“身份验证。”守卫的声音如同机器。
祁夏出示了身份牌。陆凛沉默地照做。
扫描仪读取着芯片信息，对比着数据库。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祁夏能感觉到“影子”模拟出的能量场正在微妙地调整，以匹配身份信息中的记录。
“能源部，外围巡检组。权限确认。”守卫冰冷地宣布，闸门缓缓滑开，“例行检查。工具包。”
另一名守卫上前，开始检查他们的工具包。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厉烽塞进去的那些“小礼物”时，陆凛忽然极轻微地咳嗽了一声，似乎牵动了伤势，身体晃了一下。
守卫的动作下意识地一顿，目光扫向陆凛。
就在这瞬间的注意力转移间，祁夏的手指在工具包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按钮上按了一下。一层特殊的能量薄膜瞬间覆盖了那些违禁品，使其在扫描下呈现出普通工具零件的信号特征。
守卫粗略地扫了一眼工具包，没有发现异常，挥了挥手放行。
两人暗自松了口气，快步走进闸门之后。身后沉重的金属门缓缓闭合，将外界的光线彻底隔绝。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宽阔却压抑的金属通道。冰冷的白光从头顶的灯带照射下来，墙壁是光滑的合金板，反射着模糊的人影。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带着一股消毒水和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冰冷、整洁、毫无生气，充满了“管理员”那标志性的、令人窒息的秩序感。
通道尽头是一处较大的中转平台，几名同样穿着维修服的人员正在等待升降梯。他们看起来神情麻木，彼此间毫无交流。
祁夏和陆凛混入其中，低调地站在角落。升降梯门打开，里面已经站了两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的人，正在低声交谈。
“……S-07区的抽取实验快开始了吧？这次不知道能不能稳定……”
“难说，‘素材’的活性一直在波动，‘弥诺陶洛斯’大人已经调整了三次参数了……”
“听说上次失败，差点引发小范围的现实崩解……”
“嘘……慎言！”
S-07！正是他们的目标窗口期来源的那个隔离舱！
祁夏和陆凛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凛然。现实崩解？那是什么？
升降梯缓缓下降，数字不断跳动。每下降一层，周围的压力似乎就增大一分。那种被庞大、冰冷、非人意志笼罩的感觉再次隐隐浮现，虽然远比山上微弱，却同样令人不安。
“叮——”
中层到了。
升降梯门打开，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如果说上层是冰冷整洁的工业风，那么中层则充满了某种超越时代的、令人目眩神迷又毛骨悚然的科技感。
巨大的空间一眼望不到头，穹顶极高，由无数纵横交错的能量导管和结构梁支撑。墙壁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某种半透明的、内部有流光溢彩的数据不断奔涌的晶化材质。无数大小不一的全息界面悬浮在空中，显示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模型和监控画面。
空中，各种型号的悬浮自律兵器如同工蜂般井然有序地穿梭往来，发出细微的嗡鸣。远处，可以看到巨大的机械臂正在自动化平台间移动，进行着某种精密操作。
空气中有一种高频的能量震动感，仿佛整个空间都是一个巨大活体的大脑内部，每一秒都有海量的信息在奔腾处理。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远处，一个被无数能量导管和光纤束包裹着的、如同巨大钻石般不断折射出瑰丽光芒的巨型晶柱——那应该就是“弥诺陶洛斯”的主机房核心！
一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注视感”笼罩着这里。毫无疑问，“弥诺陶洛斯”正时刻监控着这里的一切。
他们走出升降梯，按照指示牌和记忆中的地图，向着B7通道口的方向走去。脚步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在这极度安静却又充满无形喧嚣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沿途遇到了几波巡逻的改造人士兵，它们有着统一的金属骨架和冰冷的电子眼，扫描光束扫过两人，确认了维修人员的低权限身份后，便漠然离开。
一切都看似顺利。但他们不敢有丝毫放松。距离窗口期开启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必须找到合适的隐蔽点潜伏下来。
B7通道口位于中层区域的边缘，靠近通往更深层的竖井通道。这里的光线相对昏暗一些，各种粗大的能量管道在此汇集，通向下方，发出低沉的、规律的能量流动声。
他们找到一个管道交汇处的检修凹槽，空间狭窄，但足够隐蔽两人。在这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脚下深处传来的、更加庞大而诡异的能量波动——来自那神秘的“寂静阶梯”下层。
等待变得漫长而煎熬。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冰冷的金属壁散发着寒意，“弥诺陶洛斯”那无形的注视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两人紧靠着管道壁，屏息凝神，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心跳和呼吸声。
祁夏能闻到身边陆凛身上那淡淡的冷冽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尚未完全消散的血腥味。他想起陆凛给出的那个金属片，手指下意识地触碰了一下口袋里的它。
突然——
呜————！！！
一阵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声，猛地从脚下极深的地方传来！仿佛某种巨兽从沉睡中苏醒，开始贪婪地吮吸能量！
整个通道微微震动起来！周围管道内的能量流动声骤然加剧！
几乎在同一时间，祁夏和陆凛都清晰地感觉到，那笼罩四周的、无处不在的冰冷注视感，明显地减弱了！如同潮水般退去，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下方！
窗口期开启了！只有4分12秒！
“走！”祁夏低喝一声，两人如同猎豹般从藏身处窜出，沿着昏暗的通道，向着主数据库的方向疾奔！
时间开始倒数！每一步都关乎生死！
然而，他们并未察觉，在远处某个高处的监控晶壁上，一个代表着低权限维修人员的移动光点，其能量签名模式，与数据库记录产生了一个极其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毫秒级的偏差。
这偏差瞬间被海量数据流淹没。
但在那巨大钻石般的核心深处，某个冰冷的逻辑线程，微微波动了一下。一次微不足道的自检程序被无声触发。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裂隙低语与往昔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