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损友》刘蛋猪

14、Chapter 14

　　两三场秋雨，气温一点一点乖驯下来，绿叶也逐渐暗淡，时间来到了九月，宋时肖顺利升入博一，他和楚桃分手两个月有余，同居总共一个月，适应两个人的生活用了两三周，分手后适应独居又用了一周，一开始，他会下意识地做两人份的饭菜，三四天之后的一个下午，他精准地吃完了当天的饭菜，那一刻，他发现，习惯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

　　社会学系迎来又一批新生，辩论队也面临着一项重大任务——招新，国家发展和人口基数密切相关，辩论队的未来更是取决于每年能招到多少新生，因此，每一年招新，学长学姐总是无所不用其极，恨不得在宣讲台上直接来一段哗众取宠的表演，毕竟，近百个学生社团争奇斗艳。
　　今年辩论队招新主负责人是夏卓枫，一个人不免显得寒酸，作为辩论队的元老以及门面，宋时肖前来撑场面。

　　宋时肖想了想，给苏朝发微信：“明天辩论队招新，我和夏卓枫都在，要不要来玩？”
　　苏朝：“来干啥？”
　　宋时肖：“可以和我一起上台。”
　　苏朝：“和你上台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吗？

　　苏朝：“又是学长学姐寄语环节？”
　　宋时肖：“恭喜你，答对了。”
　　学长学姐寄语，是每年辩论队招新的固定环节，民谣社唱一段，街舞社跳一段，他们作为辩论队，只能让资深辩手用一张嘴，分享在辩论队的收获和感想，顺便给新生祝福，苏朝和宋时肖大一时，辩论队领队得意道：“我们就靠辩手的舌灿莲花吸引新生，你们两个就是这么被吸引过来的。”
　　宋时肖和苏朝：“……”

　　苏朝答应了：“行。”
　　宋时肖：“明天三点，校门口见。”

　　过了一会儿，夏卓枫发来微信，问她周末要不要一起吃饭，新开了一家江浙菜餐厅，苏朝同意了，夏卓枫：周末见。
　　苏朝发消息：“不是周末见，是明天。”
　　夏卓枫：“？”
　　苏朝：“明天系辩论队招新，宋时肖邀请了我。”
　　夏卓枫：“好，要不我来接你？”
　　苏朝：“没事，我自己去挺方便的。”

　　*

　　想到毕竟要上台，苏朝挑了相对正式的衬衫和西装裙，外搭一件孔雀蓝色的风衣，重绉真丝。她和宋时肖大二时便负责辩论队的招生，整个宣讲的流程再熟悉不过。

　　想到苏朝对建筑和教室的位置已经没有那么熟悉，宋时肖和苏朝以及夏卓枫说好在校门口碰面，他提前了十分钟，赶到时夏卓枫已经到了，朝他招手： “苏学姐是不是一会儿也来？”
　　宋时肖愣了一下，但面不改色：“嗯。你怎么知道？”
　　“她昨晚告诉我的。”夏卓枫看过来的视线里带上几分明目张胆的挑衅，宋时肖明白他方才频频眺望是为何了。
　　宋时肖没有计较，没再问下去。

　　苏朝过来时，是宋时肖先发现了她，下车后，她快步向他们走来，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
　　“苏朝！”夏卓枫向她挥手，语气上扬，笑容明晃晃。
　　苏朝走过去，感觉两位人高马大的男士之间……氛围有些微妙，但两人又齐刷刷地露出笑容，她没有多想，跟他们走向礼堂。

　　到了礼堂，这一届的新生已经到了不少，人头攒动，三人找了个位置先坐下，宋时肖环视一圈，看到系学生会负责这次活动全程的学妹，把PPT给她，顺便交接一下事宜。
　　“你们是第三个，就在民谣社后面。”
　　“好。”
　　“宋学长这么养眼，一定能招到很多新生的。”
　　宋时肖摆手：“借你吉言。”

　　礼堂里全是大一的新生，眼神有光，刚经历完高考的他们对自己四年大学生活都充满期待。
　　人影憧憧，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苏朝正好能看见宋时肖的身影，黑衬衫穿得挺括，行动间线条起伏。

　　宋时肖人生中第一套西装，是苏朝和他一起买的。
　　辩论比赛的着装规范是正装，刚高中毕业的两人衣柜里都没有一套正式场合的西装，去的不是什么大品牌店，店内冷气甚至不充足，夏末的天气，白衬衫、黑西裤，贴在身上沁出一层薄汗，两个人都是。
　　当时还是大一，许多事物都觉着新鲜，微微束缚的穿着体验，预示着迈入成人世界。

　　老板热情，两人又都有礼貌，他手把手教他们如何打领带，苏朝学会怎么给自己打后，又摸索着给宋时肖打。
　　宋时肖低头，看苏朝趴在自己胸前，手指翻飞，玩得不亦乐乎，她打出来的温莎结端正漂亮，他却习惯性地损她：“我们学校有没有手工课来着？现在学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苏朝笑了起来。
　　宋时肖很快回来，和他们坐在一起，社团招新三点正式开始，第一个社团是相声社，社长亲自上阵，把台下的同学们都逗得笑声不断。
　　苏朝小声道：“感觉自己都变年轻了。”

　　民谣社上台宣讲时，他们走到小楼梯边等候，看得出来，民谣社的人也很重视新生宣讲，把吉他和鼓都搬了上去，现场来了一段，效果很好。
　　只是设备未免笨重，下台时，搬着吉他的成员没能看前方，撞到了苏朝。

　　苏朝闪避不及，一个趔趄，夏卓枫刚想伸手去扶，宋时肖眼疾手快，环住了她，把她带到了身侧。
　　“没事吧？”夏卓枫投来目光，关切地问。
　　“没事。”苏朝站在宋时肖身后，摆摆手。

　　上了台，镁光灯一打，倒挺像那么回事儿，苏朝往台下望去，她还记得她毕业时，除了全校的毕业典礼外，有一个社会学系的毕业仪式，也在这个礼堂，同学们的表情各不相同，怀念的，解放的，面无表情的，骄傲的……但在最开始，却都是出奇的一致——一脸憧憬。

　　先开口的是夏卓枫，他撑着讲台，举着话筒，给新生们讲解了系辩论队的人员架构，和例行参加的赛事，还现场放了近期比赛的精彩切片，又简单分享了他从懵懂向老练的转变，他总结道：“辩论队的生活，我会用八个字概括，信你所信，爱你所爱。”
　　掌声平息后，他将话筒交给宋时肖：“接下来，有请我们的资深辩手，宋时肖学长。”

　　灯光打在男人身上，身形颀长，眉骨深邃，宋时肖握着话筒，缓缓开口：“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当我们在刷社交媒体时，无论它的界面里有多少内容，看起来多丰富，但其实。”宋时肖稍作停顿，“无论刷多少次，这些内容都会是你想看见，你最喜欢的，当偶尔有一些和你不同的观点出现，只要点了一次不喜欢，它们将永远消失在你的互联网世界里……
　　“我们往往生活在信息茧房里。”
　　“但是辩论不一样。一道辩题有正反，很多时候，我们都会抽到和自己心证相反的持方。举个例子……”宋时肖停顿，抬了一下手，“我曾经和身边这位苏学姐打过一场辩论赛，当代社会更需要冷头脑还是热心肠，我抽到了热心肠，而她是冷头脑。”
　　是社会学系内部的比赛，因此他们难得是对手，他是代表热情和希望的热心肠，而她是拥护冷静和理性的冷头脑。

　　“抽到持方时，我们便被打趣，说应该反过来。”宋时肖停了几秒，留足悬念，才继续。
　　“因为生活中，她是一往无前的理想主义者，而我是现实主义者。”
　　宋时肖轻轻一笑：“所以备赛时，我也觉得很别扭。但为了打赢这场比赛，还是只能尽力准备，哪怕你并不认可你的持方。”

　　“渐渐地，我发现，其实热心肠有它珍贵以及不可或缺的地方。”
　　“在准备以及正式比赛的过程中，我一点点去认可热心肠，换言之，我在反思我以往的冷头脑是否就是真理，很显然，它不是，也不会有一个观点是绝对真理的存在。”
　　“辩论提供了这样一个窗口，只有不断去反思，去质疑，甚至否定曾经的自己，我们才可能不做思想的暴君。”

　　作为多年的辩手，宋时肖说话气息很稳，顿挫卡得刚刚好，让人不由自主想全数相信他，话音刚落，台下便响起掌声，等渐渐平息，宋时肖继续道：“那现在有请那场比赛的反方，比我更资深的辩手，苏朝学姐，给大家讲两句。”
　　他自然地将话筒递到苏朝嘴边，笑着注视她。

　　“首先，我必须澄清……”凑近话筒，苏朝弯起嘴唇，“我虽然是热心肠，但我的头脑也很好。”
　　她顿了顿：“身边这位宋学长头脑好，心肠可不一定了。”
　　惹得台下一阵笑声。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上过辩论赛场了，后面我发现，真实生活中，我们遇见的议题往往更加复杂，并非正反可以概括。”苏朝的双手在空中比划。
　　“但是我依然认为，本科打辩论的四年，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在辩论队，我收获了很难得的情谊。因为在辩论场上，你必须无条件相信你的队友，把后背交给他，辩论队不是一个人的英雄主义，从一辩到四辩，每一位辩手都至关重要。”苏朝娓娓道来，听众听得认真。
　　“最后……”苏朝的语气愈发上扬，与坚定。
　　“我会觉得，我最大的收获是，永远有为自己的观点、想法和选择辩护的勇气。”
　　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像是一层又一层的浪潮。

　　进入提问环节，有两名同学问了新生赛和辩手评级的问题，第三位同学站起身：“我比较好奇，那场比赛宋学长和苏学姐谁赢了？”
　　大家都笑起来，台上三人也笑了，宋时肖举着话筒：“这位同学，等你加入辩论队，我们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