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夏天过去》利泽

27、终雨

　　期中考试就像秋天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一年的期中考试安排较晚，竟然排到了十一月初，运动会前两天。

　　江乙熙还记得那个赌约，尽管不会有人在意她究竟有没有考到年级前十，但她依旧回去履行，她想要别人对她心甘情愿佩服。

　　她不怎么会去问李樰题目，也不敢去问老师，至于程今郁和石凯，青春期男女同学之间总会有条界限，她也害怕，不想被别人议论。

　　一个人的学习之路就像黑灯瞎火走夜路，她没事时就会去图书馆自习，在宿舍也会干到凌晨。

　　秋去冬来的月亮总会比平常更明亮，期中考如期而至，这天下了很大的雨，风一阵一阵吹，雨幕之下是炸起的饱满水珠。

　　风雨萧瑟，江乙熙内心比平常人更加细腻，就连一场在其他同学看来再普通不过的自然景象她都会滋生出更多的忧愁，这个冬天似乎来的比以往要早，比以往更加的悲凉无言。

　　同学们都说程今郁这次竞赛一定能拿到第一名甚至比高二的学哥学姐还要厉害，她已经这么多天没见过他，心里却没有那些心思去想他。因为她知道等这件事情解决完，她以后会有更多时间与机会。

　　她希望等他回来，她能展现出一个更好的自己。

　　期中考比第一次月考的模式稍微严苛了一些，进考场还要一个学生一个学生用探测器收身。江乙熙心里更加的紧张不安，甚至不敢抬头看黑板上挂着的时钟，她更害怕被老师误会偷看别人的答案。

　　这些好像都成为了江乙熙的习惯，总是以最坏的结果去预测自己。就像考试时她会想如果没考进年级前十怎么办，她应该怎么应对他们？

　　天空阴沉沉的，清虚的，偶尔的偶尔闪电会劈开阴翳，但它总会吓江乙熙一跳。

　　漫长混沌的两天过去，天开始放晴，但不是那种温热的暖光，而是干净清澈没有丝毫温度的光线。

　　余季作为班级里的文艺委员，带着班级里的小群体准备了运动会开幕式的舞蹈。十多个人租借了服装就等着开幕式。石凯用少量班费买了气球棒槌打好气，一人发了一个，五颜六色的，那是十几岁青春的颜色。

　　只是可惜程今郁不在，江乙熙心里那根随风飘扬的丝线一直指着一个方向，念叨一个名字，她想如果运动会他报了项目她就能混杂在人群之中光明正大的为他加油。

　　她根本不奢望程今郁在她跑三千米的时候来看她，只是，只是他作为班长他那么好一个人一定会关心班集体里的每一个人，可惜直到现在她都不敢对比那三样东西之间的字迹。

　　江乙熙看了看周围，她想如果生活是个纪录片把她的沉默和同学们的喧闹做对比，她一定是格格不入的，心头树梢晃动，像摇摆的秋千。很不幸，她不会被任何人记录，也不会有人看见她。

　　“欸！余季，反正你现在服装都拿来了，要不然你就带着女生们在教室表演一下呗？！”有男生喊道。刚刚结束期中考的晚自习，次日就是运动会，稍微安静一些的人就会和朋友对这两天的□□。

　　可就算是期中考也按耐不住少年们躁动的心，女生们趁着这个时候讨论第二天编什么样的发型，男生们在教室走廊打闹。

　　余季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求助般看了旁边的女生一眼：“那我也说了不算呀，要不然你问问她们？”

　　女生们当然是毅然决然的否决掉了这个想法，说等到了明天大家就能看了。

　　教室里还是喧嚣一片，有人为了庆祝期中考过去跑上讲台用希沃白板打开B站看起沙雕视频，爆笑声足以撼动整栋楼，在这样热闹的时刻，江乙熙才会稍微放松一下自己，坐在座位上偶尔抿抿唇角，偶尔和李樰讨论一下答案。

　　总能一个时刻，会将这氛围破坏掉，就像现在杨朝阴沉着脸，腋下夹着教案和答题卡，拿着讲台上的戒尺火冒三丈关掉了屏幕里正在哈哈大笑的黑人。

　　杨朝教育经验丰富自然不会像别人班主任一样好脾气：“我在办公室都能听见你们的叫唤声！怎么了？！刚考完试这么嚣张吗？！整个教学楼就你们在吵！我看你们是考得不错哦，现在玩吧，我看你们以后怎么办？！”

　　最开始站在前面讲台上的几个同学眼急脚快，那几双脚像登了风火轮一样飞速奔回自己的座位。

　　班级里瞬间没了刚才的生气，教室里气压很低，看来这次期中考有点难说啊。

　　杨朝把教案英语答题卡放在讲台上，厉声说：“课代表把答题卡发下去。”

　　英语课代表颤颤巍巍接过，杨朝又说：“怎么了？我是要吃人啊？！”

　　课代表装乖摇头，转过身背对老师，朝下面的同学们做了个鬼脸，意思是：我怕被抹脖子。

　　总有几个人在这个时候笑出来，杨朝一个眼神飞刀过去，差点毙命。

　　班级里总有人说杨朝的弹指神功和眼神飞刀帮武松打过老虎，更有甚者说武松醉酒都打不过杨朝，毕竟杨朝是灭绝师太。

　　“好，我讲一下明天运动会和期中考的事情，这次期中考我大概看了下，我们班听力有两个满分，作文一个满分，还算不错，这次的难度相较于上一次要难很多。”

　　杨朝指了后门的那个位置，“江乙熙这次听力进步很大，你的作文我也非常喜欢，继续努力。”

　　江乙熙有些胆怯又有些无措抬头对上老师的眼睛，听完老师的这一句话，她慢慢点头眼睛偷摸往周围看了几眼，她害怕老师的当中表扬会引得大家的不满和不高兴。

　　她弯了弯唇角，连发丝都翘起一个雀跃的弧度，如果程今郁能听见这句话就好了。

　　“好了，讲一下明天的事情，运动会三天大家好好表现，没项目的同学多去给有项目的同学加油，做好后勤工作。”

　　江乙熙一下子就想到明天第一天开幕式后应该就要跑三千米，她就有些不安。虽然没人要求她拿出个名次，但大家心里应该都希望得到名次吧。

　　她立马有些难堪，像被风雨打湿的枫叶，跃跃欲坠。她体力算不上差劲，只是冷天空气割喉，三千米后呼吸不畅，脸一定会很难看。

　　运动会，班主任会举着手机记录同学们，照片会保留，她没有手机也看不见有什么样的照片，别人怎么看她怎么说她都无所谓。

　　她不想在程今郁面前丢脸。

　　“好，那个……”杨朝挠了挠头，一时间没想到名字，“学委，来把手机发一下。”因为是运动会，学校大发慈悲通知班主任将手机箱里的手机发下去。

　　等江乙熙拿到她的小灵通，她没有过多的把手机停留在外，立刻将手机放进了校服口袋。

　　班上的人都拿到手机，杨朝该说的事情也都说完，刚刚考完试心情才放松下来，第二天又是运动会这个晚自习注定安静不下来。

　　如果班主任是个年轻一点的老师，说不定还会带着全班一起玩点小游戏，以此度过今天的晚自习。

　　班上爱闹腾的同学们此刻唉声叹气，可惜啊可惜他们班主任是个灭绝师太，资历丰厚的老教师，这一类老师只看重大家的成绩。

　　杨朝在讲台上批改着上周周测试卷，底下也有大胆一点的说着悄悄话，而李樰和江乙熙自然是不敢的。两人拿出草稿纸传小纸条。

　　天空是宁静的黑蓝色，没有星星，像深海，天上的月亮就像一只纸船，虚虚的，在水中飘荡，掀不起什么涟漪。

　　明明很热闹，明明她刚才都被老师夸赞了，明明第二天是运动会也不用上课，可冬天那么寂寥，她总觉得心里有一阵又一阵难言的伤感。

　　李樰和她对了些答案，很多选择题都对不上，江乙熙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好像这次不考进年级前十都会被碎尸一样。

　　李樰倒没什么影响，脸上还洋溢着笑，期待着明天的运动会。

　　第三节晚自习下课，余季手里拿着花棒边玩边走到教室最后排，靠近后门的位置。

　　“樰樰？明天记得来看我跳高呀？”余季声线甜软，带着一份祈求的意味，“看我大杀四方。”余季朝李樰开着玩笑，江乙熙夹在两人中间有点别扭，只能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哦好啊，要加油哦！”李樰回应道。

　　“一定一定。”

　　江乙熙偷偷抬头看了余季一眼，本以为余季也会和她说几句话，毕竟两人明面上并没有矛盾，关系也算不上难看。

　　余季注意到她的视线，瞥了一眼便朝前继续走去，与前头的同学说说笑笑去了。

　　仅仅只是这一个眼神，江乙熙就觉得不太舒服，但又觉得是自己太敏感恶意解读人家。

　　课间十分钟不长，也许对别人来说这是件小事，但余季刚才的眼神动作神情一直重复在她的脑海里，她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视线让余季觉得不舒服，那她下次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去看别人，以免让别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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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自习下课回到宿舍之后，李樰收到了别人送来的零食，想着分点给江乙熙就抱着一兜子零食跑去江乙熙宿舍门口敲门去。

　　没两分钟，门开了，但开门的不是江乙熙，是余季。

　　李樰惊讶问：“欸？余季你也在这个寝室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乙熙回过头。

　　她已经洗漱好爬上床，裹着被子看着练习题。

　　余季在做拉伸，身上衣物穿的单薄：“咦？李樰你来我们寝室做什么啊？”

　　“我来找江乙熙。”李樰指了指里面，问，“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

　　李樰抱着零食进门，把零食放在江乙熙桌子上。散装的，一小个一小个的东西从臂弯落到桌面，像初冬掉落的红橙色树叶，密而麻。

　　“江乙熙，我零食太多了，刚刚余季还给我了些，我也吃不完就分点给你，记得吃哦。”李樰说。

　　“谢谢你李樰。”江乙熙看着她的眼睛，好像拥有孩童一般的纯洁，那是世界上最美最独特的星星。

　　她觉得李樰的眼睛漂亮不是因为李樰给予给她的物质，不管是这一堆零食还是上次的冰淇淋，那都只是身外之物。更多的是李樰在无人与她交流时主动与她做朋友，在别人恶语相向时也能站出来帮助她，为她付出这么多。
　　李樰的身上流转着繁星。

　　她本不期望能与谁做朋友，能和谁产生关联，但既然李樰能在上次张小义与她发生矛盾时为她说话就足够证明她们两人之间的友谊。

　　李樰现在还不知道余季其实是厌恶恶心她的，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害李樰失去一个朋友，李樰应该是拿余季当朋友的。

　　但李樰既然会帮她，也拿她当最好的朋友，如果李樰知道余季的想法应该还是会站在她这边的。因为她们是朋友，朋友是会帮朋友的，李樰是她最好的唯一的朋友。

　　“没事，那我先走啦。”李樰说。

　　大脑一阵龙卷风，李樰这句话才把她从漩涡里拉出来。

　　“等会，我让你走了吗？！”余季叉腰挡在门口，“哼！樰樰，明明零食是我给你的，你为什么把它给别人？”余季嗔怪李樰时，带了点撒娇的意思，在别人看来也只是吃醋的模样。

　　江乙熙生怕余季会怪罪李樰，她连舌头都没捋清楚，急急忙忙说：“余季，要不然你把你的东西拿回去吧？”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对，她又改口说，“李樰，零食你还是拿回去吧，我拿了也不太好。”

　　“好啦，下次我也买给你吃啦。”李樰拉着余季的手轻轻晃了晃，“怎么样？”

　　余季双手抱臂，撅着嘴应了声好吧。

　　“我先走了，拜拜拜拜！”李樰冲两个人挥挥手，离开宿舍，顺便带上了门。

　　看着李樰远去的背影，扬起的马尾，江乙熙心里似乎开了一个小窗，应该说是天窗或者……裂缝，她有点茫然看着那个天窗，雨水一滴一滴往里漏，混杂着风声穿过她的整个身体。李樰没听见吧，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也不能看着雨滴往里倾斜，这里太湿冷。

　　她爬上长满青苔的木梯，动作干脆又利落，丝毫看不见她的懦弱，她必须关上，也不能待在这里，这是对友情的迟疑。

　　李樰没有迟疑，她必须要坚信。

　　关上天窗，裂缝随之消失，她所在的地方又是一片欢声笑语，晴空无云，亲情友情这里有她思念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