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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破煞 ...

  •   那辆通体漆黑、线条冷硬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沉默的幽灵,无声地滑行在江城傍晚的车流中。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金属车身镀上了一层暗沉的金红,却驱不散车内那几乎要凝固的寒意和死寂。

      顾衍坐在宽大舒适的后座,身体却僵硬得像一尊石雕。昂贵的西装面料下,肌肉依旧紧绷着,指尖冰凉,掌心却是一片湿冷的粘腻。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初上,流光溢彩,映在他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里,却激不起半点波澜。那瞳孔深处,依旧残留着客运站门口那惊魂一幕带来的、深入骨髓的惊悸——那只悬停在他后心一寸、被黄符定住的幽蓝鬼爪,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坐在他旁边的云清,则显得异常平静。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背上那个沉重的靛蓝色粗布包袱硌得不那么难受。她闭着眼睛,像是在假寐养神,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只有偶尔路过的强光闪过时,才能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似乎也在强行压下某种不适——这铁盒子里的皮革味、香氛味和封闭空间特有的沉闷气息,依旧让她这个山野道观长大的孩子感到头晕。

      驾驶座上开车的,是另一个同样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代号“阿森”。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如磐石,但紧抿的嘴唇和过于挺直的脊背,泄露了他内心的极度紧张和警惕。他的目光不时通过后视镜扫向后座那个穿着古怪道袍的女孩,眼神复杂,混杂着难以置信、深深的忌惮,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刚才客运站门口发生的一切,阿泰(瘫软失禁那个)已经语无伦次地用内部通讯器向他描述了大概。亲眼目睹老板瞬间煞白的脸色和前所未有的失态,更是让阿森确信,这次遇到的,绝非寻常。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老旧的居民区。这里的楼房低矮,墙体斑驳,电线如同蛛网般杂乱地缠绕在狭窄的巷道上空。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油烟味、潮湿的霉味和隐约的生活垃圾气息。与顾衍平日里出入的顶级豪宅和摩天大楼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劳斯莱斯庞大的车身在这逼仄的巷子里显得格格不入,引来不少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最终,它在一个连小区都算不上的、几栋筒子楼围成的院子入口处艰难停下。这里连个像样的门卫室都没有。

      “到了。”云清睁开眼,声音平淡无波。她率先推开车门,背好包袱,跳下车。动作利落,仿佛刚才在车里闭目养神的人不是她。

      顾衍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拉下神坛的狼狈感。他推开车门,昂贵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了布满油污和灰尘的水泥地上。他高大的身影站在这破败的环境中,如同误入贫民窟的帝王,浑身散发着强烈的不协调感。他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栋灰扑扑的、墙皮剥落的六层旧楼,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阿森也迅速下车,警惕地护在顾衍身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昏暗的环境和那些探头探脑的居民。

      “顾总,这地方……”阿森低声开口,语气充满了担忧和不认同。这地方太不安全了,鱼龙混杂,简直是把老板暴露在不可控的危险之中。

      “跟上。”顾衍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也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未知力量的妥协。他迈开长腿,无视了阿森欲言又止的表情,跟在云清身后,走进了那黑洞洞的、散发着陈旧气息的楼道口。

      楼道里光线昏暗,声控灯时亮时灭,接触不良地闪烁着。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地面湿滑。空气中混合着陈年灰尘、饭菜余味和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阴冷气息。

      云清轻车熟路地爬上五楼,在一扇刷着绿漆、油漆已经剥落大半的旧铁门前停下。她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吱嘎——”

      老旧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呻吟,向内打开。

      一股混合着劣质檀香、陈旧纸张、草药干涩气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香灰焚烧后的特殊气息扑面而来。这气味浓烈而独特,瞬间包裹了站在门口的顾衍和阿森。

      门内的景象,让见惯了大场面的顾衍和阿森都微微一愣。

      这是一个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的单间。面积不大,约莫二十平米。一张硬板床靠墙放着,上面是洗得发白的靛蓝色床单和叠成豆腐块的同色被子。床边一张旧书桌,桌面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线装古籍、一叠黄纸、一个盛着暗红色朱砂的小瓷碟、几支秃了毛的毛笔,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古旧青铜罗盘。墙角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旧木柜。

      房间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着门的墙壁。那里没有窗户,墙壁被刷成了肃穆的玄黑色。墙壁前,摆着一张极其简陋的、用普通木板钉成的小供桌。供桌上方,没有神像,只贴着一张手绘在粗糙黄裱纸上的巨大符箓!符箓用浓稠的朱砂绘制,线条繁复扭曲,透着一股古老而神秘的力量感,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转着微弱的红光。符箓下方,一个粗糙的陶土香炉里,插着三根已经燃了大半、青烟笔直的线香。

      整个房间,除了那张硬板床和旧书桌,几乎没有任何属于现代生活的痕迹。没有电器,没有多余的装饰,冰冷、清寂,弥漫着一种近乎苦修的肃穆气息。唯一的色彩,是那些靛蓝色的布制品,和朱砂刺目的红。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都市女孩的住所,不如说更像一个……缩微版的深山道观静室。

      “地方小,自己找地方坐。”云清语气平淡,仿佛招待的不是身价千亿的集团总裁,而是一个普通的访客。她随手将沉重的包袱放在硬板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衍的目光扫过那张硬板床和冰冷的水泥地面,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让他坐哪里?坐地上?他这辈子都没经历过如此窘迫的处境。

      阿森更是如临大敌,身体紧绷,目光警惕地在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逡巡,仿佛那些简陋的家具阴影里随时会扑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云清却不管他们。她径直走到那张简陋的供桌前,动作熟练地从旁边一个布袋子里抓出一把混合着米粒、茶叶和某种干枯草籽的东西,撒在香炉周围,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圈。然后又从包袱里抽出三张空白的黄符纸,平铺在供桌上。她拿起那支秃毛的毛笔,蘸了蘸瓷碟里暗红色的朱砂。

      笔尖落下。

      就在朱砂触及黄纸的瞬间——

      “呼——!”

      房间内明明门窗紧闭,却陡然平地卷起一股阴冷刺骨的怪风!那风仿佛从地底钻出,带着浓烈的腐朽和怨恨气息,瞬间吹灭了供桌上那三柱线香顶端微弱的火星!香炉里的香灰被卷起,迷蒙一片!

      同时,墙角那个半人高的旧木柜,毫无征兆地猛烈震动起来!柜门砰砰作响,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冲撞!

      “啊!”阿森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瞬间拔出了腰间的配枪,黑洞洞的枪口本能地对准了震动的柜子,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顾衍的脸色在香灭风起的刹那再次变得煞白!那股熟悉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阴冷感和被窥视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瞬间将他淹没!他甚至能“听到”那木柜里传出的、无声的、充满恶意的尖啸!

      “哼!冥顽不灵!”云清冷哼一声,清冽的眸子里寒光暴涨!她手中的毛笔没有丝毫停顿,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更凌厉的笔锋在黄纸上飞速游走!朱砂的轨迹带着一种玄奥的韵律,仿佛在引动无形的力量。

      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能穿透空间的韵律: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随着最后一个“令”字如惊雷般喝出,她手中毛笔猛地一顿!三张黄符上的朱砂符文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那红光并非物理光线,而是一种蕴含着强烈破邪意志的能量!

      “敕!”

      云清右手并指如剑,对着那三张悬浮而起、红光灼灼的符箓猛地一指!

      “咻!咻!咻!”

      三道红光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在顾衍和阿森被强烈精神冲击的感知中),分别射向房间的三个方位——震动的木柜、敞开的门口、以及顾衍的脚下!

      “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空气被挤压到极致的爆鸣在房间内炸响!

      射向木柜的红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撞在冰层上,柜门猛地向内凹陷,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剧烈的震动戛然而止!一股浓郁的黑烟带着焦糊的恶臭从柜门缝隙里嗤嗤冒出!

      射向门口的红光则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股试图涌入的阴风死死拦住!风势骤然减弱,发出不甘的呜咽,最终消散无形。

      而射向顾衍脚下的那道红光,则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没入他脚下的水泥地面!紧接着——

      “嗤——啦——!”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强酸腐蚀金属的声音从顾衍脚下响起!伴随着这声音,一团浓郁得如同化不开墨汁的粘稠黑气,猛地从他脚下的地面被“逼”了出来!那黑气翻滚扭曲,隐约凝聚成一个痛苦嘶嚎、模糊不清的人形轮廓!它疯狂地挣扎着,试图重新钻回地下或扑向顾衍,却被那道钉入地面的红光死死灼烧、束缚!

      红光如同火焰般缠绕着黑气人形,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缕缕黑烟升腾而起,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那模糊的人形在红光中无声地扭曲、溃散,发出只有灵魂层面才能感知到的、充满无尽怨毒的尖啸!

      这超乎想象、挑战认知极限的一幕,就发生在顾衍的脚下!那近在咫尺的怨毒黑气和灼热红光,那无声的嘶嚎和灵魂层面的冲击,让他浑身冰冷,如坠冰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他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冷汗,如同溪流般从他额角滑落,浸湿了昂贵的衬衫领口。

      阿森更是看得魂飞魄散,握枪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几乎要拿捏不住。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恐怖的景象,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和应对能力!

      整个房间内,阴风消散,木柜沉寂,唯有顾衍脚下那团被红光灼烧的怨毒黑气还在做最后的、徒劳的挣扎,发出嗤嗤的声响和无声的哀嚎。空气中弥漫着香灰、焦糊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邪祟被净化时的腥臭气味。

      云清缓缓放下并指如剑的手,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额头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的施法对她消耗不小。她看都没看脚下那团即将消散的黑气,清冽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直接射向脸色惨白、扶着墙壁勉强站立的顾衍。

      她的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那缠绕的阴煞本源。

      “看到了?”她的声音带着施法后的微喘,却依旧冰冷清晰,“这还只是依附在你身上最外围的‘伥鬼’,借命夺运的爪牙罢了。真正锁住你生机的‘阵眼’和施术的媒介……”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顾衍左手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块造型古朴、通体漆黑、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手表。表盘并非常见的玻璃,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将光线都吸进去的黑色玉石,上面没有任何刻度,只有几颗细小的、颜色暗红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宝石,极其诡异地镶嵌在特定的位置,隐隐构成一个令人心悸的图案。

      “……”云清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上了一丝忌惮。她抬手指向那块手表,一字一句,如同冰锥砸落:
      “就是它!”
      “这‘血煞夺魂玉’才是真正要你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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