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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漂洋过海来看你 ...

  •   广播里喊到简珩名字时,烬禾看见他从队伍里走出来,穿着洗得发蓝的运动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朝班级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扫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突然弯了弯嘴角。

      那一瞬间,周围的蝉鸣、欢呼、裁判的哨声都像被按了静音键。烬禾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撞得肋骨发疼,手里的奶糖纸被捏成了团,甜腻的气息从指缝里钻出来,混着香樟的清香,成了那年夏天最清晰的味道。

      “后来我总在想,要是那天我跑快点,是不是就能早点跑到你面前?”简珩的声音在听筒里低下来,像落进深海的石子,“可我最后冲刺的时候摔了一跤,膝盖破了好大一块皮。”

      烬禾猛地睁开眼。

      她当然还记得。

      他摔在离终点线不到三米的地方,双脚突然打颤,脑袋一沉,从障碍架旁直挺挺摔了下去——膝盖破了很大一块皮,鲜血渗出来,把白色的校服裤子染得刺目,连袜子都浸红了,看得人心惶惶。周围的人都涌上去,她却像被钉在原地,看着他咬着牙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冲过终点,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头往她的方向望——可那时她已经转身跑了,像个逃兵。

      “你为什么要跑?”简珩问,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像当年那个红着眼问她“是不是讨厌我”的少年。

      烬禾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眼眶发酸:“简珩,我心疼你啊,我怕你看到我会哭。”

      她其实没跑远,躲在香樟树后面,看着他被同学扶去医务室,看着他的白色运动服上沾着血和草屑,看着他走的时候,还在往她刚才站的地方望。

      那天下午,她在树后站了很久,直到夕阳把树影拉得老长,手里的奶糖化在了掌心,黏糊糊的,像她没说出口的关心。

      “我知道。”简珩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释然,“后来陈叔跟我说,每周三下午有个穿白裙子的姑娘,总在修表铺门口等,手里捏着块奶糖。”

      烬禾愣住了。

      陈叔?那个修表铺的老人?

      “我走之前,托陈叔帮我照看你。”简珩的声音轻下来,像怕惊扰了什么,“我说如果你总来,就告诉你……我在南方挺好的,让你别等。”

      简珩的声音从电话那头缓缓吐出:“可惜你总是不听……”

      烬禾打断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他什么都没说……就看着我站了三年。”

      听筒里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像谁在哭。过了很久,简珩才开口,声音哑得像被水泡过:“我怕我说了,你就真的不等了。”

      原来那些故作冷漠的告别,那些藏在钥匙串里的牵挂,那些隔着三千里路的试探,都是他藏在碎影里的私心。他怕她忘了,又怕她太执着,像个站在十字路口的孩子,既想往前走,又忍不住回头看。

      “你妈妈……还好吗?”烬禾吸了吸鼻子,把话题转开。她记得他当年走得匆忙,只留下一句“我妈病了”,像根刺扎在她心里,扎了很久。

      “好多了。”简珩的声音轻快了些,“南方的海确实养人,她现在每天都去海边散步,邻居阿姨还经常唱老歌给她听。”

      烬禾想象着那个画面,突然笑了。原来那些被时光模糊的担忧,早已在另一片土地上,开出了温柔的花。

      “我明天去买票。”她说,声音突然变得很清晰,像雨过天晴后的阳光,“去看海。”

      简珩没说话,听筒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像被惊到的小鹿。过了几秒,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想来看海?”

      “不是。”烬禾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带着凉意的风灌进来,吹得眼角的泪干了,“我想去看看,让你牵挂了三年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没说“我想看看你”,可两个人都懂。那些藏在碎影里的话,终于在海风和月光里,长出了勇气的形状。

      挂电话的时候,烬禾突然大胆地说:“我还留着你画的那只猫。”

      是笔记本封面上那只歪歪扭扭的猫。简珩愣了一下,才想起那是他趁她不注意时画的,当时她发现后,脸颊红红的,只敢小心翼翼地说:“真丑,别玷污我笔记本了……”

      “在我手机壳里,三年没离过身。”她补充道,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我妈总说我幼稚,可我觉得……那是你离我最近的样子。”

      结束通话后,烬禾低头看着书桌上的铁盒子,里面的篮球挂坠在月光下闪着光。原来他们都一样,把对方的痕迹藏在最贴身的地方,像藏着一块不会融化的糖,在漫长的时光里,甜得发疼,却又舍不得丢。

      烬禾一大早就出发了,去她爱人所在的城市。火车驶离站台时,烬禾望着窗外倒退的老槐树,突然从背包里拿出钥匙扣,呢喃:“我来看你了,这次换我来找你。”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那个南方号码发来的短信,归属地显示三亚,是简珩密密麻麻写给她的话。

      她的指尖猛地收紧,口袋里的糖块硌得掌心生疼。她回拨过去,听筒里只有忙音,像三年来那些石沉大海的回拨。烬禾不明白简珩为什么要写这么多字给她……是发错了?还是……此时手机突然又响了,弹出“对方撤回一条消息”的提示。

      “因为是你,所以我甘之如饴”

      车厢里的灯暗下来时,对面铺位的阿姨已经睡熟,呼噜声混着火车行驶的哐当声,闹哄哄的,倒像支催眠曲。烬禾睡不着,裹着毯子坐在窗边,看着月光在铁轨上投下银亮的线,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冬夜。

      简珩就是在那样的夜里,把抄好的错题集塞进她的课桌。她后来翻到最后一页,见他用红笔在空白处写了行小字:“等放寒假,带你去看海。”字迹被划了又划,却还是能看清。

      当时她以为是玩笑,直到他离开的前一天,才在他的草稿本里看到张画:两个小人穿着校服,左边那个披着头发,两人都比着“耶”,笑得傻乎乎的。

      火车到站时,天已经泛起鱼肚白。海风吹在脸上带着腥气,烬禾裹紧外套往出站口走,手里捏着那张画,指尖把纸页攥出了褶皱。

      她没看到穿蓝衬衫的少年。

      出站口空荡荡的,只有清洁工在扫地,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闷闷的。柱子上没有丑猫画,只有张被风吹得发抖的寻人启事,照片上的男人眉眼有点像简珩,却老了不少,下面写着“失踪半年,患严重抑郁症”。

      烬禾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接通后传来个女声,带着南方口音,挺急的:“是烬禾吗?我是简珩的主治医生。”

      “医生?”烬禾的声音发飘,像踩在棉花上。

      “他昨天下午自杀了,”女人顿了顿,背景里的海浪声突然碎成一片呜咽,风卷着咸腥的潮气猛地扑来,像要把烬禾的魂魄都拽进那片深不见底的蓝。“在海边的礁石滩,手里攥着张糖纸,还有……你的照片。”
      烬禾愣在原地,怎么也不敢信。她几乎崩溃地喊出来:“他那么开朗的人,怎么可能会……不,不会的,肯定是骗我的!”

      烬禾伤心欲绝,始终不相信简珩会死去,又连夜去了礁石滩,退潮后的沙地上,有个新堆的小土坡,旁边插着块木板,上面用红漆写着“简珩的糖”,一看就是他的字。

      烬禾摸了摸上面的油漆,还是湿的——风卷着海边的潮气,把她的指尖浸得冰凉,远处的浪头一下下撞在礁石上,闷响里混着细碎的呜咽,像谁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简珩肯定没死,他一定还在。”她喃喃着,声音却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只有手里那点残存的湿意,固执地证明着什么。

      火车开的时候,烬禾从背包里摸出颗橘子糖,是在火车站买的。剥开纸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突然变得很苦,呛得她弯下腰咳,眼泪掉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很快又被风吹干了。

      窗外的海面上,有只白色的鸟在飞,飞得很低,像片碎纸,被浪头卷着,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快下车时,烬禾从车窗外看到外面的站台边,有个穿蓝衬衫的身影一闪而过,手里好像还攥着什么,风一吹,露出半截橘子味的糖纸。她的心猛地一跳,攥着手机的手瞬间收紧——那是她三年来,刻在心里的模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漂洋过海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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