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的裙下臣》步烟云

9、永远

　　施云婉典当首饰的消息传到关雎院，彼时姜知窈正在房中小憩，不过片刻的功夫便陷入梦魇，惊醒后眸底似有惊涛骇浪。

　　沉月说起碧莲阁，她都没心情理会，只随口吩咐下人再去给施云婉送几身衣裳。

　　她不缺那点钱，做做脸面还是有必要的，至于施云婉接不接受，那不关她的事。

　　眼下她关心的是她的梦。

　　仅仅是小憩的片刻，她又看到了一些画面，是关于哥哥的，话本里，哥哥也会成为施云婉的人。

　　姜知窈第一个念头就是，那怎么行！

　　她的心疾还要靠姜明鹤给她医治，若姜明鹤也拜倒在施云婉的石榴裙下，还有谁能救她？

　　估计熬不到嫁给太子，她就先被心疾折磨死了。

　　该死的，从前爹爹也没对她说过，施云婉除了是相府的表小姐外，还很有可能是姜明鹤未来的妻子。

　　姜知窈想不通，爹爹当年怎会如此糊涂，居然萌生出让施云婉嫁给姜明鹤这种荒唐的想法？

　　但凡换个人，她都不至于如此苦恼，按照话本的描述，自己早晚会因为太子和施云婉对立，若姜明鹤喜欢上施云婉，和那些男人一样围着施云婉打转，自己岂不是孤立无援了？

　　到时候谁来给她治病？

　　正当姜知窈胡思乱想之际，姜明鹤端着药碗进来，“窈窈，该吃药了。”

　　姜知窈不太愉快的脸又皱起来，“不吃不吃，哥哥的药一次比一次苦。”

　　难得见大小姐撒娇，仆婢们想笑，可当着大公子的面，没人敢在此时破坏氛围，全都默契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兄妹二人，姜明鹤坐到她身边，神色温和，“加了蜜糖的，不苦。”

　　“不要，上回哥哥也是这般骗我，结果苦得要命。”姜知窈说什么都不喝，起身就要躲开。

　　姜明鹤眼疾手快，将她一把带到怀里，如同小时候一样哄着她，“窈窈乖，这是哥哥煎了两个时辰的药，吃下去心口就不会疼了。”

　　姜知窈压根没心情，在他怀中挣扎，“烦死了，说了不喝就不喝。”

　　却被姜明鹤死死按住，他抿着唇，眼中没了笑意，嘴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可见是不高兴了。

　　姜知窈也是唯一不怕他生气的人，只要想到姜明鹤会成为施云婉的人，她就压抑不了自己的脾气。

　　“哥哥早晚要围着别人转，还是别管我了。”

　　围着别人转？

　　姜明鹤被她这话弄得莫名其妙，顿了顿，轻声笑道，“……别人是谁？”

　　他还没问起萧逾白不穿衣服被她鞭打的事，她倒先发制人了。

　　“你别管那个人是谁。”

　　姜知窈坐起来，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一眼望进对方的内心，半晌，她声如妖魅般地低喃，“哥哥……你永远都会在我身边的，对吗？”

　　往常她看谁都像看条狗，极少用这样认真专注的眼神看人。

　　姜明鹤迎上她的目光，撑不到片刻，就觉得心跳加速，尤其姜知窈问话时，那张娇媚的脸越凑越近，近到气息交缠，他能嗅到对方脖颈间散发的香气。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少女馨香，甜而不腻。

　　姜明鹤端着药碗的手微微用力，脸上一派镇定，“我会永远留在窈窈身边，不离不弃。”

　　不等姜知窈放下心来，他补充道，“如此，你能安心吃药了么？”

　　姜知窈：“那你喂我。”

　　姜明鹤呼吸一滞，他也不是没喂姜知窈吃东西，可眼下……

　　这样的距离，这样亲昵的话语，倒让他波澜不惊的神情有了一丝微妙的动容。

　　似乎眼前之人，不仅仅是他的妹妹。

　　“坐好。”良久，他声音沙哑道。

　　得到肯定的回应，姜知窈只觉如释重负，重新堆起笑脸，就着对方送来的药抿了一口。

　　小小试探，品出了明显的甜意，她才自己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饶是下了蜜糖，回味起来还是有些苦涩，姜明鹤熟稔地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蜜饯。

　　姜知窈紧皱的脸终于缓缓舒展开来，她含着蜜饯，状似无意地问，“哥哥，爹爹是不是打算让你娶了施云婉？”

　　姜明鹤正在收拾药碗，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他转过脸，“为何如此问？”

　　在施云婉及笄之年，姜相的确向他透露过这个想法。

　　施云婉的母亲只是姜相的一个庶妹，关系并不亲近，后来庶妹又未婚先孕，做出有损颜面之事，姜相更不想认这个庶妹，可后来庶妹难产而亡，留下襁褓中的施云婉无人照顾，姜相只好把孩子带到自己府上养着。

　　十几年来，他与施云婉同样不亲近，可到底对方唤自己一声舅父，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姜相便打算为这个外甥女寻一门可靠的亲事，思来想去，觉得嫁自己的养子就不错，毕竟知根知底。

　　只是姜相提议时，姜明鹤没有答应，再过不久，施云婉就自己搭上了太子萧承烨，此事便无人再提。

　　姜知窈又是如何知晓的？

　　姜明鹤看她一眼，“父亲告诉你的？”

　　姜知窈避重就轻道，“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只关心哥哥。”

　　她挪过去，抱住姜明鹤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哥哥，你就告诉我嘛，你对施云婉是何想法？”

　　倘若姜明鹤对施云婉有意，那自己就得尽快寻找第二个能为她续命医治心疾之人，毕竟施云婉的狗，都不可信，将来这些人是要杀自己的。

　　姜知窈万不敢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敌人。

　　姜明鹤视线下移，落在少女环抱住的胳膊上，此时的姜知窈满腹算计，压根没注意这种细节。

　　可姜明鹤注意到了，少女柔软身躯贴近的一瞬间，他脑中有短暂的空白。

　　直到姜知窈抱着他的胳膊来回晃……

　　向来冷淡没什么表情的俊逸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姜明鹤喉结上下滚动，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没什么想法。”

　　姜知窈一喜，突然抱住他的脖颈，上半身像是没长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美眸闪着星子般璀璨的亮光，“哥哥的意思是，你不喜欢她？”

　　姜明鹤完全拿她没办法，顾及男女大防，还是把人拽下来，无奈地摁回榻上，“是，不喜欢，这下你高兴了吗？”

　　“高兴。”少女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笑得眉眼弯弯。

　　太好了，她的命有救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姜知窈还是提醒道，“那哥哥往后少和她接触，最好也别见面，可以吗？”

　　“还有……还有不管旁人说什么，哥哥都不要讨厌我。”

　　施云婉主仆的嘴太可恶了，就怕姜明鹤和萧逾白那些没脑子的人一样听风就是雨。

　　此时少女全盘忘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跪坐在榻上，眼尾殷红，瞧着好不可怜。

　　“好，都依你。”姜明鹤被她缠得没办法，略带薄茧的手指微颤，想轻抚少女的脸颊，最终只是用指节抹去她眼尾的泪意。

　　“你就这么在意，我会不会喜欢别的女人？”

　　“当然了。”姜知窈眼都不眨一下，“你是我唯一的哥哥，我当然在意。”

　　姜明鹤心底悄然萌生的一丝小火苗，被她这句话瞬间浇灭。

　　原来……仅仅是因为，他是哥哥。

　　可他从来没拿姜知窈当妹妹看。
　　他们本来就不是亲兄妹。

　　姜知窈分明也知道的，可她却从不对自己设防，从小到大，都与他亲密无间。

　　到底是单纯的视自己为兄长，还是……她也……

　　一时间，姜明鹤思绪混乱。

　　姜知窈默默关注他每一个举动，没有错过他垂眸时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很快有了判断，姜明鹤在意的人，是自己。

　　少女微微悬起的心安稳落地，唇瓣藏着若有似无的笑，似得意又似胜券在握。

　　她张开手臂环住男人的腰肢，将脸贴在男人的胸膛处，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衣裳传达到她耳畔。

　　“你……”

　　姜明鹤身子明显紧绷，理智告诉他，应该及时推开对方，可少女落落大方的亲近，他若推拒，倒显得他不够坦然。

　　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抬起将僵硬的手臂轻轻拍了拍少女的纤薄的后背，像年幼时哄她入睡一般。

　　他灼热的气息缓缓喷洒开来，叹了口气道，“你是大姑娘了，往后不准这样。”

　　只是兄妹，就不要做任何逾矩的事。

　　姜知窈感受着他坚实有力的臂膀搂住自己，唇边的笑越发恣意，旋即她把手捂在对方胸口。

　　“哥哥，你心跳得好快。”

　　姜明鹤再次叹气，掰过她的双肩，“……别闹。”

　　刚推开她，少女又贴上来，这一次她收敛了笑，语气小心翼翼的，透着不安，“哥哥，让我抱抱，好不好？就像小时候那样……”

　　她声音缓缓，如收敛锋芒的小猫一般柔软乖巧，烟雾般的眸子噙着期盼。

　　姜明鹤的心快要化了，再没有理由说服自己推开她，只能任由姜知窈埋在自己胸前。

　　姜知窈闻着他衣袍上浅淡的药香，感觉自己的心脏前所未有的安全。

　　“哥哥，你发誓，这辈子都不要离开我。”

　　姜明鹤气息起伏，抱着怀中少女闭了闭眼，喃喃道，“我发誓……这辈子都不离开你。”

　　“还要发誓，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姜明鹤没有思考，毫不犹豫的应下，“窈窈当然是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从前没有，往后也不会有。

　　少女这才满意，从他怀中扬起小脸，笑容纯真，宛若春花，又在他怀里蹭了蹭。

　　“哥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姜明鹤飘散的思绪瞬间回笼。

　　她说，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永远。